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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嵇侍中血

祖狄娓娓道来:“将军,雍州刺史刘沈乃忠义之士,其兵力足以牵制长安,若诏令他攻击司马颙,则张方必来救援,洛阳之围可解矣!”

刘沈就这么被祖狄拉下了水。洛阳之围能不能解先打上问号,刘沈此去凶多吉少是一定的:围魏救赵有一个大前提,即救援兵力的机动性要好;再者,兵力能够形成对敌人主城的绝对优势,否则敌方前线部队不会立即回援;最后一点,确保奔袭路线上不存在敌人的大军团。因此,围魏救赵是一个高难度动作,稍不留神就会被包粽子。

刘沈带了多少人呢?一万人,这还是联合关中七郡后的总兵力。若想急袭司马颙,这一万人必须快速到达河间地区,这期间还要经过冯翊(今陕西韩城附近)。前一点刘沈做到了,他渡过渭水,数次击败司马颙先锋,部将衙博(还没死啊)甚至抵达长安城下。

司马颙紧急调兵,最先赶到的是冯翊太守皇甫澹,他和司马颙前后夹击,合围了孤军深入的衙博部队,是役,刘沈损失五千人。胜利已经遥不可及,刘沈无奈下令退兵,前者乘胜追击,俘虏了刘沈。刘沈脱下战袍,仰天长叹:祖狄你个孙子,坑爷啊(笑笑)!骂讫从容就义。

洛阳城下。司马颖与张方合兵一处,二十七万人分成若干股,对洛阳城展开了车**战。从正月初八打到正月二十五。十七天里,联军损失了八万人,保守估计,司马乂的阵亡数目亦在五万以上。司马乂有皇帝这张牌,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司马衷拉出去当盾牌用;联军有人数优势,也能耗得起,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洛阳城内粮食一天天减少,因为司马乂恪守君臣之礼,部下斗志反而很高涨,估计联军围上个十年八年的问题都不大。绝望之余,张方想退兵长安,在这个节骨眼上,洛阳城内发生了一件事。

司马乂家后院失火了。

东海王司马越(八王中最后出场的藩王)非常担心战争的前景。这哥们儿只看到了城内的粮食短缺,对于城外的情况则一无所知。他和惠帝身边的亲信逮捕了司马乂,并取代了司马乂的官职,把后者关到了金墉城。

城门大开。张方入城的一刹那,司马乂手下的将领们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这么几个残兵败将,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一些激进派将领甚至已经带人向金墉城奔去,他们要迎回司马乂,继续和联军作战。

司马越立即劝张方干掉司马乂。张方很听话,他带人去金墉城活活烧死了司马乂(金墉城又多了一缕冤魂)。司马乂时年28岁,生命的指针永远停在了304这个年份。

赵王司马伦篡位,为了晋室安危,他发兵征讨;齐王司马冏专擅朝政,他诛杀了司马冏;成为洛阳主人后,事无巨细,他都征询司马颖的意见;抵抗二王,城中严重缺粮,皇宫物资,他分文不动;政变被杀,敌军亦为之垂泪,百官有愧,竟无一人出城送殡。

错不在他,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在于整个西晋的腐朽制度(君不见自古藩王多叛乱乎?)。

司马颖进入京师,被任命为丞相(打了这么多次,总算有了点实质性收获),他派大将石超率军五万,驻守各城门,然后把之前和他稍微有点过节的大臣侍卫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一刀切)。司马颖的倒行逆施引起了诸王的极大不满,他们万万没想到,数十万将士的生命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货色。

东海王司马越联合右卫将军陈眕(zhen)、旧将上官巳等人,准备讨伐司马颖。陈眕首先率军接管了洛阳城,守将石超一路狂奔回邺城(澄明一点,成都王司马颖虽为丞相,但此时仍在封地邺城镇守)。

这样一来,司马越控制了惠帝,他胁迫皇帝发诏讨伐司马颖,诏书的内容很强大:全国所有部队立即向邺城方向出发,讨伐司马颖这个乱臣贼子。诏书效果很不错,等惠帝一行人北行至安阳时,陆续抵达的部队已达十几万。

以司马繇为首的部属都劝司马颖出城请罪(中国自汉起一直把儒家思想奉为圭臬,到魏晋时期,“孝道”已经根深蒂固,这种思想既包括对父母的孝顺,也包括对皇帝的绝对服从,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士卒都害怕天子的部队。),司马颖不是傻子,事情毕竟因他而起,献城投降对属下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而成都王一旦交出兵权,等待他的将是和司马冏司马乂等人相同的下场——他将一无所有,包括生命。

司马颖决心誓死一拼。

他派石超率军偷袭司马越的部队,激战一天,天子的部队居然被打散了。司马衷面部被伤,全身中了三支箭,身边的侍卫大臣争相逃命,司马衷的车驾前只剩下了嵇绍一人。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

空旷的战场上,战死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刚刚凝固的血块在新鲜血液的冲击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彩;天子的龙旗无力的躺在地上,同样是一片紫红色;敌军上一次冲击刚刚过去,寂静的战场正酝酿着一场新的血雨腥风。

惠帝奄奄一息地倚在车驾上,脸上的伤口还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巨大的疼痛感使他寸步难移——大军败退,他们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嵇绍穿着朝服,大步跨上车驾,开始尽力驱赶马匹。敌人的追兵正在逼近,君臣二人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

他们终究没能逃回军营。司马颖的军队很快赶到了,这些人从车上拉下了嵇绍,手起刀落,血花溅红了惠帝的龙袍。

一代忠臣,就此殒命。是时,公元304年七月二十八日。生子如此,九泉之下的嵇康一定很欣慰。

一仗打完,陈眕赶紧回营查看各军损失,他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丢人了!丢大人了!本来是打着天子旗号讨伐司马颖,这下天子丢了。战争性质产生了质的变化:司马越等人的军事行动从“平叛”转变成了“反叛”。通俗一点,从官变成了匪。

十几万大军迅速作鸟兽散,没散的也都向司马颖一方倒戈。司马越见势不妙,收拾铺盖卷,准备马上走人。他先是跑到下邳,想到司马楙家里歇歇脚,不料被后者大骂一通后扫地出门。下邳没法呆了,他火速奔老家东海(山东地区)而去。陈眕和上官巳拥立太子司马覃守卫洛阳(老子不行了还有儿子)。

司马颖迎回了全身是血的皇帝,左右想把惠帝的衣服洗干净,司马衷这样对他们说:

“这是嵇侍中的血,乃忠臣之血,朕要将这件衣服永远保留下来!(嵇侍中血,勿浣也!)”

之后司马颖的举动有点让人费解:他征召司马越入朝辅政。脑袋差点被人家拿来当球踢,这哥们儿居然还不醒悟(好像比司马衷还二)。大肚能容,是用来容可容之人的,对于司马越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货色,还有什么好谈的?

好在司马越没接受任命(估计怕司马颖秋后算账)。他只派奋威将军孙惠进京帮助司马颖。苟晞趁机投奔了范阳王司马虓,司马虓命他做兖州刺史(为避免下文苟晞的经历发生混乱,此处略提一下)。

手上有了惠帝,司马颖摇身一变成了功臣,志得意满之际,他想到了司马繇劝他投降的事情。司马颖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越想越气,干脆把司马繇杀了。

司马繇是司马一族的旁支,他有位兄长,名叫司马觐;司马觐有个儿子,名叫司马睿。因为司马觐早逝,司马睿继承了他琅邪恭王的爵位。司马睿还有一位好朋友,王导(旧时王谢堂前燕,是也)。

司马繇死后,司马睿怕殃及自身,想逃回封地。司马颖此时已经戒严洛阳附近地区,正在大肆搜捕司马繇的党羽。司马睿一行东躲**,好不容易抵达渡口,遇到了渡口官员。司马睿心头一紧,正在苦苦想办法时,该官员竟哈哈大笑起来(司马睿光顾跑路了,可能有些狼狈):

“朝廷禁止重要人物同行,就你这要饭的,还真敢把自己当根葱!不用想了,赶紧走吧!”

司马睿就这样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那位官员不会知道:13年后,正是此人建立了东晋王朝,把晋朝的国祚向后又延续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