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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师傅的面子

一个拳头大的肉馍馍不过一两钱,在建康那都城中绝顶也不过三两钱,十万钱,足够在这里买处像样的门市,或置办一栋精致的阁楼了,兴许还有余钱请一个老实的工人。

阮玉听到这个夸张的数字刹那间花容失色,只觉脑壳一蒙,想破脑袋瓜子都琢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贵,低眉矮眼的偷瞄着平安,绞着十根葱玉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平安倒是沉得住气,没被这价钱冲了脑子,静静的看着桌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何通笑眯眯的看了眼平安,转头对刘昭然说道:“刘兄,何必这么毛躁呢,何某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穷光蛋,但规矩就是规矩,总不能因你我二人是故交就因私费公吧?这样好了,看在年余不见的份上,我退上一步,如何?”

刘昭然黑着脸面,瓮声瓮气道:“多少?”

何通深长的叹口气,一脸肉疼的说道:“我私人吃点亏,就作九万五千钱,这下你满意了吧?”

刘昭然顿时被气笑了,“呸”了一声,骂道:“何通呀何通,你他/娘的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现在是你把我刘某人当要饭的奚落了,十万钱跟九万五有个棒槌的区别?”

顿了一顿,故作忧伤的叹道:“老何,我大老远来一趟川蜀,你就一点薄面都不给是么?”

何通捻着笔杆敲打了好些个的起落,这才勉强出声道:“那你出个价吧。”

刘昭然伸出一只巴掌,说道:“五百钱!”

这回,轮到何通跳脚了。

只见他额门青筋乍浮,指尖笔杆飞转,“咔嚓”一声,猛然折作两段,拍案而起,指着刘昭然面门喝道:“五百钱!刘兄,恕何某直言,你姥/姥的简直是在侮辱老子!我何某人虽说皮相欠佳,但怎么着也是家财万贯的主,论身份地位更不差你刘昭然半分,老子现在倒给你一千钱,你立刻从老子面前消失!”

刘昭然也不干了,掏出折扇一把插透木桌,回骂道:“何通,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做过无本买卖,今天就破例一次,你干得干,不干也得干!”

何通浑然不惧,拇指倒翘,杵向地上,冷飕飕的说道:“刘兄,你用不着对我耍横卖狠,别忘了这里是川蜀,是我的地盘!”

眼看两人吵的面红耳赤,从口角逐渐要向械斗发展了。

这时,久不出声的平安淡淡说道:“十万钱,可以。”

三人的目光齐齐被平安引来。

刘昭然急急矮下身子,焦声道:“沈兄,那可是十万钱呐!事已至此,我就跟你透个底,他何家是出了名的为富不仁,一钱作十,十钱成贯的主,摆明了趁火打劫坑你呢,你怎么还傻不愣登的往钩上钻?”

何通气恼道:“哎哎哎,有一说一,你这可就是人身攻击了,我何家善贾,勤勤恳恳劳碌百年才有了这份家业,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欺民攀贵的奸商,分明是诽财谤富,见不得人好。”

刘昭然不屑的撇撇嘴,何氏富甲川蜀,是人都知道他何家与武陵王萧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会倒是撇的干干净净,真不要脸!

平安无所谓的笑笑,出声道:“我倒是觉得何先生的价码很公道。”

刘昭然一愣,伸手在平安面前虚晃,“你是不是傻掉了,十万钱还公道?你知道十万钱有多少吗?得用牛马驾车才拉得动!”

何通瞥了眼刘昭然,淡道:“看来这位贵客明理,那就麻烦贵客给无知小儿开解开解,免得他再中伤何某人。”

平安摇摇头,解释道:“名门贵胄身份摆在那里,家宅也多立得煌煌赫赫,只要肯下功夫,打探消息并不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毕竟谁家还没几个碎嘴子。但是寻常百姓就不同了,尤其是青儿这种籍籍无名,又未入民册的乡野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相比之下,困难要大的多。”

刘昭然顿时愕然,直愣愣的看着平安。

不等他开口,何通捻须笑道:“不错,茂林中寻一棵参天大树容易,旷野里采一株无名野花可就难喽...”

说着斜了刘昭然一眼,轻蔑的说道:“现在你懂了?我何某人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多难的事就收多少的钱,奈何愚夫不可语之,好心全当做驴肝肺喽...”

刘昭然被他一通冷嘲热讽燥的面红耳赤,只能一条黑路摸到底,倔强道:“那也还是太贵,十万钱,凭咱两的交情怎么着也能抵当个八九万吧。”

见刘昭然死皮赖脸的又开始打起了感情牌,何通复坐下来,正色道:“十万钱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坦白说,这单买卖我本是不愿做的,耗时耗力不说,也没有实际的价值所在,若是换做别人,我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哪还能会这里陪你浪费口舌。”

刘昭然知他意有所指,不便明说,只好呐呐不言。

平安微微一笑,抱拳礼道:“那就多谢何老板了,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此时,十万钱必定如数奉上。”

阮玉皱皱眉头,附耳低道:“大哥,这可是十万钱呐,我们上哪里去找?”

平安含笑不语,摇摇头,示意阮玉安心。

阮玉大约猜到了平安打算去哪弄这钱,无非是再去捞一回“偏门”,不由的担忧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你只拿走了三千钱,对他们来说权当被蚊子叮了一口,但这次要真的再去,恐怕就伤筋动骨了,我担心会惹出大乱子...”

“不错不错!这位姑娘也是个明白人。”

话音刚落,何通就接口,悠悠说道,

“能跟刘兄搭上关系的,必有不凡之处,在下深信朋友完全可以做到,但是在下还是要奉劝朋友一句,莫要引火烧身才好...”

平安狐疑的看着何通,不解道:“先生何意?还请直言。”

何通重新摸起一枝笔杆旋了起来,慢条斯理道:“十万钱确实不是个小数目,这位朋友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攒齐,无非是去一些捞快钱的门庭剪上几刀。但朋友可能有所不知,这川蜀一十四郡,能捞钱的地方几乎都是被武陵王所把持,旁人吃些小鱼虾无妨,但若是真动了王爷的玉馔,恐怕朋友会吃不了兜着走,言尽于此,足下可要好生思量...”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平安。

刘昭然凑过来,同样敛容肃色,低道:“这话不假,武陵王治理川蜀多年,把这里筑的比铁桶还牢靠,严格来讲颇有功绩,但为人有些悭吝,你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好。”

平安顿时眉头大皱,暗道自己托大了。

阮玉更加愁眉不展,咬着唇齿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见两人应当是筹不出如此巨款,何通摇头,叹道:“二位还是先回吧,做生意不急在这一时,寻人也不急在这一刻,来日方长,以足下的能耐,只要想挣钱,三五个月足矣。何况,有刘兄在侧,想联系到在下,不难。”

平安颓然叹息一声,拉着阮玉起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扰何老板了,承你吉言,在下先告辞了。”

何通伸手,“请!”

刘昭然却是一动未动,看着平安走之门前,咬咬牙,狠声道:“且慢!”

平安心如石堵,什么心情都没了,低落的慢慢转过身来。

刘昭然双手猛按木案,切声道:“老何,给个面子。”

何通摇摇头,神色漠然,说道:“刘兄,面子已经给了,但里子不能随便给人,坏了规矩,到头来遭难的可就不仅仅是我一个闲人了,会连累很多跟我吃饭的弟兄,望你能体谅。”

刘昭然目不斜视瞪着何通,郑重其事道:“当然,我刘某人何德何能,岂敢要求再多,但若是我师傅,不知何兄肯不肯赏回脸面?”

何通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屈指弹飞指间毫锥,满面肃容,说道:“刘兄,这玩笑可开不得,你能代表得了你师傅吗?”

刘昭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能!”

“好!”

何通大笑,带着无比的振奋的心情,说道:“令师的面子谁人敢不给,令师的人情谁人不企盼?给他老人家办事,那是我何通的造化,这事我允了!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们来此收讯。”

刘昭然正色道:“一言为定!”

平安阴霾的神色霎时间云开雾散,接着又泛起一阵薄雾,不可思议的看着刘昭然,心中对他的疑团,更深了。

归途中,平安终于按耐不住的自己的惊疑,先是大大一礼,然后发自肺腑的感激道:“多谢刘兄了,多谢!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刘兄海涵!”

阮玉有样学样,也乖巧的跟着平安一同行礼。

刘昭然一把扯下平安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吊儿郎当的笑道:“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套,我这个人很随便的,最受不了那么个繁文缛节,哈哈...”

平安也笑了,说道:“不管如何,你都帮了我的大忙,如果你不嫌弃,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