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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沈双飞的眼神已经灰暗下去,就仿佛是死人的眼睛,了无生机。

他的嘴角也已痉挛、抽紧,脸上的肌肉失去了控制般的一下一下的跳动着,那神情仿佛就是在说:“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南宫熬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的确错了,你的剑在我咽喉的那一次,你本不该对我手下留情的。”

沈双飞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一定要出手,就一定要让对方倒下,否则你就不要出手。

“你可怜一条毒蛇,对毒蛇手下留情,毒蛇却绝对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若是有人想要你死,那么你也就得一定要让他死,这期间绝无让你选择的余地!”

这就是荒野生存的法则,在荒野生存的野兽莫不遵循,也同样适用于人类。

这个道理,沈双飞现在总算已经明白了过来,只可惜等他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南宫熬还在笑,他笑得残酷而毒辣,正如同这条刚抓住猎物的眼镜蛇。

他的目中射出一种奇特的光芒,看来就像是火焰般的在燃烧着。

他的整个神情看来简直就像是刚学会捕鼠的眼镜蛇,平生第一次捉到田鼠一样。

他兴奋!

南宫熬号称‘大漠人屠’,他手下从未有过活口,他本来就是这种人,他喜欢别人猫爪子下的老鼠一样恐惧、颤抖。

杀人放火对于他而言,简直就像别人是吃青菜豆腐一样的那么习以为常。

别人的痛苦悔恨、悲伤愤怒,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变态的享受。

他喜欢这种享受。

这世界上也绝不止他一个人喜欢这种享受!

百斩道人也在笑,道:“只可惜他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了看沈双飞,淡淡的接着道:“我早就说过,若要杀人,就不应该错失良机,否则你就只有等到别人来割你的脑袋,这句话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他的语气虽平淡,可是听在沈双飞的耳朵里,那种痛苦的感觉简直和拿他放在火热的锅上烤、沸腾的油里煎,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现在相信了,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的剑在腰上,手上剑柄上,可是他并没有拔出他的剑来。

他也和孟轻寒一样,一剑出鞘,绝不空回。

但是此刻,他纵然还有伤人的把握,他的剑纵然还能击杀其中一人,又怎能在瞬间杀死三人?

他想不出任何的法子能避过这一场劫难。

只听南宫熬继续道:“你不该提醒他的,若是将他逼急了,学兔子一样反咬我一口,我岂不是非死不可了?”

百斩道人淡淡的道:“对于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没有了机会,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看着沈双飞,冷冷一笑,道:“我们不是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手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他唯一的机会只有死后上阎王殿去找阎老五告状。”

南宫熬又笑了,道:“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有了机会,就算他的剑还是锋利的,但他现在就是滚在泥巴的死狗,他现在唯一能杀的也只有狗——那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就是狗。”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实比杀人更残酷?

逼人自杀最残酷,逼人杀他最不愿杀的人最残酷。

因为这其间经历的过程更复杂、曲折。

沈双飞呢?他现在心里就想是有千万匹马在奔跑、践踏,将他的心踏成一片肉泥!

但他偏偏连*都*不出!

只听百斩道人道:“也许他还有机会,因为我们还可以给他个机会。”

南宫熬道:“什么机会?”

百斩道人淡淡道:“只要他杀了地上的这条死狗,我们一高兴,兴许就会饶他不死。”

南宫熬道:“孟轻寒是何银甲的,他连碰都不能碰。”

百斩道人冷冷一笑,道:“看来这里又要多了一条死狗。”

南宫熬旁若无人的纵声大笑,道:“死狗临死前还会挣扎一番,他现在的样子,连一条狗也不如。”

百斩道人也在笑,笑得就像是眼镜蛇它妈,道:“想当初他也算是威风八面,可现在我们要想杀他,也只不过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南宫熬笑道:“本来就差不多,狗临死前还会叫两声,但他现在只怕叫的气力也没有了。”

沈双飞听着他们高谈阔论,这两个人他本来已经算是非常熟悉,可是现在,只觉得他们的声音仿佛已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就像是来自天边。

他那亮如点漆的双眸仿佛也朦胧了起来。

是雾?

还是悔恨的泪?

他本该集中全部精神力量,找到合适的机会,来和他们决一死战,就算力竭战死,那至少也还能求得心安,因为他已经作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他应该知道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后生死关头,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也决不能退缩一分一毫。

可是他忽然觉得很累,就像是背了一块巨石爬了十座高山的那种感觉一样,又像是一匹终年围绕着磨盘不停打转的驴子,疲倦得就想倒在地上,再也不睁开眼睛。

这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已经承认,自己绝不会是这三人的对手?

聚他们两人的力量,他们的胜率至少还有八成以上。

但是,孟轻寒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看样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败的刀神都已经倒下,所谓独木难支,双拳难敌四手。

那么,他现在还能有什么希望?

和他们说的一样,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割断自己的脖子,那样,至少还能算是个男子汉。

可是现在,他能死么?

他们能死么?

但南宫熬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就像已经将他当做了一个死人般的,正在问何银甲:“你还记不记得你这只手是让谁砍断的?”

何银甲咬着牙,眼里满是仇恨的光,道:“我当然记得,这种仇恨谁都应该记得,谁忘记谁就是龟孙子。”

南宫熬笑了,道:“那么,你是不是龟孙子?”

何银甲当然不是。

最起码没有哪一个男人会承认自己是龟孙子。

南宫熬道:“那么,你想不想要报仇?”

何银甲道:“不想的是龟孙子。”

南宫熬继续问道:“那么,你想怎么样报复他?是砍下他的一只手,还是将他另外一只脚也敲断?”

何银甲咬牙切齿,道:“我有法子,我要用我自己的法子报复他。”

无论什么人,见到砍断自己一只手的,心里都决不会再想别的事,他只会想着——

该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南宫熬笑道:“既然你想给你这只断手报仇,那你为何还不出手,难道你看不出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么?”

百斩道人也在劝他:“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无论你是想要砍下他的手,还是敲断他的腿,都不应该继续再等下去,你若是再等下去,等到他清醒了过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南宫熬也在劝他,道:“何况现在你也已经用不着再担心沈双飞了。”

何银甲扫了一眼沈双飞,道:“为什么不用担心他?他的头还没有断,手还在,剑也在……”

南宫熬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他语气又缓和了下来,道:“难道你看不出他现在的样子么,和一只倒在泥巴里的死狗有什么分别?何况只要他动一动,孟轻寒立即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何银甲道:“刺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一只刺猬?”

南宫熬握着手中的七彩凤凰针,对准了孟轻寒,道:“这七彩凤凰针一共有两道发射装置,启动第一道,七彩凤凰针就已启动,按下第二道按钮,钢针就会瞬间发射出筒,这世上绝无人能救得了他。”

他狰狞笑着,又接着道:“这一筒七彩凤凰针一共七十二枚钢针,无论插在什么人身上,那个人都会变成一只刺猬——死的刺猬。”

无论什么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这一筒七彩凤凰针七十二枚钢针虽然未必能穿金裂铁,但是要想将一个人射成一只刺猬,却是绰绰有余。

密室很大,虽然有两支火把,可却还是很幽暗。

想要在这密室躲避七彩凤凰针这种暗器,难度较外面又何止提高了一倍,何况孟轻寒躺在地上死狗一样,根本毫无知觉。

在这种情况下,又还有什么人胆敢轻举妄动?

南宫熬又在问:“你知不知道近三百年来死在这七彩凤凰针上的,一共有多少人?”

何银甲道:“这只怕已经数不清了。”

南宫熬笑了笑,道:“数得清的。”

何银甲道:“一共有多少?”

南宫熬悠然道:“一共有二百四十三个人。”

何银甲道:“这并不算多。”

南宫熬道:“本来就不多,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动用七彩凤凰针。”

何银甲道:“如此神奇的宝物,当然不会轻易动用,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南宫熬道:“你认为呢?”

何银甲道:“想必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

南宫熬道:“当然,我可以保证,这些人中绝没有一人的武功会在你之下,每一个都曾是跺跺脚颤动四方的大人物。”

何银甲道:“我想象得到!”

南宫熬缓缓接着道:“你知不知道神枪王三霸,你知不知道剑魔独孤残?你有没有听说过血剑薛穿心?”

何银甲道:“当然听说过,只要长了耳朵的人大概就都听说过。”

只要在江湖上行走过几天的人,没有听说过这几人的大概很少,除非他是个聋子。

这几人活着时纵横江湖,踏踏脚大地也为之抖三抖,黑白两道莫不为止头疼,死时也曾轰动天下,无一不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

但是,在七彩凤凰针面下,不管你是纵横天下的绝顶高手,还是流浪在风尘中的江湖侠隐,都无法逃得侥幸,也从无一例外。

南宫熬道:“这些都是近三百年来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可是在面对七彩凤凰针时,也和不会武功的人一样,连出手的机会也都没有,就悄无声息死在七彩凤凰针之下。”

何银甲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孟轻寒,又看了看沈双飞,终于忍不住笑了,道:“看来别说躺在地上的是一只死狗,就算是只蚂蚁,想要从这七彩凤凰针下漏网逃走,也是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南宫熬淡淡道:“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妨先去将地上的这只野狗拗断脖子,我保证姓沈的绝不敢动你一根寒毛。”

何银甲笑着道:“可是我倒不希望他死得太快,太快了他还不会感觉到痛苦……”

他慢慢笑着,又慢慢接着道:“我要好好的折磨他一天一夜,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南宫熬看着沈双飞,故意眨着眼睛道:“你想怎样做?”

何银甲道:“我要先砍断他的四腿,再割去他的舌头,剜去他的眼睛,让他后悔为什么要生到这个世上。”

南宫熬也笑了,道:“你的法子很不错,值得表扬。”

他叹着气接着道:“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不希望他死得太快。”

何银甲忽然放下手里弧形剑,冲了过去,弯下腰来一把抓起孟轻寒的头发,用一只左手就将他的人整个提了起来,再抬起膝盖,用膝盖骨猛撞他的下颚,接着又反手一掌切在他的后颈上。

孟轻寒已经被自己的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要杀这么样的一个人,自然用不着费太大的力气,所以他并不急着砍下他的脑袋。

孟轻寒的头再垂下时,他的脚再踢出,双腿连环,一脚就将孟轻寒踢得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青石石壁上。

何银甲也跟着冲了过去,从地上再将他提起,用右手手肘抵住孟轻寒的咽喉,厉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孟轻寒并没有睁开眼睛。

他手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悬在空中,一晃一荡,耷拉着脑袋,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的凸起。

他的整个人看来就是一只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天的焉茄子,并且还是被虫驻空了的焉茄子。

他非但不能抵挡,也已不能呼吸。

何银甲厉声道:“为什么不睁开你的眼睛,难道你现在连看我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么?”

他冷笑着接着道:“你砍断我这只手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落到我手上吧?血债血偿,你还有什么话说?现在我就要用这只手拧断你的脖子。”

他的手再用力,孟轻寒眼珠立即两眼翻白。

只有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他的刀。

但现在,这把曾令群雄丧胆,鬼神束手的刀,在他手上已经不能算是杀人的利器了。

但他还是握得那么紧,这正如同垂死的人,想要握住时间一样,却不知时间是绝不会为他停顿的!

南宫熬看着沈双飞,正在狞笑,道:“你怎么不去救你的朋友,难道你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沈双飞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凸起,眸子里闪动火一样的光,那神情简直比他自己受侮辱还要难受得多。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已不能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知道,只要动一动,孟轻寒就只会死得更快。

可是他又不能不动。

何银甲正在用一只手左一下、右一下的狠狠打着孟轻寒的耳光,好像并不想立即要他的命。

可是,这种侮辱岂非比一刀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得多?

像他这种人,本来就是宁可死,也绝不会接受这种侮辱的。

孟轻寒的眼睛紧闭,嘴也紧闭,可却有一丝鲜血自嘴角缓缓渗出。

沈双飞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握紧了衣襟下的紫薇剑,满头大汗如同雨水在落。

这巴掌虽然不是打在他的脸上,但却更比打在他的脸上要更疼痛得多,也更让他难受得多。

那就像是一根针,尖锐的针,刺入他骨骼、脑髓的针。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咬着牙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上次你落在我手中时,我为何不杀了你,留下你这个祸害。”

南宫熬脸色变了变,但他毕竟不是少年,忽又一笑道:“可惜的是等你明白过来时,已经太迟了些。”

沈双飞道:“也许的确太迟了些,但幸好还不算太迟。”

南宫熬道:“哦?这么说你还想逃走?还是想要救他?”

百斩道人淡淡的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沈双飞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南宫熬道:“什么事?”

沈双飞咬着牙齿,道:“就算你们能杀了他,也未必能杀了我。”

南宫熬脸上的刀疤扭动起来,狰狞笑道:“鱼钩上鱼,你还能蹦跳到几时?这么说来,你还想怎样?”

沈双飞咬紧牙关,道:“除非你们现在就杀了我,否则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到那时,我一定会将今日你们加诸在他身上的,百倍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