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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痴女魂 六

阮玉静静的坐在树下,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来往的商贩走卒皆与她无关。进出的客人也频频留目在她的身上,谄诈,淫恶,贪婪的目光总是打着转,却没有人上去搭讪。

干净的人就像干净的水,恶浊也会不由自主的退避三舍。

楼门轻启,她明净的眼眸跳出悦色,起身踱去。

平安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没有回望一眼,轻道:“久等了,费了些手脚,总算把人找来了。”

阮玉露齿一笑,说道:“没多久的,天还没黑下来呢。”

摆目看去,平安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男子,衣着平俗,模样也算方正,只是眉目间流窜轻狡之色,怀揣鼓鼓囊囊的裹肚,伸头缩颈的来回打量自己二人。

阮玉眉目轻绞,回身对平安低道:“他就是阿昌?”

平安默然点头,抬头望望天色,斜阳将落,转身从阿昌怀中扯过肚囊。

阿昌顿时大急,神色慌张的就要出声,被平安比冰凌还冷的目光一剐,缩起脖颈,尽数咽了回去。

拍拍裹布上并不存在的灰土,轻轻交在阮玉手中,柔声道:“奔波的一天,早已饥火烧肠,去买些好菜,做上一桌最拿手的菜肴,吃饱喝足了我们再去。哦,对了,多打些好酒。”

阮玉胸中带疑,但没有多问,温顺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阮玉走后,平安转身对阿昌冷冰冰的说道:“走!”一个字都懒的多吐。

两人先一步回到道观里。

把阿昌领到自己屋中,叫他候着,回去拎回一只浴桶。

填好凉水后,平安翻出一身干净的衣衫,随手丢在阿昌脸上,冷声道:“洗干净了再吃饭!”

阿昌畏畏缩缩的看着平安,却是一句都不敢还口,生怕惹恼了平安不给他钱。

平安抬脚刚出屋子,又想起什么,转身冷飕飕的呲道:“别把脏水溅到我娘灵位上,不然宰了你!”

说罢,这才拉上房门。

————

厨房中,平安一言不发的站在边上,安静的看着阮玉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着她,纷扰的思绪就会归于平静。

阮玉没有赶平安出去,也没有耍眼花缭乱的刀工,一刀一刀把食材切碎,然后码的整整齐齐。

看着她耳鬓晶莹的汗珠,平安递过边上干净的汗巾,轻声道:“擦擦汗。”

阮玉微愣,傻笑着接过,胡乱擦擦汗渍,放回架上。

平安柔声问道:“我能帮些什么?”

阮玉侧目看看油锅,扬起好看的下巴,娇笑一声,调皮道:“饭菜有些多,要旺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哥就帮我添柴鼓火吧,没问题吧。”

平安微怔,“呵呵”笑道:“没问题,熟得很。”说着就卷起衣袖,蹲在身子往灶底添柴。

不多会,一盘盘喷香的好菜端上桌面,阿昌也洗涮干净,穿戴整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正站一脸迷茫的站在门口四下张望,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的飘香。

这么一看,还有点人模人样的味道,阮玉微笑着招呼道:“饭菜做好了,来堂中吃吧。”

阿昌顿时卖起笑脸,搓着双手快步过来。

一屁股蹲在矮凳上,二话不说抄起竹筷,胡乱扒拉着饭菜就往嘴里送,干瘦的腮帮子鼓的老高,口鼻哼唧不停,桌上香汁横溢,落菜朝天。

这吃相已经谈不上难看,而是残暴,仿佛饿死鬼头投胎。

按照常理,一个厨师看到自己的饭菜被食客狼吞虎咽,应该会感到很暖心,很有满足感。就像先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赵迩期,被阮玉的饭菜生生喂成了饿虎。但看着眼前这人,阮玉却提不起一丝成就感,轻轻摆下碗筷,尴尬的看着平安。

平安猛地拍下筷箸,霍然起身,桌上酒杯顺势倾倒,杯中玉液缓缓流下,滴答滴答的点了在地上。

这举动吓了阿昌一大跳,手中碗筷应声滑落,不知所措的看着平安。

平安紧绷着面皮,寒声道:“小玉,收一份没下过筷的,我们去你屋吃。”

说罢抄过酒壶,愤然离席。

阮玉看着惶恐的阿昌,歉意一笑,端起两盘热菜,匆匆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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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给平安夹菜,一边劝慰道:“大哥,不要动怒了,我知道你讨厌他,但何必拿一个讨厌的人跟自己置气。”

平安细细嚼咽着,闷闷的说道:“这狗东/西,看他一眼都浑身难受,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话未道尽,猛的收口,一口饮尽杯中热酒。

虽然他没明说,但阮玉却是感受到了,平安心中那澎湃的杀意,这不由让她想到某些时候...

连忙添满空杯,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气坏了生气,吃完饭还要去王家大宅呢。你先吃,我回去看着他。”说着扭身要走。

平安把她拉回座位,佯怒道:“不许走,饭都没吃几口呢,你不用管他。”

阮玉苦笑,解释道:“不去不行呀,万一他吃饱了转身又跑去赌钱,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平安伸筷点点床上的包裹,嗤笑道:“这我早就想到了,一个烂赌鬼没钱怎么赌,钱不到手,你赶他他都不会走的,安心坐下吃饭,不用理他。”

说着也给阮玉碗中夹上几口好肉。

阮玉恍然大悟,这才放心坐下来。

————

夜色凄切,万物消声。

三人来到王家大宅的院墙外。

阿昌抬头,木木的看着高墙,眼中满是艳羡,浑然不觉这里是座荒宅,呐呐道:“这是哪啊...你不是说要带我找蒲菊吗?”

平安回过身,盯着阿昌,一双眸子比三九还寒,冷硬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是来找蒲菊的,他就被那你卖到了这里。”

阿昌眼珠子溜转,回过神来,急声道:“那她现在一定是有钱的阔太太了吧。”

平安撇了他一眼,反手揪住他的后襟,冷笑道:“好个赌鬼,一座小城里卖老婆,竟然卖的连身在何地都不知道。无妨,进去你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提起纵身越过高墙。

阿昌直觉身子猛的腾空,眼前景色变作一片荒芜的废宅。

只见这宅子阴森一片,杂草成群,尤其是面前正堂,黑布隆冬的像只破口袋,而他即将被装埋进去。

心下略骇,正要出声询问,平安却一把推他出去,冷道:“少废话,人就在正堂里候着,走吧。”

阿昌咽下好大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月光从窗棂洗下,屋中并没有外面看的那般漆墨,反而明亮很多。

搭建的木罩没有动静,平安眉头攒起,以为出了岔子,连忙上前一剑挑开木板,女鬼赫然其中。

平安轻吁一口,伸手在女鬼面前晃晃,女鬼身子已被修补的差不多了,还是双目呆滞,愣愣不言。

阿昌愣立原地,迷茫的看着蜷缩的蒲菊,搔首不停,好似在想她住这么大院子的为什么残破的这么厉害。

平安拧眉,满面煞寒,心中把阿昌祖宗十八代问候个便,“这狗东/西,卖老婆不知道地,竟然连老婆死了也不知道!”

阮玉上前,轻声道:“蒲菊,我们把阿昌带来了,你转头看看他。”

“阿昌”这两个字好似有重生的魔力,麻木的蒲菊登时双目生色,“噌”的窜起身子,焦急道:“阿昌哥,阿昌哥在哪?”

阮玉纤指点去,蒲菊扭过身子,看见到畏畏缩缩的阿昌,抬脚便要滑出符阵,可身子仿佛触电一般,“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凄叫一声,又委身瘫下。

她身边的法阵还未撤去,自然走不出去。

阮玉望向平安,眸子忽闪,平安摆摆手,没有多言,示意静观其变。

阿昌急急掠去,蹲在蒲菊面前,没有心疼地扶她一把,开口却是——“小花,是你,真的是你,你都住这么大的宅子了,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有急用,我有急用!”

蒲菊狼狈的翻起身子,神情的望着阿昌,突然,双手捂上脸颊,痛哭道:“昌哥,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阿昌置若罔闻,焦急的催促道:“小花,小花,你听我说,我在跟你说正事,我真的等着钱用,有什么事你先借我钱再说好吗?”

蒲菊慢慢放手来,浑身震颤,目中漆黑一片,大敢相信这真的是他说出的话,悲切道:“昌哥,你真的不管我跟孩子的死活吗?难道你真的忘了,当日是你把我卖到这里来的,也是口口声声说一定会把我跟肚子的孩子赎回去的,你真的全都忘了吗?”

阿昌焦躁的回声道:“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可是我没钱啊,你给我钱,我去把钱都赢回来就能给你赎身了。”

说罢伸手抓向蒲菊双臂,去是扑了个空,从蒲菊的幻身中栽了过去。

慌忙的爬起身子,两排牙齿止不住的打结,盯凝片刻,颤抖着再次伸手过去。

手臂穿胸而过,登时面色骤然,土色换惨绿,悚然惊叫道:“你是鬼,你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