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观天 > 第二百零六章 血厄 四

第二百零六章 血厄 四

阮玉怔怔的看了刘昭然几个呼吸,嘴唇不自觉的蠕动几下,没有出声,接着迅速浮起笑脸,给他倒了杯热茶,微笑道:“哦,知道了,那刘大哥先喝杯茶水歇歇,累了一天,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点饭菜的。”

她神色从容,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该知道的她不问就已知道,不能接受的她也可以平心静气的接受。

刘昭然看着桌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问道:“你不想知道他去哪里,又去做什么吗?”

阮玉俏皮的眨眨眼睛,说道:“想,不过没必要知道,大哥是好人,不会去烧杀抢掠的。”

刘昭然张张嘴,苦笑着摇摇头。

他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她,越漂亮的女人脾气往往越大,就算嘴上不说,举止谈吐间也多少会表露出几分,比如宫中那些久违得到恩宠的粉黛,再有修养也变成了一群怨妇。

而她呢,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淡雅,不愠不怒,充满了理解和体贴。

刘昭然突然觉得平安有些配不上她。

这时,五花大绑躺在床上的依尔达插了一句,“还不是找女人去了,难不成找男人啊。”

两人的目光霎时被吸了过去。

刘昭然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关你屁事,我们说话哪有你这妖怪插嘴的份,再多嘴多舌,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依尔达悻悻的撇过头,不再多言。

阮玉连忙劝解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起的,不要伤了和气,我这就做饭去。”

说罢安抚刘昭然坐下喝茶,转身去楼下造饭去了。

——

青儿家,平安言辞激烈的跟青儿争吵着。

初次见面,他知道她嫁人了,悲痛欲绝,再次见面,他知道她过的很满足,悲痛之余只能祝福,三次见面,却是无休止的争吵,谁都不肯相让。

青儿冷冰冰的盯着平安,寒声道:“你一句打仗我们就要走,凭什么?二里铺又不是城里,除了几亩薄田还有什么值得人抢掠的,若真打来了我们给就是了。”

桌上的茶杯被打翻了,还留着温热的茶水沿着桌案一滴滴落下,淌在坑洼的地上,积在另一只破碎的茶杯旁。

平安满身风尘,汗水顺着额角划过脖颈,留下一道白痕,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懂什么!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人的血,人的肉,你留在这里随时可能会被他们杀死,你知道不知道!”

平安感觉自己像中了邪,在青儿拒绝他的好意后,立刻就像一座迸发的火山,所有的怒气都冲涌出来。

青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你不用拿子虚乌有的东西来吓唬我们,我知道你有本事了,但有本事不代表你就能随意摆布我,我不走,这里该走的人是你。”

平安怒不可遏,挥掌拍烂了桌子,喝道:“不用你赶我也会走,但你现在必须离开,这容不得商量!”

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个的壮哥,这时小声道:“老婆,我觉得大哥说的是真的,要不咱们先避一避吧,反正地就在这里,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以后我们再回来住也行啊...”

青儿怒瞪壮哥,牙槽紧紧咬住,一手指着平安,恨声道:“走去哪,这里是我们的家,难道你连家都不要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逃命逃久了,已经没有家了。”

刹那间,平安如置冰窖,整个人都冻住了。

青儿的手指像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心窝,痛的他叫不出声来。

青儿拾脚奔回里屋,不一会,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出来,扔在平安脚下,铜钱“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你的钱我一个子都没动过,现在拿好你的钱,滚出我的家门。”

她的话语是不加掩饰的憎恶,语调是赤/裸/裸的冷漠。

平安被她扒光了最后一层伪装的坚强,露出了骨瘦嶙峋的脆弱。

他像个迟暮老者一样,艰难地弯下身子,把铜钱一枚一枚捡起来,拂去上面的尘土,干干净净的码在桌上。

然后平静的看着青儿,突然一记手刀斩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青儿缓缓倒在壮哥的怀中,壮哥神色慌乱的看着平安,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哥,大哥...你,你这是干啥?”

平安看着一脸诧色,还夹杂着些许怒意的壮哥,以一种平淡到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语调,说道:“壮哥,交给你了,带她走。”

壮哥愣愣的说道:“去哪?”

平安转身,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喉头仿佛掖进一把咸盐,踉跄道:“去哪都行,别在这里就行,好了,我走了。”

说罢,如同吃了大败,丢盔弃甲的士兵一般,仓皇逃离了这里。

神魂落魄的回到客栈,推门前一瞬,平安忽觉想起来了什么,整理下衣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才推开屋门。

迎面便是刘昭然伏在桌上大快朵颐,一桌好菜已经被他吞下大半。

再一扭头,阮玉正在床边喂依尔达喝水。

阮玉本想喂他吃饭来着,但在刘昭然“严厉”的批评教育下,只好作罢。

见平安回来,阮玉立刻摆下手中瓷碗,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回来了,坐下吃饭吧,我刚煮好的。”

说着摸出绢巾,轻轻为他擦拭面上的汗渍。

刘昭然愣了一愣,满脸堆笑,含糊不清的说道:“是是,快坐下吃饭吧,一会还要赶着出城呢。”

平安静静的感受脸上的细腻,片刻后,神色自若道:“嗯,知道了。”

气氛有些沉闷,所有人都一致保持了沉默。

或许是因为自己,平安这样感觉。

如同嚼蜡般嚼着一桌美味,他忽然出声道:“对了,你有把握请动援军吗?”

这是句废话,依刘昭然的性子,没把握的话他是不会开口的,但是没话找话,总比死气沉沉要好。

刘昭然笑笑,美滋滋的呡了一口小酒,说道:“当然,永丰侯萧捴是个敦厚良善之人,他一定会出兵。”

平安点点头,又道:“对了,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你替我参详下的。”

刘昭然差不多吃饱了,摆下碗筷,随手挑起一只竹签剔牙,说道:“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的。”

平安摸出那枚黝黑的符剑,说道:“我看这枚剑符还算厚实,一面单刻御使的符路有些浪费了,不如在另一面再刻上其他术法的符路,你看行不行得通?”

刘昭然呆愣,歪着脑袋像打量怪物似乎上下扫了一阵平安,说道:“你疯啦,一气化二法,亏你想的出来,且不说能不能操纵的了,你内息的行功路线能同时分作二用吗,经脉错乱了怎么办?”

平安皱皱眉,回道:“我先前见你使出三种不同派别的功法,你怎么没有有经脉错乱。”

刘昭然哑然,双手一摊,说道:“那是因为我会呀,人之元气归根结底无所差异,只是行功路线不同才会产生不同的功效,二者又不冲突,再者,我也没有同时催使两门完全不同的功法呀。”

平安惊咦道:“所以你就能佛道双/修?”

刘昭然摇摇头,解释道:“严格来说,佛道双修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就拿功法来讲,佛门功法主念辅气,直来直往,走的是七轮过的是左右双脉,有一套独特的积念之法;道家则完全不同,主气而辅意,气行任督二脉再分至诸穴,以意导气,细细分开,天师道与上清派又完全不同,天师道主淬魂,上清派主养魄,当然了,你天一道的术法又跟它们二派迥然不同,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平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那灵宝派呢,九字印法又该是何种?”

刘昭然指指阮玉,笑道:“这你可以问她嘛,她比我懂。”

阮玉一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腼腆道:“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在我看来,九字印法应该是练气的,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念一念就能发挥效用,而且杨姐姐说了,九字印法可以拆解成很多很多的法诀,我还在研究...”

平安思忖片刻,说道:“那就行了,试试吧,若是不行就算了。”

刘昭然也不知他为何发神经,或许是有所顿悟了。

只好应付道:“好吧,姑且一试吧,不过得去了涪城的,先办正事要紧。”

休息了几个时辰恢复精神,三人便再次把依尔达塞进麻袋,寅时一到立刻出门赶往涪城。

郪县是座小城,除了战乱时期基本是不关城门的,但涪城是重城,丑时开城,申时就要关闭城门。

郪县相距涪城不足百里,寅时出发,辰时之前便可赶到。

太守府算是涪城颇为气派的大宅了,集气势,肃整于一体。虽然主人也姓萧,而且还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的后人,但所有人都知道,永丰侯萧捴不过是武陵王萧纪手下的一员官吏。

天明,一行三人终于在行人怪异的目光中抗着一个麻袋来到太守府前。

守门士卒立刻挥手止住三人,“来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