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观天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痴女魂 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痴女魂 四

凝神符功用明效,这名为蒲菊的女鬼不再狂躁,只是神情呆滞,应当是阴气散泄过重所致。

阮玉侧目回望,见平安闭目垂眉,以为他等的不耐烦,唯恐下一刻会把女鬼劈成飞灰,再问道:“你不记得了吗?阿昌哥还在不在葫芦岭啊?”

女鬼不言不语,两眼空洞,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平安睁开眼睛,藏剑于衫兜,淡淡说道:“算了,别问了,她阴元外泄严重,灵智也重归鬼类的混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等她汲取一夜月华之气,明日清醒了再盘问吧。”

此言一出,无疑是平安心软了,至少今夜心软了。阮玉立刻面现喜色,笑嘻嘻的牵住平安的衣袖,娇声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心善了,这姐姐好可怜的,肯定有难言的苦衷,不然不会杀人的。我们明天再问问,或许就会水落石出了。”

心善?

平安自嘲似的摇摇头,慢悠悠的摸出四只剑符,在阮玉惊惑的神光中弹指射出,钉在女鬼四方之上,平静道:“鬼类狡诈,不可轻信,是真是假还需要我们亲自探查一番才能知晓,为防不测,还是守着的好。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有我在这不会出了乱子。”

阮玉轻吁,双眼如水一般望向平安,柔声道:“不了,我还不困。在这废宅里晒晒月光,看看赵叔赠我的书册,比在空荡荡的道观里睡觉可有趣多了。”

平安知她脾性,不再劝她,把金剑摸出,插剑入地,又把外衫褪下,铺平在积灰的地上,说道:“坐吧,看累了就回去歇息。”

说着背身坐在一头,静静的看着女鬼。

阮玉面含桃红,取出薄侧,委身倚在平安背上。

平安身躯一麻,阮玉柔弱无骨的身子贴在他的脊背,十分舒服。

阮玉的小心肝也“扑通扑通”直跳,平安的身躯像一轮暖日,驱走暗夜的凉意,带来春日的温暖。

月华尽情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涤濯着她的长发,偶有调皮的夜风掀起她掩踝的长裙,恬静而清灵,好似精灵一般。

平安嚅嗫了嘴唇,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冷吗?要不生起火取暖吧。”

阮玉拢了拢柔顺的长发,低道:“不冷,就这样吧。刚才阴气沉浊,我们怎么折腾宅子外面都看不见听不到的,但是现在阴气消散的七七八八,如果现出火光一定会惹来邻家猜疑的。”

说到这里,阮玉脸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

平安一怔,确实如此,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万一不小心叫人瞧见了难免会想入非非。

轻轻点头,信口胡诌道:“也是啊,鬼宅又起鬼火,怕是会吓死活人,那就将就一下吧。”

采着月光,阮玉轻柔的翻动书册,平安静静的凝视女鬼,二人一时无语。

许久,或许是太显沉闷,亦或许是学有所思,阮玉打破沉默,轻轻合上书册,问道:“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清醒着呢。”

平安口齿清晰,轻声回道。

阮玉不解的问道:“哦,是这样的,我方才看书上写,只有修为极为高深的人才能凝聚元神出窍,比如金山的杨姐姐,但这姐姐怎么也能出窍呢?”

平安思忖一阵,不确信的回道:“这女鬼不是元神,当然也不能算作阴神,因为阴神带有魄力,而鬼类是有魂无魄的存在,只能算作游魂,勉强汲取一些天地精华以保三魂不散,不然大多鬼类也不会急于掠取生人精气,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阮玉俏首微点,叹息道:“书上说,没什么比做鬼更惨了,非人非妖,生人近不得,又不能像逝者一般长眠大地。没有灵智的浑浑噩噩,或许转瞬就会烟消云散,有神志的终日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被邪道中人盯上又容易被祭炼法器,至死方休。”

平安默然,随后轻轻一笑,揶揄道:“怎么了,阮大善人,你可怜她了?”

阮玉捏起粉拳轻轻擂上平安背上,娇嗔道:“大哥莫要取笑我,我刚刚学会了往生咒,如果她真的遭受了冤屈,我就超度她往生,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要再受苦了。”

平安回指柔戳下阮玉的后脑,淡笑道:“还往生呢,你一个学道的信轮回啊?”

阮玉闻言一怔,憨憨一笑,搔首道:“我也不知道,书上写的,或许有吧。”

平安看着呆呆傻傻的女鬼,呢喃道:“师傅说,世间根本就没有轮回,若是有轮回还劳心费力的求什么长生。而所谓的‘超度’只不过是让鬼物无牵无挂的走完最后一段路途,最终的归宿还是重归天地。”

话音刚落,又嗟叹道:“在我看来,她已经够走运了,成鬼虽然不比成仙,但也实属万中无一,有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得呢。”

阮玉眨了眨好看的水眸,思虑一阵,附和道:“我觉得大哥说的对,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再不济鬼物缺胳膊短腿也不会真的成了残废,安心修炼一段日子就又长出来了。”

平安哑然失笑,他知道阮玉想说什么,无非希望自己剑下留情,至少可以给女鬼一个无牵无挂的“超度”。

夜半谈鬼本是很不吉利的,不过两人都不是守矩之人,没那么多讲究,私语甚欢。

良久,阮玉身子乏了,打着连天的哈欠贴在平安背上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揉揉略带干涩的双眼,视线一扫,女鬼依旧呆傻,只是消散的小腹不知何时又生了出来,抬头再望向窗外,云朦的天际好像泛起一点微光,赶忙唤醒恬睡的阮玉。

阮玉睁开惺忪的眼眸,一眼就看到了渐明的天色,迅速起身和平安搭手,给女鬼罩了个密不透光的小窝,以免她被日光打散。

看女鬼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时半刻怕是醒不来了,平安和阮玉商量片刻,决定还是先去葫芦岭找寻阿昌哥,或许女鬼见到他会重新焕发生气。

在剑符上施法,四角相接连成一笼简单的结界,二人便回道观了。

回到道观,吃些阮玉做的早点,再洗个清凉的晨浴,熬夜盯守带来的困顿疲乏登时消散一空,整个人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朝日东升,晴空如洗,偶有浮云遮来,也很快飘去了。

随便捉个路人打听到葫芦岭的所在,二人便匆匆赶去。

葫芦岭据此不远,不过十余里的路途,脚力快些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远边山峦上万木劲拔,丰林流枝展叶,左右花草竞相翘首,隐香沁人心脾,一副生机勃勃的春态,闷头赶路的二人也不免被这撩色所引,放缓脚步赏行起来。

一路谈笑赏春,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只见两边群山呈犄角之势,山脊稻田如毯,不少村民正在忙着农活,上脚淌着一池绿水,一眼望去,这村庄还真像倒口葫芦。

村口一位敦实的妇人挑起一担清泉回村,平安上前礼道:“这个大姐,你好,请问这里是葫芦岭吗?”

妇人放下扁担,扑扑衣襟尘土,憨笑道:“是咧是咧,幺哥嘛子事。”

阮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失态,赶忙抿嘴止住笑声,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妇人一头雾水的看着阮玉,不知这好看的小娘子抽的什么风。

平安擦擦鼻翼,也笑道:“是这样啊大姐,我们是来找人的,不知您是否知道一位叫阿昌的年轻人,他还有个未婚妻叫蒲菊。”

妇人一愣,目带怪色的看着平安,皱声道:“晓得塞,你寻那天杀的赌鬼干爪子,莫不是来讨债的?”

平安微怔,看着妇人一脸厌恶的神色,心疑道:“天杀的赌鬼,讨债的?这阿昌难不成做下了招人恨的恶事,所以村民会对他如此厌恶。”

顿时问道:“敢问大姐,这阿昌可是干了什么坏事,恶事?在下乃是蒲菊小姐的朋友,对阿昌所作所为秋毫不知,还请大姐据实相告。”

妇人来回打量了二人一阵,见男的眉清目秀,女的清丽可人,不像邪人匪类,一拍大腿,顿足咒骂道:“那砍脑壳的烂赌鬼,欠了一狗子的债还不起,就把婆娘给卖了,可怜蒲菊那娃儿,成亲还不到两个月,这天杀的狗东西,老天爷咋不降个霹雳崩死这狗/日的!”

平安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女鬼念念不忘的阿昌哥竟然是个卖妻烂赌的狗贼,寒声道:“此话当真?”

妇人不假思索,确凿的回道:“真真的,全村人都知道。”

平安强压心头狂窜的怒火,缓缓吐出一蓬粗气,定声道:“敢问大姐,那阿昌家在何处,我要亲自去看看。”

妇人拾起扁担,叹息道:“直走村尾最烂最破的那户就是,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了几步,又扭头劝道:“村里没人管这个丧良心的死活,幺哥你也别管了,如果不在家,那就肯定在城里的‘金满堂’耍钱,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