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把他掐死在床上了。”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 土御门荣昌终于对自己的儿子低哑着说出自己憋了十八年的心里话。
“……父亲大人……”
土御门家主不知道自己该对自己的父亲说些什么, 自己的次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失去他身为土御门嫡子该有的宠爱和资源。一心想着光复土御门荣光的土御门荣昌将晴明软禁在土御门本家，本该因为神眷受到重点培养的孩子被以废物的名义扶养, 接触不了家族秘术，又在八岁的时候被人设计碎了灵脉。
土御门家主心里对次子的愧疚和怜悯在土御门荣昌的压迫下不敢流露出半分。
身为家主的自己若是对发色不洁的孩子心软，父亲大人肯定不会让我再见到他了。
土御门家主想到了本家里修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曾经用于囚禁妖魔的地牢, 土御门荣昌曾几度想将晴明扔到那里去养着。
“所幸我土御门家的光辉即将再次亮起。”
土御门荣昌干枯如失去了水分如枯枝一般的手掌在一块黑色的勾玉上摩挲着：“这是他最后能够存在的价值了, 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土御门家半步。”
土御门家主沉默好久，在土御门荣昌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中低下头：“……是。”
土御门荣昌换了个话题问：“京都那边怎么样了？”
“医院那边已经当初消息, 是我土御门家的孩子将他们救下。”
土御门家主道：“京都的阴阳师都对我们表达感谢, 他们提出想要来看望晴明。”
“不能让他们见。”
土御门荣昌嗬嗬笑了两声开口：“无论他们现在如何疑惑, 但最后的事实就是他们并没有死在羽衣狐的手上，而也确确实实是我土御门家的人将他们送到医院。现在他们比起怀疑我们, 倒不如去关心关心花开院家的结界。”
土御门荣昌向烛火光芒没有照耀到的黑暗中伸手, 一款卷轴从角落的书柜中飞出落在他的手上。
“四神封印。”
土御门荣昌打开卷轴, 威严神圣的四位神兽的身影跃然纸上, 神光流转，光辉灿烂栩栩如生：“这是安倍晴明大人的无上杰作, 曾未有魑魅魍魉打破过这道结界。京都, 日本六百年来神，人，妖，魔与鬼的和平, 就是靠它来维持。但是人类，那些没有才能的，毫无智慧，愚蠢又自私的人类用鲜血去污染这至高无上纯洁无暇的神之结界！”
土御门荣昌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沙哑着声音大声道：“还有那踩着我土御门一飞冲天的花开院家！源氏当年一家独大，纵横京都的时候怎么没把花开院家给压死？不过现在，是时候恢复我土御门一族阴阳道管理者的身份了，一切都将从花开院家最后的结界点破灭开始，从土御门晴明身上起始……”
土御门家主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向土御门荣昌开口：“父亲大人，晴明的发色不洁，恐怕不能成为家族计划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土御门荣昌摆手道：“他的头发将在计划完成后变成黑色，这些就不用我操心了。”
土御门家主：“……是。”
土御门荣昌：“你下去吧，我累了。”
“您早点休息。”
土御门家主说完转身走出房门，正准备关上门时，房内坐在桌后的土御门荣昌又开口：“看着点晴子，别让她坏了我们的事。”
土御门家主低头：“是。”
啪。
暗刻着无数符咒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两扇门上的纹路在合上后浑然一体，一个巨大的白色桔梗印在木门上游走成型。
土御门荣昌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的黑色勾玉，目光灼灼：“我土御门一族的荣耀，将带着我们重回京都，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老人干瘦的手指中，勾玉浓黑又诡异。
漆黑不见底的勾玉深处隐隐约约有一个白色的小球在漂浮着，一阵土御门荣昌听不见的铃铛脆响从勾玉中传出。
铃——
正在房间里听莹草讲述她在登记自己的信息时遇到的情况的安倍晴明倏地一阵。
莹草：“阿爸？”
“……”
安倍晴明随手拉开自己的异次元空间袋翻出之前被神秘人送到自己手中的铃铛：“它……刚刚是响了一下吧？”
“嗯？它响了吗？”
莹草困惑地看向安倍晴明手中的铃铛：“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安倍晴明注视着手中铃铛许久，最后开口：“没事，也许是我幻听了才对。”
“哦……”
莹草于是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然后他们带我去到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我一进去就看到地面上点着五盏油灯，油灯下有一个用白色颜料画出的法阵，那个法阵与阿爸原来画出来的法阵很像。他们让我走进去，随后一道蓝色的光从白颜料上浮出，之他们就让我回来了。”
“那应该就是我的桔梗印咒术。”
安倍晴明根据莹草的话推理道：“他们带你去的地方应该是土御门本家里专门用来召唤式神的召唤之间。那召唤阵在没有启动时并不会召唤出什么，但会显示出站上去式神的级别。莹草你是r级，站上去就会出现蓝光。”
“刚好。”
安倍晴明道：“他们会以为我已经自暴自弃了，是是我随便在外面契约的式神，这样的话某些人对我的戒备就不会那么严。他放松下来露出马脚，我才能找出来十年前到底是谁杀死了土御门晴明。”
“妖狐。”
安倍晴明呼唤道：“你和彼岸花一起，去一趟京都和爱宕山，先找到大天狗，再一起去照看一下花开院。
羽衣狐当初明明被我用符咒捆住最后还能拔出封印柱放出土蜘蛛趁乱逃走，这说明当时现场最少还有一个妖魔隐蔽得很好。比起偷袭我，救出羽衣狐让被羽衣狐附身的人类少女拔出封印柱破坏结界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最后他们竟然直接牺牲了原本想要用人类收买的土蜘蛛，羽衣狐想要分娩出来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肯定有什么大问题。”
“那你这边呢？”
彼岸花在虚空中开口：“土御门家这里也不太平，辉夜姬和莹草够吗？”
“够了够了。”
安倍晴明点点头：“黑泽逢世你们有认识了吧？”
“恩。”
辉夜姬道：“那真是一个美丽又坚强的女性。”
“她拥有能够查看人类印象最深了记忆的力量。”
安倍晴明：“我会让她来帮我的，土御门家的人心里都藏着秘密。逢世会帮我一点一点的看出来。”
“那好。”
彼岸花停了一下，又开口：“我们进来的时候是跟着你混进来的，但我们现在怎么从土御门家的结界中出去呢？”
“你们晚上跟着我那个妈妈。”
安倍晴明道：“我找个理由让她去一趟京都，你们就跟着她出去。”
“好。”
莹草的本体重量可不清，安倍晴明对自己又是下了狠手。现在安倍晴明整个人都还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只是坐了一会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他捂着头干呕几声，随即又躺回榻榻米上盖上被子。
安倍晴明：“莹草我先睡一下，土御门晴子进来的时候叫我一声。”
莹草：“恩。”
他于是闭眼，睡了过去。
天色渐暗，日光西斜，窗楣的阴影向东越拉越长，渐欲模糊，最后窗外室内黑成一团。
式神们都坐在安倍晴明的房间没安静无声，他们在漆黑的室内睁着自己的眼睛侧脸看向闭眼躺在榻榻米上的阴阳师。
唯一没有隐匿符的莹草轻轻放下自己的本体，趴在安倍晴明的手边也睡了过去。
安倍晴明所在的房间里，阳光坠入地平线后，没有点灯的室内一片漆黑。
一个看不见面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安倍晴明的门外，他听着门内莹草和安倍晴明此起彼伏，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又静静等了好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随后，他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来。
在他的眼里，白发阴阳师还在沉沉地睡着，那个弱小的式神也跟着毫无察觉自己的到来。今夜，这个早就该死去的人注定会死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土御门晴明，你该死了！
人影的眼中厉光闪过，他杨起手，一张看不清内容的符咒在他的指尖出现。
这张符咒距离安倍晴明越来越近，正快要贴在他的额头上时，一个瘦长的人影从门外突然冲进来将人影的手捆住。
紧接着，一个宽厚的人影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正要将符咒贴在安倍晴明身上的人影。
人影身形一僵，捆着他手腕的瘦长人影将他的手拉开，让后把他带出门外。一直站在门外健硕身影并没有走进屋内，他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安倍晴明，转身离开。
这一系列过程毫无声响，房门最后被无声关上。
门内，躺在榻榻米上原本应该睡着的安倍晴明睁开双眼，莹草也揉着眼睛坐起来。
贴着隐匿符咒坐在窗前晒月亮的彼岸花开口：“看清楚是什么符咒了吗？”
“啊。”
安倍晴明坐起来点头：“是非常高级，非常强力的，聚灵符咒。”
“聚灵？”
辉夜姬轻声问：“为什么会给你贴聚灵符咒？是为了让你更快的恢复吗？”
“当然不是。”
安倍晴明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还嗅到了召唤之间灯火的香味……十年前让土御门晴明死去的招数，没想到在十年后还会在被用一次。”
“真是没想到……”
妖狐懒洋洋地开口：“土御门里最想你死的，竟然会是他。”
“我也没想到。”
安倍晴明上扬的嘴角回落，目光深沉沉声道：“我想到了所有人，就是没有想到是他设计杀死了土御门晴明。就算我白天察觉到她态度的不对，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为什么……”
安倍晴明看向门外：“为什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日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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