马萨的棚屋有些凌乱，报纸、三流杂志还有不少没完工的手工品散落在各个地方，非常典型的单身男士住处。
纸条是在桌角被发现的，被一本翻开的黄油刊物盖住，来检查的黑帮分子是因为看到颇有性趣的封面，才蹲下翻看，结果凑巧发现的。
纸条的字迹非常潦草，下笔很轻，似乎马萨当时有什么急事要去做，于是临时留了张条子。
莱茵让卡兹和他的手下站在门外，自己独自进屋。
狭小房间里一阵灵性波动，半虚幻的环境中，马萨的剪影被银色勾勒，斜躺在床边，窗外的天还只有朦胧的亮光。
这一次有了准备，莱茵看得更加清晰，时间也前推到了今天凌晨。
不过短时间连用两次意识回溯，他的精神力有些吃不消，额角突突突的跳。
很快，窗外的亮光大盛，马萨迷迷糊糊地伸手摁掉了床边的时钟。他很快洗漱并离开了棚屋。
意识幻境还维持着，过了段时间，马萨又回来了，他脱掉工服，表情很是困惑，并且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莱茵猜想，这或许是马萨不理解为什么厂长会在今天给大家放假。
果然，男人最终坐回桌边，提笔打算写些什么。就在这时，莱茵看到马萨抬头看向门边，似乎有人在外头敲门。
马萨动了动嘴，可惜的是意识回溯无法听到声音，仅仅能看到半虚幻的画面，无法得知他说了什么。
随即马萨飞快地写下了那张纸条，藏在桌角，并用小黄书盖好。紧接着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打理了下自己的面貌，又一次离开了屋子，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没有线索，莱茵正要结束意识回溯，就在此时看到马萨的床下涌出了团犹如实质的黑泥。
黑泥中包裹着一只眼睛，缓缓扫视过整个房间，视线中的恶毒令人作呕，又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最终，失去了目标的它慢慢缩回了床底的黑暗中。
莱茵被这非自然的造物吓了一跳，下意识结束了回溯。
他退后一小步，将身体暴露在明媚的午后阳光之中，一滴冷汗猝不及防地沿着后颈下滑。
光亮和温暖短暂驱散了他内心的恐惧，周围的黑帮都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莱茵先生，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卡兹皱着眉问道。
莱茵深呼了一口气，镇定地反问：“马萨先生似乎在留下纸条前，被什么人叫走了，您有查过酒吧之类的地方么？”
“废话，他不在那儿。”
卡兹坚持认为是马萨的身份暴露，引来了小福诺的杀手。但从意识回溯的画面来看，他好像只猜中了一部分。
最后出现的怪物估计真的是针对马萨而来，但在它下手之前，或许处于巧合有人把目标从房间里叫走了。
而且来人大概率不是工友，不然马萨不会专门换一套全新的衬衫长裤，还刮了胡子去见他。
要么，他是接到通知去见一个大人物；要么，莱茵大胆猜测，他是去见一个女人，而且是心有好感的那种。
“马萨先生或许还未遭毒手。我们不如去罐头厂调查一下，小福诺所有捣鬼的目的，貌似都是这座工厂。”
卡兹猛地一敲手杖，哑声道：“正有此意！”
在一行人走向罐头厂的途中，莱茵悄悄对卡兹耳语：“卡兹先生，您有没有绝对信任的手下？我需要他替我跑一趟医院，送一封极为重要的信。”
尽管卡兹不是很理解目前还有什么，比干死小福诺更加重要的事情，但还是叫来了一个小哥。
“辛苦您了。”莱茵悄悄塞给他五张先令，“将信面交给中心医院特等病房的艾伦·韦斯卡先生。假如他还昏迷不醒，就转交安洁卡小姐。”
听到安洁卡的名字，卡兹皱了皱眉，转过身催促道：
“快点，不要耽误时间。”
小哥重复了一遍莱茵的要求，忙不迭地叫了辆马车，向中心区的方向去了。
其余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走进罐头厂，这里一反常态，安静得像是深夜，就连巡逻的保安都不在自己的岗位。
工厂的入口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打磨光滑的石砖铺在地上，让路面相较厂区的街道更加整洁。往前深入一些，正对大门的就是罐头厂。
黑帮成员将卡兹和莱茵围在中间，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小福诺的手下会埋伏在工厂周围的低矮平房之中。
走进厂房，映入眼帘的尽是体量庞大的金属器械，和略显肮脏老旧的流水线操作台。
因为休假，机器已经停止运转，还有不少没有搬运的罐头，成箱得堆叠在各处。
空旷的工厂中回荡着一众人的脚步声，高空错落交叉的通风管道像一张巨大的网，随时准备将闯入厂区的冒犯者们一网打尽。
这里也没有人。
曾到过罐头厂的黑帮成员带头向左边尽头走去，几人齐力拉开一扇金属格栅门，通往高层的楼梯出现在紧贴墙壁的阴影处。
厂长办公室坐落在三楼，一面宽大的透明玻璃墙让房间中的人可以俯瞰整个作业区。
办公室不算大，一张书桌正对玻璃，上面摆着一些资料，还有福诺一家三口，以及老爵士父子的合照。进门左右都是满墙书柜，书桌右前方是一套三件式沙发。
“这是福诺家的人才能用的办公室，工头的房间都在下面。”卡兹十指交握着手杖，俯视下层。他曾和老福诺一起在这里检查工厂账本，洽谈合同。
莱茵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但在黑手党老大转过身时，他又怀疑所有的猜测都是自己错觉。
办公室的地面挺干净，看来有专人每天打扫，或者常有人走动。但书桌和沙发则完全相反，蒙着层厚厚的灰，不知道有多久没人用过了。
房间有人常来，屋内的家具却不曾使用，那来者是为了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办公室转悠一圈，然后啥也不做就离开了吧。
莱茵看向门两侧的书架，右侧的那个同样蒙着灰尘，书籍凌乱地堆在隔板上。而另一个要干净很多，书本按高低厚薄排列整齐，让强迫症的莱茵都感到一丝舒适和欣赏。
这两个书架就好像属于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
莱茵站在更整洁的那面书柜墙前打量，其中一排书籍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们是二十年前发行的《伦斐尔大陆通史漫谈》系列，从史前神话时代的A，到分析波恩公国独立战争的Z，是目前南方最权威的历史科普性书籍，也是大学历史本科学生的教科书之一。
这层书架上摆放的，正是该系列的精装版，烫金侧脊，29本齐全。但不知道是不是常被人拿下来翻阅的缘故，有几册书籍的顺序并没有按照字母排列。
《伦斐尔大陆通史漫谈》成功地勾起了历史学者对大学时代的美好记忆，莱茵强迫症发作，动手将错位的S、N、D、K、C和M摆回了正确的位置。
所以说都已经把别层理得那么干净整齐了，这种书脊带字母标识的，竟然不好好排一下，能花多少时间嘛......莱茵无声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