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阮玉的灵辩有信心,但为了确保万全,平安还是把刘昭然唤出了屋外。
平安问道:“怎么样,信不信他?”
平安杀生比他在行,但严格来说,他才是这里的主事人,而且滋事甚重,自己不可以一言决断,很有必要听听他的看法。
刘昭然不假思索道:“信不信我们都要先去九神山查证一番,如若属实,我即可去搬援军,如若不实,再另想他法。”
在阮玉惊异的注视下,两人使出各种针法,符咒,封住依尔达各处要穴和魂魄,再把他五花大绑塞进一只装了床褥的破麻袋里,佯装货物,这才扛起肩上,急匆匆的回往城中。
回到客栈,平安满身大汗的卸下肩上麻袋,痛饮一壶好酒才消却些许疲乏。
人常说死人比活人重,或许是心理作用,平安觉得肩上看似一百来斤,但一提腰杆就变成了三百来斤,压得他暗暗叫苦不迭。
撤去依尔达身上的定魂符,他悠悠醒来,一脸淡然的四下打量着,暗暗点头不已。
阮玉稍作洗漱,就去给众人备饭去了。
刘昭然面色不善的看着依尔达,说道:“看吧,看一眼少一眼,填饱肚皮,我们就去九神山探查,要是发现你撒谎,回来就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平安含笑不语。
依尔达缄默,过了片刻,淡道:“天神洞内外相通,足有几十处暗穴,你们要小心。”
平安眉头微簇,看看刘昭然,说道:“这么复杂吗?”
刘昭然摇摇头,“不知道,没去过,但九神山作为羌人的朝圣之所,有些许奇异也并不稀奇。据记载九神山古时为羌人藏兵所在,足可容纳十万人之多,现在仅仅藏身百人,确实麻烦了些,但若真有人迹,废些手脚,总会发现的。”
平安愕然,疑惑道:“朝圣之所被人占了窝,羌人都不知道?”
刘昭然笑笑,手中一甩,发现掌中空空,自己那柄铁扇早已折毁丢却,只好扇扇掌风,说道:“这有何可惊,现在又非朝圣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为生活所奔,哪有闲工夫去瞎转悠,再者,朝廷内邻国的奸细都不知有几多人,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番解释令平安哭笑不得,却也是在情在理。
不多时,阮玉就置下一席好菜,好心肠的她自然也没忘了多备一份给依尔达。
刘昭然端着饭碗,斜睨着阮玉一勺一勺喂食的依尔达,嘲讽道:“怪宰...活人给死人烧香点烛见多了,还没见过死人张嘴喝灯油呢。”
回头看着平安,笑道:“你见过没?”
平安给他夹了一块烧肉,没好气的说道:“吃你的吧,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
说来好笑,九神山在川蜀中算不得太出名的山头,能彰显其名也要多亏了羌人。
数百年来,羌人一直都算是最善战的族落之一,甚至还一度建国,显赫一时,苻坚所建的前秦,如姚长健所建的后秦,所说苻坚为氐族人,但氐羌古时本为一家,甚至和汉人都有千丝万缕的渊源,只是随着战乱,这份渊源也早已稀释,淡薄了。
此来九神山,安危难料,两人郁心重重。
雄浑的山峦,朦胧的云天,结海的古树,无一不炫耀着这里也是一处盛景。
翻过嶙嶙山石,踏过湍湍溪泉,置身朦朦云天,焦虑的胸气也不觉稍畅。
伫目远眺,眼前是一道头尾分离的绝壁,渊深百丈,被滚滚云海所覆,一眼望不尽壑景。
穿山之侧唯有一条羊肠小径,蜿蜒曲折,使的本就难以行走的山路倍增曲折。
二人小心翼翼的沿小径走下,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走至山下。
那里又是一片起伏的矮山,三两巨石当前,丰茂树林掩目。
但两人知道,他们已经快到天神洞了。
依尔达曾说,沿路下了悬崖,便是天神洞所在。
两人于是更加小心谨慎,各自使出轻身提纵的功夫,在树梢轻掠,确保四下无人后,方才跃出身子,不敢有丝毫大意。
终于,两人寻到了一处一丈高的山洞,也不知是不是天神洞的所在,停在脚步,开始观望起来。
平安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洞口,细声对刘昭然低道:“你看那里,像不像天神洞的所在,怎么连个望风的都没有?”
刘昭然皱眉,搓摸着无须的下颌,说道:“我也不知道,里面太黑了,这里相距又远,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再等等的吧,毕竟活尸又是人,如果里面真有像依尔达那样神志清明的人,或许从洞口自己走出来望风的。”
平安也觉有理,不再出声,静静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正当两人都有些心急,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时,洞里忽然出来一声非人非兽的嘶吼声。
两人齐齐看向对方,目中满是惊喜。
找对了,这吼声与山寨里那些活尸的吼声相似,只是更加有力,也更加的狂暴。
不多会,果然从洞里冲出一个奇装异服的人来,他的服饰跟寨子里的人相若。
只见他胡乱捶打着胸口,大张着嘴巴,嘶吼道:“我要血!我要血!给我血,我快要死了...”
刘昭然看看这个癫狂嗜血的怪物,悄声对平安说道:“没错了,肯定是这里,客栈里的那个竟然没有偷奸耍滑,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投诚咱们了。”
平安淡笑,低道:“嘘,小声点,”
这时,洞口又冲出一个人满目阴鸷的黑脸汉子,这人虬髯扎面,膀大腰圆,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莽汉的味道。
他一步跃在那个癫狂的怪物前,随手一拳就砸翻了那个疯汉。
那疯汉胸口暴出几声清脆的骨裂,瞬间被击飞三丈,在地上翻成了滚地葫芦,又迅速攀起身来。
只瞧他的胸口咔嚓咔嚓一阵爆响,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了一片,而他微微塌陷的胸口随即复原。
疯汉怒不可遏的扑向那个黑面汉子,那汉子也不惯着他的疯病,立时举起双拳回击。
刘昭然已见怪不怪,小声说道:“看到没,这应该就是依尔达说的那些神志稍显错乱的活尸了,会说人话,但是一旦气血稍竭,‘疯’病就会发作,而那个黑面人,应当就是神志正常的了。”
平安点点头,低道:“且看看吧。”
那疯汉虽浑,却完全不是黑面汉子的对手,被他接连捶翻在地,身上骨节也频频暴起脆响。
二者都有不死之身,但气血终有所限,那疯汉几经修复,不多会,身体里的精血就被掏掠的差不多了,身子也极速枯萎下来,变的好似一具干尸,一动不动的躺在满地狼藉的地上。
刘昭然望着那具皮包骨,神思飞运,眼眉撩起,轻道:“看出什么端倪没?”
平安一愣,冥思片刻,犹豫道:“没看出太多,只瞧见疯汉被揍得骨断筋折,然后迅速痊愈起身再斗,再被揍得体无完肤,周而复始,最终被自己的‘不死之身’所杀。”
刘昭然轻笑道:“对喽,就是这个。这些人无论受了怎样的伤,哪怕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都会不由自主的飞速愈合,但这也就代表着他们的气血在飞速枯竭。看似不致命,其实这正是致命所在,只要多捅几刀子,他们一样会死,我们先前都被一击致命所误导了。”
平安惊觉,对呀!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可能做到刀刀取人首级,战场上伤员也远比身死当场的多得多,只要能止住心中恐惧,钝刀子也能锯开参天巨木。
但所难之处仍在如何抵御血毒蚀体。
念头刚至,那边便生出异状。
黑面汉子俯身把那句干尸像叠被褥一样,折了几个对弯,揉成恶心的一团,然便拎着“烂泥”向林中走来。
他一到林中便四下审视起来,仿佛发现了两人的存在。
二人连忙屏气禁声,唯恐泄漏丝毫。
黑面汉子打量了好一阵,视线留在二人藏身的树伞上,随后打破沉寂,用一种蔑弃的腔调,冷冷木木的说道:“别藏了,老远就闻到你们身上的人味了,还不下来让爷爷给你们放放血。”
平安面色陡然沉下,目中杀机毕露,一不做二不休,拇指翘立,绕颈划了一道弧弯。
刘昭然了然,微微颔首。
不等二人出声,黑面汉子扬手就把掌中那团“烂泥”掷去。
这要砸个正着,怕是真正的“狗血淋头”了。
二人左右飞避,足尖轻点几枝柔梢,一前一后纵身掠过汉子头顶,把他的退路堵死。
汉子同时回身,稍作打量,两只虎目骤然泛起血光,大大的狮鼻往上一吊,冲着两人乱嗅起来,垂涎道:“好香的人味,好香的人血啊。”
平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抽出刚刚洗净的金剑,冰冷道:“宰了他,速战速决。”
汉子骤然惊愕,转瞬间又变作了凶狠,双臂环胸,桀桀怪笑,“狗杂/种果真背叛了神使,引外人来了,正好,老子好几天没吃血了,宰了你们下酒。”
平安再无多言,身形飞欺,犹如雷霆猛电,刹那间已至汉子头顶,金剑劈空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