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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三~五

这是一个……种满核桃树的山林。

就在这山坳子里,有一个地方,叫吴家沟。名字很形象,前后左右都是山,吴家沟这个偏僻的小村落真像是山里的沟。

习惯在城市的街道上开车,忽然穿着平跟鞋走在这样的乡间小道上,卓凉秋觉得一切都是新鲜。路面干燥无比,使劲蹬蹬脚,就能扬起一层灰。走过这段平坦的路,她以为就要到了,结果居然还要走山路,并且没有车。带路的人说,一般这儿人家里有点钱的都有摩托车,不下雨的天骑摩托车进进出出也不是特别麻烦。

她禁不住叨咕一句:什么鬼地方。

和她同行的韩瞳听了只是笑笑,扭头问领路的人:“这儿离吴家沟还有多远?”

“快了,吃晚饭前一定能到。”那人爽朗地回答,“走这段路其实最好了,这两边都是山,风景多好。”

听了这话,卓凉秋也不忙着叫苦不迭,脚步和以前一样没有慢下来,只是目光不是一直盯着前方。

带路的人说:“这边种的都是核桃树,我们家也有一块。”

“原来核桃树长这样。”卓凉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这一路上不会笑呢。”韩瞳小声说。

卓凉秋听了,瞬间收敛笑容,一张脸又冷下来。

她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两条腿都要断掉。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两人总算走到了吴家沟的街头。这也是一个称为街头的地方。若不是这漫天的绿树覆盖住大山,卓凉秋会以为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地。

不过也是,山上怎么能没有树。光秃秃的山会让人内心彷徨不安。

“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了?”她扭头问热心的带路人。其实这人也不能说热心,应该说他工作态度十分高,让他带路可是给了不少钱的。

“谢谢你了。”韩瞳笑着和那人握了握手,“凉秋,你还走的动吗?”

卓凉秋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能走。”

早上下飞机,卓凉躲着人群走,结果还是被韩瞳发现。望着韩瞳那张愧疚的脸,她也是有火发不出。这事,缘起韩瞳,不过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韩睿自己身上。

“我买了好多吃的,路会很远。”韩瞳很自然地伸手结果她的包。

卓凉秋先不想让他接,后来一想,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自己这是何必呢。于是沉着脸随韩瞳而去。反正韩睿被丢在这个地方,韩瞳他有很大的责任。

两人一路几乎不说话。先是乘汽车,到站后改乘当地的汽油山轮车,卓凉秋没想到这地方落后得连出租车都没有。再后来,那开汽油山轮车的人就对韩瞳说,吴家沟那个地方,要是赶时间的话,最好爬山过去。

“韩睿他肯定出事了,不然不会让我千里迢迢跑到这地方来。”卓凉秋拧开矿泉水,一边喝一边抱怨。

从早上六点多到现在,她一直在往韩睿留下的那个地址而去。

那天,她接起电话,柯清便也不好意思隐瞒,那天原本韩睿是要和韩瞳一起走的,结果上了去机场的大巴之后,韩瞳才发现韩睿没有在车上,他想韩睿总是习惯性地和他唱反调,兴许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他所有故意不食言,不跟他一起离开。因此他也没多想,自己乘飞机准时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给韩睿,这才发现韩睿的电话处在无信号的状态,方知事情蹊跷,急急忙忙又折回去,还没喘口气,卓凉秋的电话便追到了他。

一家子都吓了半死,以为韩睿出事。韩继宏为了这事,气得老病复发。卓凉秋想,像他这样的人,活着也真是辛苦。本以为不在乎的韩睿的人,其实最在乎韩睿了。柯清说,以前韩睿经常这样忽然不和家里人联系,以前从来不会担心什么,自从卓凉秋在新加坡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后,她就变得很敏感。

卓凉秋说:“不会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韩继宏。”她本想安抚柯清的,话一出口,就成这样。

柯清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喃:“这家啊……”

在苗海棠那儿,卓凉秋会有家的感觉,当她、安安和韩睿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家的感觉,唯独到了韩家大宅,那种温馨便荡然无存。

大家正提心吊胆不知道韩睿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卓凉秋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接起来的时候她冰冷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容。

电话是辛苦的韩睿打来,他匆忙解释了一番自己没有及时回去的原因,顺带埋怨卓凉秋那几天怎么都不知道关心他。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模一样,甚至没有半点着急。

卓凉秋惭愧地说:“好了好了,我是觉得你跟他在一起,就不愿打电话。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怎么不主动打给我?你什么回来啊?安安天天叫嚷着要见你。”

在韩睿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中,卓凉秋什么话也没说,只说了一句:“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这位爷,我亲自去接你。满意了吧?”

“你?接我?还是算了,我现在很好,过几天我就回去。这儿风景不错,我想多看看几天……”

“你别浪费我时间了,快说在哪里?”

韩睿很听话地说了一长串的地址,“你不知说韩瞳他又飞到我这片地方了,让他来找我好了,你不用跑了。”

用韩睿的话说,她现在就是一意孤行。从来不相信第六感觉的她觉得韩睿肯定没说实话。

明明双脚稳稳当当地踩在这片土地上,卓凉秋却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她,在此时此刻,和这儿格格不入。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端着碗,拿几个小方凳,坐在院子门口大槐树下,原本是聊天来着的,后来看到卓凉秋和韩瞳,视线便一直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是不是还吃一口饭。

卓凉秋被他们看得别扭极了,实在不太明白这些人吃饭的习惯,吃饭就好好吃,为什么还要坐在门口。

这些人的房子大多看起来很陈旧。一间稍大的正屋,旁边是一个小一点的房子,房子上还有一个烟囱。

卓凉秋叹息,这就是中国的穷地方……

终于走到韩睿说的那家。

有小院子,院子里长着一颗很大的树,花香四溢,卓凉秋不认得这树。房子陈旧让她有点不敢进去,不过很大,旁边的小屋子还是泥土砌成的。

院子里,坐着一个气色悠闲的男人,还有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姑娘,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们仨人,手里都端着碗在吃饭。

卓凉秋看着他,咳嗽一声,压着嗓子说:“韩睿,我看你是挺好的。”

韩睿嘿嘿笑了笑,超她挥挥手,说:“你怎么真来了?”

“不起来给我一个拥抱?”卓凉秋微微讽刺他。

韩睿自知卓凉秋此刻心情一定很不爽,好脾气地说:“都老夫老妻了,用得着吗?有小孩子,而且人家韩瞳也在一旁,多不合适。”

卓凉秋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那个小男孩吓得站在那儿问:“韩叔叔,她……”

韩睿摸摸这男孩的头,说:“没事。喂,还没吃晚饭吧?锅里有面条……这儿本土的面条,味道十分别致。”他指着卓凉秋,“你还愣着站在那儿干嘛?你不看到了,我挺好的。”

“好你个头!”卓凉秋几步跑到他面前,蹲下来双臂紧紧抱住他,眼圈霎时间红了,“你怎么不在电话里老师交代你的脚?”

韩睿刚才也想站起来给她一个拥抱的,无奈他脚上缠着绷带,行动不便。

“就是一个小小的扭伤,外加破了皮。后天,差不多我就能自己回去。”

“你少来了。我说你脑子进水了,这个地方的医疗条件能跟得上吗?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看你的脚肿的。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要赖在这儿不走了?”说着,指尖掐住住他后背的一块皮,轻轻扭动。韩睿疼得想咧嘴大叫,无奈脸上还是笑眯眯,伸手擦去她的泪水,“没事,只是普通扭伤。”

“我看也的确没事,都能在这地方住下来。”凉秋逮住韩睿,不顾淑女形象,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眼神里,又是疼惜,又是埋怨。

韩瞳拉住那小男孩问东问西,最后那位十来岁左右的女孩端出来两碗面。

卓凉秋这时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女孩手上全是老茧,一言不发,只是对着卓凉秋露出很干净的笑容。男孩子脸色蜡黄中有泛白的印子,如果没有猜错,这应是肚里有蛔虫的一种现象。

她轻轻捅着韩睿问:“怎么只看到小孩,没看到大人。”

“她爸爸出去工作了,要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哦,是这样。明天一早,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没有车,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你背得动?”韩睿低下头,咬着她的耳朵问。

卓凉秋推开他,瞥了一眼韩瞳,“不是还有他么。”

韩睿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小声地对她说:“这女孩是个哑巴,一直没上学。那是他弟弟,刚上小学三年级。每天五点半就起床,要走两个多小时才到学校。”

“是吗?”卓凉秋细细打量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她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正想感慨一番,猛地想起韩睿还没说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别转移话题,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意外啊。就是那天我说好和韩瞳一起回去,时间差不多快到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去试一试那天没敢试的蹦极。其实也不是我胆小,我怕那绳子万一断了,你就会伤心……你别瞪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想的。后来我就看到那小男孩在那儿发呆,才知道他找不到自己家了。不知道怎么跟他妈走丢了。我带着他到处找他妈,结果……”

卓凉秋扭头看着那男孩一眼,“结果呢?没找到他妈?”

韩睿把嘴巴凑到她耳边,“找到了……尸体。她妈活不下去,从风景区那边蹦极的地方跳了下去……”

小男孩一看见那反应不得了,韩睿死死抱住他。他想自己既然管了这闲事,也就顺带帮忙将小孩送回来,在回来的路上,男孩又发疯地哭着,紧接着他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妈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我觉得他爸爸除了窝囊点穷一点,人还是很不错的。”韩睿说。

“别人的事情,你能知道多少。”卓凉秋忽然觉得这个地方令她感觉很是不适,“能不能今晚就走?”

“明天早上走吧,晚上没车,你都走了一天了。晚上我给你揉揉腿。”韩睿笑着捏捏她的脸蛋。

卓凉秋瞪他一眼,“住哪?”

“你跟我挤挤呗。我早就让你不要过来……”

“你在电话里跟我说清楚不就行了。”

“那是意外遇到一个来这儿看核桃的人,我厚着脸皮求人家借我用一下。那人也真挺小气的,老担心我会骗走他那个破手机。我真后悔身上怎么没多带点现金。”

站在一旁的韩瞳,努力想关闭自己的听觉。韩睿和卓凉秋的每一句对话,都让他心里感到十分别扭。他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

等到八点多,孩子的父亲回来。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脸上黝黑,笑起来那眼角的细纹快赶上韩继宏了。

不知道为什么,卓凉秋总觉得韩睿看这个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晚上,卓凉秋亲自给他拆绷带,发现他的脚上是没什么严重的,只是有一道已经快要结疤的伤痕,完全没必要裹成那样。她怔怔地看着的韩睿的脚,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韩睿冲她诡秘地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脚步自然轻快。

卓凉秋一时愣住,没明白他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装?”

“嘘――”韩睿低声道,“我装给韩瞳看的。”

“你们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卓凉秋皱眉,“真搞不懂你的想法。”

“总要有一些东西不让你那么明白,我才不会失去吸引力。”

“神经病。”卓凉秋小声嘀咕,“怪不得你不在乎你的伤口。”

“哎算了算了,和你说实话,我是想在这儿多呆几天,所以装严重一点。”

卓凉秋皱起眉头,韩睿温热的十指轻轻抚平她的额头,笑道:“老皱眉脸上要起抬头纹了。”

这一天晚上,卓凉秋翻来覆去,脑子里既想着家里人,又想着这家人。很微妙的一种情感。

韩睿转个身,紧紧地抱着她,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凉秋,如果因为你的出现,令一个已经重生的女人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会怎么想?”

“什么意思?”

韩睿叹息着坐起来,“这都什么事跟什么事啊……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原来她偷偷摸摸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着,正想感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又真的死在你眼前。太讽刺的世界。”

“你……”

“凉秋,你觉不觉得这个哑巴小女孩像一个人?”

“一个人……”卓凉秋轻轻呢喃,她是这么觉得,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像谁。

“你想起来也是应该,毕竟你跟她从来没见过面。”

韩睿这句话说完,卓凉秋就想起来了,轻轻呢喃一个名字,“是……齐傲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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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相信,但韩睿点头了。

是她没错。

像梦一样地出现在眼前。

韩瞳心情不好,会跑到这个地方,只是因为当年齐傲竹就是在这儿失足出事。

“开什么玩笑!”见韩睿这么说,卓凉秋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是她没错。虽然她老了很多很多,像一个实实在在的村姑,但也只是皮肤身材变了而已,轮廓依然是她自己。我看得一清二楚,”他锊起袖子,“左胳膊还被她咬了一口,你看,牙印到现在还在。她和这男的结婚也没结婚证书,但孩子都这么大了。以前是失足,现在倒是真的自杀。她家里人都不知道她还活着。”

“我有点混乱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卓凉秋胸口一阵阵发闷,“她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天知道?”韩睿耸肩,“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她先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就冲上来咬我一口,跑走了。我回头想追她,就发现她儿子在后面又喊又叫。我抱着小男孩没能追上她,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我觉得这俩孩子真可怜。”这段话,他也略去不少情节,包括他和齐傲竹聊一小会,他说他终于娶到自己心爱的人……

卓凉秋沉默着,将头缩进韩睿的温热的胸膛。

这个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但是从未真正见过面的女人,心里的想法,谁能知道?

卓凉秋无法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她鄙视齐傲竹。

第二天,暴雨突然降临。

倾盆大雨浇在泥土上,吴家沟的路多是泥路,这雨一下,整个地面扬起一片灰尘,气势惊人。天地仿佛都连成一片,壮观的尘土伴随着雨水融进地面。不一会,小路就泥泞不堪,寸步难行。

原本打算早上走,现在也只好稍作耽搁。

中午,因为下雨,孩子的父亲总算没有去劳动,中午,做了一顿对他们而言是十分丰盛的饭菜,还把他放了半年的白酒拿出来。不过韩睿借口伤美好,一滴不喝,倒是韩瞳,和他像哥们一样地对饮起来。

这个老实巴交的男子姓牛,他说人家都叫他老牛。

老牛说:“老韩啊,对亏你救了我儿子,不然指不定他当时会捅出什么篓子。”

“是我应该的。”

“都说你们城里人心眼多,可是你看你,真好。”

卓凉秋低下头,没好意思去看老牛的脸。倘若他知道自己媳妇和韩瞳韩睿之间的纠葛,还会这么想吗?

“你和你老婆平时生活还行吧?”

老牛抿一口酒,“我长得又丑,家里又穷,能娶上老婆就不错的了。当年她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对了,当时腿上还受伤了,我不过是帮了她一把,她就要跟我过。我当然舍不得她了,她长得那么好看。唉,都怨我一辈子没出息,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你能知道她为什么会……”韩瞳问。

“不知道……”说着说着,老牛这么一个彪形大汉就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女孩见他爸爸哭了,也跟着抹眼泪。

小男孩见此,突然冲进内屋,翻箱倒柜,找出一张很久之前的照片,“爸爸,这是妈拍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你要是想妈了,就看看照片。”

韩瞳凑过头去,想看照片。

卓凉秋急忙抢过照片,说:“哎呀,我看看我看看……”照片中的女子没有一丝笑容,照片中的黑脸男人笑得像一朵花。

韩睿接过去看了看,然后递给女孩,女孩又给了父亲老牛。韩睿心里想,韩瞳这人没那么八卦还要腆着脸要照片看。女孩此刻转身回屋,也像他弟弟那样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可惜,老牛却将照片送到韩瞳面前,说:“兄弟你也看看,我这媳妇是不是漂亮死了。”

韩瞳接过照片……

卓凉秋默默扭过头,韩睿紧紧地盯着韩瞳。

只见韩瞳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问老牛:“你媳妇怎么称呼啊?”

“她以前都跟我说她叫齐小山,直到我儿子上二年级的时候,才从她日记本上知道她原来叫齐傲竹……名字特别拗口。她跟我说,就因为名字拗口,才改名的。”

韩瞳踉跄着,老牛以为他喝多了。

小女孩这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小学生田字格类的本子,厚厚一摞。老牛不识字,女孩也不识字,唯一识字的男孩以前从来不看母亲写的东西。她母亲也不让人看。

日记的最后一句是:如果有生之年,我什么都不做,却还能让我看到韩睿,那我愿意去死。

她看到了,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她活得快绝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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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活着,也成了一种累赘,她真是不如死了。

唯独可怜了她的孩子。卓凉秋想,她是一个没有母性的母亲。当然,这些事情,无需让孩子们知道。

“她怎么都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家呢?”卓凉秋叹息。

有人,用了一辈子,去过感情的坎,却没能走过去。

雨停了之后,卓凉秋走到后院,望着挡住自己视线的那座山,感慨万千。看着那个小男孩,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和他们相比,安安是生活在天堂上。

没走几步,鞋子上就全是泥巴。她不禁又想起小时候,自己在外婆家住的那段时光。

第三天,天气非常好。晒了整天,路也快干了。

下午,卓凉秋闲着没事,又跑到后院,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山,兴致大好,一个人沿着小路爬了上去。

只爬了一小会,就看到一个小亭子,她赶紧进去坐下,坐在高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左边的种的那块树地似乎已经很久没人修理,藤草满地,一直缠到树顶。树顶上方什么都没有,但那妖娆且无力的藤草还孜孜不倦地将头朝上举着。它会低下头,当几天之后,它发现前方只是空气,没有可攀附的枝干的时候。

亭子边都长满了藤草,卓凉秋走过去,伸手抚摸藤叶,不小心却被刮了一下,手面立刻鼓起一道红印,隐隐作疼。

伸手拽着藤草,使劲让它断开,汁液不小心沾到她白色的外套上。

望着衣服上的草汁,她微微笑了笑,松开手。

这时,韩睿循着她的脚步跟过来,他紧张地看着她的长袖,“凉秋,你身上怎么有血迹?”

“这不是血迹。”卓凉秋笑着解释一番,“一种藤草。不小心刮到的,藤草汁液碰到身上,看着就跟不鲜艳的血一样。”

卓凉秋扭头,对他微微笑了笑,问了一个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问的问题,“你说,我有钱吗?”

“你当然有钱了,小富婆一个。”

“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活着呗。”

“小时候我觉得赚钱是为了快乐地活着,后来我就忘了这句话,只是为了赚钱而赚钱。这两天和他们家人住在一起,我忽然觉得我应该要赚更多钱。这个地方这么穷,小孩上个学都那么艰辛。我完全可以把我多余的钱拿出来借他们用用,多有意义。这个地方,需要修路,需要建学校,需要很多很多呐。”

“嗯。”韩睿笑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你现在坐在这儿看什么?”

“看眼前的东西。那种藤草。我们那儿也长这种藤草的,很讨厌的一种草。可我现在看着,却不怎么讨厌了。”

韩睿小心地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为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我……我就像这草,而你,像那树。原来我要依靠你,可是你看,现在树上全是藤草,短时间根本扯不断,分不清楚那一团团的绿色是树叶还是藤叶。树就那么高,草还在向上爬,未免有点过分。爬也爬不了太高,总还是要依靠这树的。”

“那问题出在树上了,树应该努力再长高一点。”

“来的时候,你爸爸病了,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等回家了,我们带着安安去看看他吧。”卓凉秋的双眸,濯濯发亮。

“凉秋……”韩睿握紧她的手。

“人生这么短,何必去记挂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她站起来,扶着韩睿,“回去吧。”

走了几步,她扭头又看了一眼藤草,“韩睿,我也很爱你。假如你做梦梦到了她,一定也要梦到我。”

“你怎么也学小女人敏感了?梦到她的那是噩梦,梦到你的那是美梦,不一样。”

“你怎么就不喜欢她呢?”

“又来了……拒绝回答。”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怀孕了。”

韩睿沉默了半晌,“没开玩笑……”

“开玩笑的。”卓凉秋呵呵笑了笑,“我不过是例假晚来了十天左右,以前老这样。”

“不行,回去检查。”

“就在这儿查吗,您的脚不也是在这儿看好的。”

“来不及了。快点,手里的瓶子给我。”

在飞机上,卓凉秋一语不发。

“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其实,也不是十分了解对方的想法没人能完全清楚对方到底想什么。但,只要知道无论她/他想什么,都不会忘记你,这就足够了。

卓凉秋想,自己会不会真的又怀孕?医生说她不那么容易怀孕的。

韩睿想,回去好好和路青禾他们合计合计,让上海的那场婚礼变成他和卓凉秋的。

……

回家之后,韩瞳生了一场大病,然后人真的变得温文尔雅。他说,因为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成了一个伪君子,现在我要做更多事情,去掉那个伪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