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放在开头的一个小标注：荣昌爷爷, 昌复爸爸。】
狂风咆哮, 残云奔涌。奴良陆生发动着属于滑头鬼独特的畏行走在虚与实的边缘，弥弥切丸在其手中吞/吐着漆黑的刀气, 无形无色的风如刀尖般锋利。
远处的四神虚影在金发男人将桔梗印戳破后凄厉尖叫起来，天空中掀碗盖下的桔梗印裂纹密布，摇摇欲坠。
奴良陆生隐藏在狂风的背后向男人挥刀斩下, 男人举手以赤手空拳抵挡。
安倍晴明在一旁拦住大天狗：“那不是他的本体, 大天狗, 山兔，你们在周围找一下, 他不会离得太远。”
“恩。”
式神们点头, 消失在安倍晴明的身边。
安倍晴明抬头, 看着远方四神兽逐渐模糊的影子，眼底眸光微闪。他沉默了一会, 还是抬手为四神结界输入力量。
楼影憧憧的京都四方神兽霎那间昂首咆哮, 原本破碎的桔梗印又一次出现在天空之上。
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在四神兽震耳欲聋的咆哮中回过神来, 他们如梦初醒, 将在四神结界下力量被削弱至半成的羽衣狐百鬼们一一镇压。
花开院柚罗操控着破军辅助着奴良陆生，羽衣狐则是甩着尾巴冲向正在主持四神结界的安倍晴明。
奴良陆生与“安倍晴明”之间刀光剑影, 锵声四溢, 夜晚的寒意在滑头鬼冷傲的眉眼间凝聚成刺骨杀意。
血月之下，魑魅魍魉的凶残被丝丝缕缕地引诱导出，滑头鬼眼底的暴戾在战斗和鲜血中愈发旺盛。
“羽衣狐，我再问一遍——”
看着向自己飞去冲来的羽衣狐, 安倍晴明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后退数步右手指天：“你的九尾是怎么来的？”
白发阴阳师的右手上灵光莹莹闪烁，他在自己身前从上往下缓缓划出银蓝色灵光，一把红里透着黑的弓从蓝光中缓缓浮现出来。
安倍晴明握住无声漂浮在自己身前的长弓，眼睑微微阖下，湛蓝的瞳孔里厉光潋滟：“九尾可不是光靠修行和活肝就可以修炼得到的。”
他右手拉开弓弦，周围的结界守早就已经被他布下，挡住了羽衣狐第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狐尾抽击。
身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少女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背后九尾连绵不断地击向结界：“阴阳师，年纪轻轻懂得还不少，但妾身不会告诉你。可你却能够在地狱里去问问那个女人——”
说着，羽衣狐手中忽然出现一柄巨大的漆黑铁扇，铁扇上满是花纹奇异的暗刻，铁扇在结界上奋力撞击数下。
砰砰砰——
咔。
终于，安倍晴明的结界要被羽衣狐打破。
但此时，结界内的安倍晴明已经不再需要结界帮他拖延时间了，结界破碎的下一秒，一支箭矢拖着长长的蓝色尾巴飞向羽衣狐。
伴随着这支箭的射出，天地之间，令人炫目的闭眼霹雳从苍穹之上落下，黑夜被这闪电撕裂来了一道口子，龙的咆哮从银蓝色的闪电后遥遥传出。
羽衣狐挡在身前的铁扇被这支箭矢轻而易举地戳破，箭矢头部去势不减地继续瞄准着羽衣狐的心脏。
羽衣狐：“！！！”
羽衣狐迅速向后倒退，并且将自己身后的九天尾巴合在自己身前想要挡住这支箭矢。
轰——
无形的冲击从箭矢与九尾之间爆开，周围断壁残垣的建筑碎块被这股冲击大力掀翻。
安倍晴明放下弓，看着狼狈不堪的羽衣狐：“你的孩子怎么会是安倍晴明？安倍晴明的母亲一直都是白狐葛叶。”
“那个女人才不是晴明的母亲！”
九条尾巴唰地散开，羽衣狐癫狂地大叫起来：“是妾身！妾身从地狱中找到了妾身的孩子，附身在人类身上为晴明蕴养灵魂！”
听着羽衣狐话语中的信息，安倍寝晴明低声：“果然……”
“可悲的灵魂……”
安倍晴明抬眸看向羽衣狐：“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羽衣狐：“什——”
安倍晴明手中长弓换扇，他展开折扇：“急急如律令——”
铛——
羽衣狐：“啊啊啊啊啊——！”
一道类似暮鼓晨钟的悠远钟声从白发阴阳师的身上响起，羽衣狐被数道从天而降的光束击中，原本因为“安倍晴明”诞生而四处散落的记忆在羽衣狐的惨叫声中升起，飞向羽衣狐将她包住。
安倍晴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记忆包围的羽衣狐，正准备开口。
嗤——
忽然，一道鲜血从天上撒下来。
安倍晴明抬头。
只见滑头鬼一刀插进“安倍晴明”的胸膛里，鲜血如雨一般落下。
“安倍晴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目光锐利，額角带伤的奴良陆生：“怎么会……”
“安倍晴明。”
奴良陆生看着金发男人的眼睛开口：“一千年的幻想，该破灭了。”
地上站着的白发阴阳师：“…………”
“安倍晴明”听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千年的幻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振声大喊：“吾的理想至高无上！”
紧接着，他浑身开始散发着刺眼金光，高大健硕的身形在这金光中逐渐缩小，在所有阴阳师，千百魑魅魍魉的注视下，一个长得与土御门晴明一模一样的人从金光中落下，摔在地上。
众人见状：“！！！！”
安倍晴明：“呵。”
：）
心中属于大天狗他们的讯息传来，安倍晴明在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时候偷偷掐诀。
“——”
早就埋伏了许久的人偶手臂从暗处飞出向京都的某个角落飞去，一把按住了地面上一个路灯的影子。
人偶手臂上属于黄泉的力量汹涌而出，将影子里的东西逼迫出来。
“嗬嗬……”
鏖地藏满头大汗地趴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被黄泉的力量渗透压迫的伤痕：“不愧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发现我……”
人偶手臂揪着鏖地藏的领子将他提向安倍晴明所在的地方。
鏖地藏在人偶手臂不注意时，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右手，一片画着龙胆花的纸片被夜风吹走，随风飘扬。
鏖地藏脑袋上的巨大眼珠死死注视着纸片消失的方向，随后流下了血泪。
…………
在土御门昌复不注意时，安倍晴明将自己手上的式神卷轴收起，他余光还看到在自己支撑起四神结界时就已经不见踪影的鏖地藏被人偶手臂带回，手指微动。
某个人偶手臂瞬间回到了他的袖子里被他捏住，人偶手臂突然消失，被提在空中的鏖地藏瞬间掉在地上发出声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来你在这里。”
奴良陆生提着弥弥切丸走到鏖地藏的面前，伸出妖刀将鏖地藏的脸挑起来：“你头上的这个眼睛……”
“他走了？”
不知何时已经停滞哀嚎惨叫的羽衣狐收回自己的记忆，少女在人群后开口：“真可怜啊，鏖地藏，你就这样被抛弃了。”
众人众妖听言，回头让开道路。即使是那个“安倍晴明”已死，羽衣狐依然是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妖狐。
他们恐惧又警惕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缓缓走向鏖地藏。
鏖地藏从嗓子里“嗬嗬”笑两声，畸形的大头上原本一直转动的眼睛紧闭，鲜血从他的眼下流出：“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羽衣狐将自己脸颊旁的头发向后撩去，她看了眼安倍晴明，最后目光停在奴良陆生的脸上，温柔又哀伤：“陆生……”
“你到底是谁？”
奴良陆生看向羽衣狐。
“我是羽衣狐，也是山吹乙女。”
羽衣狐的目光里透露着沉沉的哀伤，阴郁少女那黑不见光的双眼里缓缓流淌出晶莹的泪水：“也是，杀死鲤伴的凶手……”
“什么？！”
奴良组的众人听完大吃一惊：“你是——？！”
“是的。”
少女点点头道：“我是羽衣狐，也拥有着山吹乙女的记忆……”
安倍晴明站在人群外，看着奴良陆生的侧脸一言不发，他身旁是土御门昌复连声的训诫和质问。
土御门昌复：“……晴明，四神结界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安倍晴明不在意道：“不知道……从小就知道了，也许是小时候秀吉哥哥说过的吧。”
土御门昌复继续开口问：“晴明，你与大天狗签订契约了？”
安倍晴明：“恩。”
土御门昌复突然就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安倍晴明：“？”
土御门昌复：“晴明，我这有一张隐匿符。你让大天狗带上，让他跟在你身边吧。”
安倍晴明看着土御门昌复递过来的符咒，顿了一下开口：“……您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
土御门昌复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神色有些挣扎，最后还是闭上嘴转身背对着晴明：“太晚了，回去吧。”
安倍晴明：“……恩。”
安倍晴明又侧脸看了眼远处还沉浸在上一辈恩怨纠葛里的滑头鬼，抿了抿嘴，最后转身跟着土御门家的阴阳师们离开了二条城。
滑头鬼站在奴良组叽叽喳喳的议论中猛然回头，某个白发阴阳师已经与土御门的人一起消失。
“晴明……”
奴良陆生皱眉：“不能让你再回到那里了……”
…………
描绘着龙胆花的纸片被夜风送到了某个人的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合拢握住纸片，随后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代替纸片出现在原地。
“真是令人惊讶的旧友。”
手指的主人握着眼球笑起来，声音听起来特别年轻：“终于再见面了，安倍晴明……”
弦月低垂，晨光熹微。
龙胆花的花纹高高挂在墙上，三个漆黑的身影安静地跪在一旁，男人坐在榻榻米上抬头望向太阳即将升起的东方：“很快。”
…………
安倍晴明再次回到土御门家，这一次，门外的式神已经不再隐藏自己，它们将安倍晴明所在的小院子团团围住。
安倍晴明关上窗户，叹了口气：“源赖光啊，怎么哪里都有他！”
隐身跟在安倍晴明身边的大天狗发来疑问：“？”
“羽衣狐的那个记忆，破案了。”
安倍晴明坐在榻榻米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羽衣狐的肚子里一开始其实是黑晴明，我猜应该是母亲大人将黑晴明放到了羽衣狐的肚子里，原意应该是想让羽衣狐蕴养黑晴明的灵魂。
毕竟不管是我还是黑晴明，说到底我们本是同一个灵魂分裂而成。时间久了，灵魂自然而然会有损伤。于是母亲大人就将自己的力量给了一部分羽衣狐，让羽衣狐用自己的身体蕴养着黑晴明的灵魂。
但是四百年前，羽衣狐忍耐不住妖兽的天性，开始吃人活肝，源赖光在调查中发现了羽衣狐肚子里的黑晴明。
不知道源赖光具体是个什么想法，反正最后黑晴明的灵魂不翼而飞，羽衣狐肚子里的是源赖光的一部分意识。
所以，昨晚降生的那个男人是源赖光啊……”
大天狗有些疑点：“为什么你的母亲要让羽衣狐蕴养黑晴明的灵魂？如果以血缘和力量来说，她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
安倍晴明皱着眉头：“也许是她已经无法……不，不可能，九尾天狐是跳出五行轮回的存在，她不会死的！”
“晴明，冷静一点。”
大天狗在安倍晴明的头上按了按：“所有的一切，等找到黑晴明，也许就解开了。”
“黑晴明？”
安倍晴明说：“说实话，我对他其实并不抱多少希望。我都是什么不知道就被扔到一千年后，他不可能会比我多知道多少。而且他最少已经有四百年没出现了，这说明他拿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办法。以他那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如果他知道些什么的话，早就出来借机搞事了，还等得到源赖光用他的身体遛/鸟嘴炮嘛？”
“……”
大天狗：“你嘴下留点情吧，那也是你。”
安倍晴明：“哦。”
“来人了。”
大天狗突然开口：“一群人。”
“一晚上都没睡了，都不让我休息一下的吗？”
安倍晴明抹了把脸，深呼吸道。
大天狗：“一直都以为是废柴的你突然大放异彩，他们坐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我有一个预感，土御门家的事情说不定今天就可以解决了。”
安倍晴明看着倒映在门前的一片人影，小声说：“你信不信进来的第一个人绝对是我那个便宜爷爷。”
大天狗：“……”
哐——
安倍晴明的房门被唰地打开，土御门荣昌阴沉着脸走进来，眼神在安倍晴明的身上刮了又刮。
安倍晴明气声：“你看，我猜对了。”
“土御门晴明！”
土御门荣昌眯着眼看着安倍晴明，声音阴森嘶哑：“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安倍晴明勾唇：“没有。”
土御门荣昌冷笑一声：“那好，既然如此，跟我去个地方吧。”
安倍晴明站起来：“好。”
他跟着土御门荣昌来到了十年前自己差点死去的地方，召唤之间，
这里灯火通明，土御门家所有还总有力量的长者都在召唤之间里坐着。
高深的横梁上挂着无数的符纸，地上原本的白色召唤阵被擦去，一个鲜艳的红阵在底板上铺展。
土御门家主，土御门晴明这个身体的父亲土御门昌复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对着安倍晴明突然问了句：“晴明，你准备好了吗？”
安倍晴明眼神微动，点头：“恩，已经准备好了。”
土御门昌复听言艰难地笑了笑，将自己手里的杯子塞进自己儿子的手里，逃避般地快速离开。
安倍晴明的身后，大门被缓缓关上，连窗户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召唤之间里，无数特制的反魂香仿佛不要钱一般齐齐点燃，这反魂香的味道浓郁到令人几欲作呕。
土御门荣昌神色漠然地跪坐在最里面的，眼底冰冷又疯狂。反魂香幽蓝的光在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摇曳着，比起阴阳师，此时的土御门荣昌更像是即将上场吞噬祭品的地狱恶鬼。
“喝吧，晴明。”
土御门荣昌冷声道：“喝了那杯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身体里的伤，你的那头白发，还有土御门家沉寂了四百年的荣光都会好的。”
“……”
安倍晴明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每个被时光爬过的脸上都露出着疯狂，他的眼神最后停在了土御门昌复的脸上。
别喝！快走啊！
大天狗不是在你身边吗？！
快走啊！
这个一心尽职尽责充当着土御门家主角色的父亲，此时坐在恶鬼堆里，终于可以不再掩饰地担心着他的孩子。
安倍晴明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看你自己，就算是爱，获得的形式永远都是那么隐晦。
但是……这也足够了。
母亲的打破永不相见誓言的回护，土御门昌复最后的那张符咒，这最后所代表的爱，我确确实实已经接收到了。
安倍晴明不愿意让土御门昌复被土御门家这些已经陷入怪圈疯狂的长者们秋后算账。
他给式神们下达了没有自己的指示不能擅自行动的命令，最后一仰头，还是喝下了手中的酒。
土御门昌复：“！！！”
众式神：“？？？！！！”
土御门荣昌见状满意地笑了笑，开口：“晴明，躺倒法阵里去。”
眼前开始出现了重影，无数明亮绚烂的花在安倍晴明的世界中绽开。土御门荣昌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重毛玻璃断断续续地传来。
“……好。”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法阵中间，眼神迷蒙，向后倒去。
洁白的袖子在反魂香幽蓝色的光晕中恍若垂死时展翅的白鹤，银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就像是话剧落幕时惨淡凄凉的结尾。
“我土御门一族，在此献祭。”
“我土御门荣昌献上我的孙子，土御门晴明。”
“呼唤我土御门一族的无上荣耀，安倍晴明降临于世，带领我土御门一族，重返此世！”
“荣光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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