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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重建浮屠塔

朱异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为官多年,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只要给老虎的肚子喂得的饱饱的,再顺着它的毛捋舒服了,老虎跟家猫也没什么区别。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耍性子。愤怒,也是耍性子的一种。

对于如何抚平一个人的愤怒,他深谙其道。

朱异一揖到底,面色镇定的说道:“恕臣直言,敢问陛下是否还记得浮屠塔修建之始志公大师尚在人世否?”

“这...”

皇帝微愣,立刻收起了那副欲要吃人的嘴脸。

志公大师在世时,浮屠塔当然已修建好了,同泰寺屡次扩建,修葺,也有钦慕志公大师的成分在里面。

这话一针见血,直接插到皇帝的心坎里。

朱异只是巧妙淡写的一句话,便消弭了皇帝的冲顶怒气。

皇帝迟疑片刻,回道:“朕当然记得,志公大师当时尚未脱离苦海。”

口气虽还是强硬,但已软下了七分。

朱异窃喜不已,知自己已攻破了皇帝大半的戒意,当下便乘热打铁道:“既然志公大师所言他百年之后陛下修建的佛塔才与陛下天命有所牵连,那陛下又有何可忧虑之处?浮屠塔不过区区一常物,塌了便塌了,量我大梁之国力,随时可以再立起千百座浮屠塔!”

皇帝登时恍然大悟,“对呀,这点自己怎么没想到,志公大师金口所指明显不是浮屠塔,浮屠塔倾塌与自己何干?”,立刻起身赤脚踱到朱异面前,拍拍朱异硬瘦的肩膀,龙颜大悦道:“说的好,朕险些错怪你了,爱卿莫要放在心上。”

朱异连忙行礼道:“臣惶恐,请陛下保重龙体,回塌上示下。”说着扶着皇帝回塌上,还顺手给他掩上了锦衾。

皇帝满心欢喜,手指一下一下磕打在龙榻上,焦急的问道:“那依爱卿所言,朕现在该当如何。”

朱异含笑回道:“依臣之见,既然现在浮屠塔倒了,索性就再建一座更高,更大,更坚实的浮屠塔,让它永世不倒!原先的塔楼是用木料筑造的,这次陛下不妨用石料跟金铁筑造,这样无论是风吹雨打,火烧雷劈都无法伤到塔楼。”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样的话不但陛下天命无忧,而且也彰显了陛下的崇佛之心,一举两得。”

皇帝抖擞着龙须,抚掌大笑道:“秒呀,爱卿所言甚合朕意,不过这新塔工程浩大,旷日持久,可朕又实在不愿久等,爱卿可还有良策否。”

朱异这次没有夸口,实事求是的肃道:“陛下,慢工出细活,筑塔不比筑墙,期间的精细程度非是寻常劳力所能掌握的。”

皇帝低忖良久,猛然道:“若是朕把这项工程交付你手,你最快可在多长时间内完工?”

朱异思虑一番,迟疑道:“若是明年年初开始动工,臣有把握在五年之内完工。”

皇帝手一挥,定声道:“太慢了,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下月开始动工,三年之内完工。”

朱异面上一黑,心里直犯愁,皇帝实在是太惜命了,这样的工程岂能儿戏?若是中途出了岔子,自己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只能硬着头皮违心道:“请陛下三思,如此工程干系重大,若是这样匆匆动工,势必会劳民伤财,恐伤国力啊。”

皇帝冷声道:“朕天命无疆,往后有的是日子恢复国力,你只管告诉朕能不能做到,你若是做不到,朕另换人!”

朱异已经清楚圣意难改,趁着拱手刹那,裤带一勒,银牙一咬,正声道:“请陛下放心,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为陛下建起一座举世无双的佛塔!”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他想听的回答。笑道:“那可辛苦爱卿担此重任了,佛塔筑成之日,便是爱卿位极人臣之时,朕说到做到。”

朱异心中狂喜,终于等到这话了,叩首道:“臣叩谢陛下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手一挥,说道:“明日一早,朕即宣旨。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

翌日,皇帝宣旨命朱异全权负责重建浮屠塔一事,大司农傅岐,大司马杨曒等忠良当场反对如此劳命伤财之举,结果挨了好一通呵斥,官威尽丧,百官见圣意难改,只能顺了皇帝的意思。

退朝后有点良知皆垂首嗟叹,大司农傅岐更是被气的连连咳嗽,回府之后便大病了一场。

没良心的无不争相拱在朱异身边溜须拍马,朱异也满面红光,请诸人在府上好生吃喝了一番。

东宫府中,萧纲正在像个莽汉一般发泄着自己胸中的怒气。

只见他面皮黝黯,手臂青筋崩起,连头冠都被满腔的怒火冲歪,随手抄起了一件瓷壶狠狠的掷在了地上,瓷壶立刻摔的粉碎,还不解气,又向桌上摸去,只是搂了个空,桌上连壶带杯能摔的都摔了,再火只能掀桌子了。

门外的侍女被吓的战战兢兢,连一向顽劣的溧阳公主也缩起脖子,掩在门口眨巴着好看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偷听着里面七零八落的声响。

她从未见过父亲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也不禁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惹的当朝太子肝火大涨。

身后脚步声传来,溧阳公主浑然不觉。

一把纸扇点点她的肩头,她才转过身来,一张英俊的面庞正贴了过来。

庾信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笑眯眯的问道:“公主殿下,你偷望什么呢?”

溧阳公主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小嘴,羞恼的捶了庾信一粉拳,低声道:“是你呀,吓我一跳呢,父王发脾气啦,正在屋中摔东西呢。”

庾信又拎扇敲了下她的脑门,嬉笑道:“那你还不进屋劝劝,就这么看着太子殿下生气啊,万一他气坏身子怎么办?”

溧阳公主横了庾信一眼,瘪着小嘴道:“我劝有个屁用,我要是能劝住他还叫你来做甚。”

庾信故作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姑娘,笑道:“唉吆,公主殿下料事如神啊,在下佩服。”

溧阳公主推了他一把,眉开眼笑道:“好啦好啦,别废话了,不妨碍你们议‘大事’了。”

“大事”两字咬的特别重,说完扮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了。

庾信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径直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萧纲喘着粗气,面色难看的坐在椅上。

庾信上前礼道:“参见殿下。”

萧纲见庾信进来,堪堪收起难看的面皮,抽搐着嘴角勉强一笑道:“来了啊,坐吧。本宫实在怒气难消,胸中几欲炸裂,让你见笑了。”

说完扶正了自己的头冠。

庾信合上屋门,坐下身子微笑道:“想必殿下是为重修浮屠塔一事而气恼吧。”

萧纲恨声道:“正是,如此劳命伤财的工程岂能草草行之,大梁的国库又非聚宝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挥霍,再这样下去,别说苍生社稷,就连朝中大臣的俸禄都发不起了,到时你我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说不好还得变卖产业度日。”

庾信轻摇纸扇,似笑非笑道:“殿下所怨并非仅此而已吧。”

萧纲沉思一下,久久才吐出一缕低沉的声音,“父皇这次过分了,傅大人忠贞可昭日月,年纪又大了,父皇即使再多的不满,又何必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上呵斥于他,这岂不寒了一干国之栋梁的心?”

庾信脸色一怔,很快又平静下来,低声道:“殿下请慎言。”

萧纲脸色接连数变,看了庾信一眼,缓缓道:“本宫只是心有不愤。”

拍案恨声道:“全都因为朱异这个祸国殃民的狗贼,有朝一日落在本宫手上,一定要替傅大人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庾信轻叹一声,带着劝慰的口气说道:“以后的事留着以后再说吧,傅大人为官刚正不阿,上次帮了帮了殿下那么大的忙,这次又‘痼疾复发’,于情于理殿下都应当亲自去探望一番。”

萧纲点了点头,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

轻“嗯”了一声,庾信一对墨玉似的眸子缓缓流转,轻道:“是有些蹊跷,这次重霄损失惨重,陛下又在同泰寺遇袭,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按照常理,回宫后第一要事应是整肃皇城,就算不是大张旗鼓的搞,我们这边应当也会收到些消息的。可陛下既不整肃皇城,又不褒奖功勋,反而去重修浮屠塔,这一点确实令在下十分费解。”

萧纲立时一副苦恼怨忿之色,骂道:“一定是朱异这个贼子又在父皇耳边吹了什么邪风,这个谗佞之徒掏空心思的讨好父皇,对父皇的了解甚至比我这作儿子的还要深。”

庾信苦笑一声,合扇轻道:“口舌之利也是本事啊,仓促间能让祸事变喜事,令陛下龙颜大悦的口舌,在下自叹弗如。可惜呀,如此心智,若是肯花一半用在安邦治国上,当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