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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诚

南国的雨与北国决然不同,北国的雨就像兵马操演似的,来的快,去的急,首先各自备好阵势,然后一出接着一出,一出比一出猛烈,就如同北国的汉子一样粗狂豪迈,又不失风度。

万里晴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阴云,然后越来越多的阴云遮天蔽日,接着就是狂风席卷,再便是雷电交加,瓢泼大雨滚滚而落。待到雨散云散,长虹悬空,天地会更加明亮。

这便是北国的雨,它会给你些许准备的时间,让你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疾风骤雨,可是却不会对你心慈手软,这锋芒你若是不闪不避,一定要有冲出雨幕的觉悟,否则,你会深刻体会的风雨摧肝肠的滋味。

而南国的雨就像潜伏在暗里的哨子,永远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刻才挥出致命的一击,就如同南国的女子,看起来永远是那么的柔情似水,楚楚动人,可是婀娜的身段中深埋着倔强的灵魂,一旦你辜负了她,她会让你知晓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

南国的天总是阴郁的,可你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降下雨水,或许你正在游山览水,观鱼赏花的际分,便会有一滴明珠打在你的额头,接着便是缠**绵的细雨从四面八方飘来,不下个几天几夜是绝不肯罢休的。

雨淅淅,风微微,林中的绿竹沐浴在细雨中,翠玉欲滴的新叶轻颤,如刚刚临世的婴孩般大口大口吮吸着春母的汁乳,待到他们吸收了其中的养分,一定会生长的更加茁壮,繁茂。

萧含贞撑着一柄墨色油纸伞不急不缓的漫步在雨中,她特意披上一见暖裘,可是还是觉得微凉,虽然她有大家闺秀的觉悟,可是内心还是有种骂雨的冲动,皱皱玲珑的秀鼻,若不是刚刚“开罪”母亲,她是决计不会出门的,这鬼天气!

那个像“死尸”一样的人自打她记事起就已经“安家”在林中了,每日朝霞初起时他已身显林中,月落乌啼时他还未曾回去,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知道他到底选择在哪个时段歇息。

萧含贞知道他跟自己母亲之间一定发生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以至于他抱憾终身,所以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赎罪”,不过自己还是讨厌他。

没有哪个孩子希望自己的父母之间插入第三者,哪怕父母之间彼此厌恶。在她看来,这个家伙妥妥是个寻情无果的“第三者”,可怜,更可恶。

只是不知这家伙有怎样的能耐,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王府中“勾/引”王爷的正室,而这个王爷也竟然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她更讨厌那个父亲了。

她在他的身边伫立,凝视了一会,然后伸出芊芊的玉手,指尖吊着一只玉/壶,不咸不淡的说道:“给,喝了暖暖身子。”

离羊依然闭目端坐着没有起身,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支开,雨露沿着斗笠滴落,如同一座石雕。

他可以奋不顾身的救她,更可以忍受任何人的白眼,但是绝不会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女儿,这就是离羊,一个同样执拗的人。

萧含贞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要就吭个声,盘在这里装什么聋作什么哑,怪不得母亲不待见他,换哪个女人只怕都受不了。

可她还是气鼓鼓补充了一句,“是我娘给你的,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离羊猛的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明亮,身形稍晃,玉/壶已落在他的掌中,萧含贞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指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晃动,依然杵在半空。

萧含贞瘪瘪嘴,从袖中又摸出青觞,不客气的扔在去,离羊探手轻轻的接住,这下萧含贞终于看清了他的动作。

见离羊把青觞揣入袖中,又要把玉/壶掖进蓑里,萧含贞没好气的说道:“母亲是叫你现在喝了暖暖身子,没叫你带回去细斟慢啄的品酒。”

离羊抬头,用一种机为奇特的目光审视着她。

萧含贞不甘示弱的回瞪着她,良久,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离羊摇摇头,揭开壶盖仰首“咕隆咕隆”一饮而尽,又把壶底翻天,没有一滴酒液留下。

人最怕对比,一个讨厌的人和一个更加讨厌的人同时在面前晃悠,往往会觉得前者其实也会有眉清目秀的时候。

萧含贞忽然觉得他有时候其实也满可爱的,至少比起父亲来顺眼多。满意的点点头,朱唇微启道:“我们认识也有快二十年了吧,其实有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想问你,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离羊沙哑的声音响起,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十五年又九个月。”

思忖片刻又道:“想问什么?”

萧含贞咬着唇齿,眉目稍低的问道:“你....你,是不是我娘的旧情人啊?”

离羊一张长脸霎时变的通红无比,转而又变为猪肝色,最后又变作煞白,嘶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萧含贞缩了缩暖裘,让身子的热气尽量散的慢点,出声道:“我只是好奇,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说过话屈指可数。我娘分明不喜欢你,你却傻乎乎的守在这里这么多年,王府的人说你十分的有本事,我娘却又说你是个窝囊废,你说,我该信谁?”

离羊仔细的打量着她,觉得姑娘真的长大了,跟她年轻时更像了,细细考虑了一番,觉得措辞严谨后沙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瞎猜,我也没什么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做个区区侍卫。”

萧含贞顿时又不悦起来,这死人脸说话云山雾罩,一点风声都不泄,而且王府的侍卫又如何是区区能说道的?

她俏目微凉,飞了他一眼,倔强的再问:“王琳跟杜龛都对你毕恭毕敬的,他们两个平时可都傲到天上去了,连我那父亲都对你这么放肆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

离羊浮起一抹难看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玉/壶,回道:“我要说的都说了。”

萧含贞不明所以的摇摇头,转身道:“我娘老是拿你撒气,你还卑躬屈膝的留在这里,真是....算了,走了。”

离羊苦笑一声,接道:“窝囊废是吧,习惯了。在真诚和温柔面前,卑躬屈膝并不是一件丑陋的无法示人的事情,你现在还不懂,希望你能快些懂。”

萧含贞迈着莲步欲走,忽然身子一震,转回头来,双目生辉,悠悠道:“其实相比而言,你更像我的父亲,至少比姓萧的那位好。”

离羊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默不作声的垂下了头,小心翼翼把玉/壶藏进蓑衣中。

萧含贞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

屋中热气扑腾,凉意消散一空。

无他,李鸣竹觉得跑来跑去实在太麻烦了,索性直接把食材跟火盆子一起端进了屋中,两人直接坐在地上开始了一顿烧烤。

盆中的木炭刮刮杂杂烧灼着,架上的肉串油光滋滋,屋中弥散着扑鼻的肉香。

李鸣竹不停翻转这铁签上肉串,尽可能让肉串的每一分都烧的外酥里嫩,游鸣山则坐在她的身边候着,这样每当一串肉食烤好便能及时进入他的口腹中。

只见他吃的满面红光,唇齿流油,好不畅快。

忌酒是不可能的,忌肉那就更不靠谱了,作为山贼出身他,而且还是雄踞一方的山贼,让他清心寡欲的吃白饭,那痛苦比禁酒也弱不到的哪里去。

不吃肉哪来的力气练武,还怎么当将军?

李鸣竹很是贴心为他温好了一壶热茶,免得本就劳累的身子吃肉吃的拉肚子。

萧含贞刚走进别院就闻道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勾的口舌生津,作为娇生惯养的公主之身,她在肉/体上是从来没有吃过丁点磨难的,山珍海味想吃就吃,琼浆玉液应有尽有,此刻嗅道最为原汁原味的烧烤自然颇为好奇的勾起了莫名的食欲。

顺着香气一路寻来,果然!这个狗贼竟在屋中烤起肉食来了!他就不怕一时失手把屋子给点了吗?

萧含贞俏目带煞,食欲荡然无存,“顺脚”就开了屋门。

一眼就瞧见了这对“歹男野女”正在火盆旁狠嚼猛吞。

游鸣山半口肉食噎在口中,怔怔的望着踹门而入的萧含贞,喉咙一顶,半块肉食顺着口水滚落下来。

李鸣竹同样煞气满面的盯着萧含贞,手中铁签一指,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萧含贞冷冷的来回扫/荡着两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串肉食上,冷哼道:“奉我母亲之意过来看看某些运气好的贼人死了没,要死了就给他备好一副棺木埋了的。”

李鸣竹哼哼道:“他活的好好的,有肉吃,有酒喝,那棺材还是留给你的好。”

萧含贞气恼道:“大胆,你这刁妇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当心本宫喊人砍了你!”

李鸣竹同样气道:“好呀,那你呼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