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将军一番狂劈乱砍,不消片刻,库吐鲁脸上已蔓起丝丝皱纹。
库吐鲁牙根紧咬,这匹夫好生厉害。人长的五大三粗,出手却是又刁又辣,那带血的刀子蹭着皮开,刮着肉绽,要不是自己这猴一样的身形步伐,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何将军更恨,自己虽然把这兔崽/子撵的上蹿下跳,也剐了他不少刀子,但都是不轻不重的皮肉伤,连骨头都没拆下一根来,没有自个压阵,兵士们压力骤增,隐隐有些抗不住了。但自己实在无暇分身,这猴崽子难缠的紧,若是没有自己牵制,怕是死伤更惨重。
惨呼声接连不断,何将军的两柄钢刀不由越舞越急,刀子上的豁口越来越密,体力也随之极速流失。
“噹...”,一声金鸣,火花迸溅,两柄钢刀齐齐断裂。
库吐鲁呆冷一瞬,掌中只剩半个刀身。
何将军心头猛颤,钢刀左手擎右手,合力冲着库吐鲁面门就是一击斜劈!
你怎么杀我的人,我就怎么杀你!
不寒而栗,拼命向后挪开一脚。
一瀑朱帘飞卷,半边天光染红。
“啊...”一声痛不可当的惨嚎,库吐鲁半边面皮掀飞,十颗牙齿连血爆飞,森森骨茬豁显,登时变作了一只半面鬼!
何江军顺势递出一记重脚,库吐鲁双手掩面,惨叫着倒下飞出去,生死不知。
远远吊了眼一声不吭的库吐鲁,何将军抹了把满面污血,暗道:死了没?再补上几刀!
大步跨去,扬刀再砍。
悄无声息的库吐鲁忽然两眼暴睁,以迅雷之势向何将军递出一柄袖剑!
何将军汗毛乍立,急急退开一步,钢刀却去势不减!
“扑哧...”,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袖剑没入何将军的小腹。
“刺啦...”,一声绢帛撕裂的声响,钢刀斩断一身衣裳,没入一团血雾中,却终究扑了个空。
库吐鲁化作一团浓稠的血雾,这雾气犹如千万条蠕动的线虫,擦着地面向那边的乱战遁去。
血遁——库吐鲁压箱底的绝技,不到要命的时刻他绝不动用。盖因这种术法对自身损耗实在太大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自/虐的的术法,每用一次,自身的气血就永久性的削减,就算吸一万个强者的鲜血也无法弥补,是无法根治的创伤。
库吐鲁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仅仅是一只臂膀血化。即使这样,当他发觉弊端之时,都险些气炸肺子,捶胸顿足的了好些天。然而现在为了保命,他必须选择血遁。
他还有大把的光阴等着浪费,大好的荣华等着享受,绝不能葬身于此。
何江军闷哼一声,拄着钢刀缓缓坐在地上,甲胄上慢慢浸出一道道鲜血。
袖剑插的不深,但他气力消耗甚巨,根本不敢妄动,只能尽力调整呼吸。
虽然库吐鲁怒火万丈,但他着实被何江军的凶悍吓破了胆,就算插了他一冷刀,也不敢回头找他算账,只好把怒气洒在那些兵卒上。
伯长马苟已经很疲惫了,没了何将军和李护,眼前的敌人突然就变成一群杀之不尽的蝗虫。身边的弟兄已经倒下一茬又一茬,可自己必须咬牙挺着,因为其他弟兄都在咬牙挺着,自己不能丢人。
一团血雾突然贴地而起,缠上他的身子。
一旁拼杀的陆瞎子忽见异相,赶忙出声道:“老马,小心!”
血雾陡然变成一个光屁/股的瘦猴,紧紧锁住马苟的脖颈,接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库吐鲁本就生的难看,此刻脸上的肌肉和五官已经完全扭曲,样子更显狰狞可怖。
“啊!”马苟的惨叫声惨不可闻,奋力的挣扎着,想把这怪物从身上扯下去,可那双瘦弱的猴臂仿佛有千钧之力,自己全无抗衡之能。
一坨连皮带肉的猩红被参差不齐的利齿撕下,鲜血如箭雨般激射而出。
马苟的身子立时脱力,缓缓倒在地上,渐渐变的麻木,直到冰冷。
“老马!”
陆瞎子带着哭腔扬刀奔去。
库吐鲁一击得手,立刻窜进尸群中。
此刻,他那光溜/溜的身子没人觉得滑稽,只觉得无比丑陋,无比憎恶。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仅存的一只眼眼睛冷冷的盯着仅存的另一只眼睛。
“老子给你报仇!”
陆瞎子悲呼一声,理智全失,扬刀就要冲杀过去。
这时,一道飘影落在陆瞎子身前,一臂横在他的身前,接着一剑削飞一具活尸的头颅,急声道:“他是在诱你上前,别冲动!”
这人正是匆匆回来的刘昭然,粗粗一扫,场中血肉满地,乱成一片,官军节节败退,却不见何将军的身影,只瞧陆瞎子要舍命冲前,赶紧拦下他来。
陆瞎子置若罔闻,目中喷火,吼道:“老子不怕他!”
刘昭然死死抵在他的身前,一边招架,一边气喘吁吁回声吼道:“少他/妈废话,何江军去哪了?”
这一问才把陆瞎子惊醒,指着库吐鲁,又指指远边,急道:“将军刚刚好像在那边跟那怪物打,我们这边太乱了,顾不上过去帮忙,不然弟兄们就全死光了,现在那怪物回来了,将军恐怕...”
话音未落,刘昭然立刻骂道:“别他/妈造/谣,那怪物被打成那副惨样,肯定是逃回来的,我去找何将军,你们再抗一会,听见没!”
陆瞎子也觉得将军不会那么容易败,要不然妖怪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光屁/股,丢人现眼可比身死当场还要凄惨,咬咬牙,“好,你快去快回!”
刘昭然立刻向那边掠去。
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坐地不起何将军,上前看了看他的伤势,问道:“将军,挺得住吗?”
何将军咬牙一笑,“挺得住,只是刀插入体,不敢乱动。”
刘昭然立刻抖出一个纸包,拆开倒出一团细粉,一手把上袖剑,说道:“忍着!”
何将军点点头。
刘昭然快速拔出袖剑,血箭刚飞,立刻把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把自己的衣衫扯下一条,在何将军腰间绑上,定声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你快带将士们撤退,我还赶着回去救人!”
语毕,刘昭然立刻掠走,他相信何将军是个明白人,而且平安那边形势一定更加危及,自己必须留着元气回援。
王僧略留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何将军。
刘昭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也没时间单独护卫何将军,因为平安才是他的朋友。
何将军苦叹一声,不再像平常一样执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一仗他已经输了,再坚持下去也是枉送性命。
何江军提刀拖着身子回到战场,数百将士已经所剩不多,而活尸们大部分依然活蹦乱跳,甚至还有些爬在倒地士卒身上大口噬咬。
何将军奔在最前,见还站着的伯长好像只剩冯牵牛和陆瞎子,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本将知道你们尽力了,现在本将命你们全部撤退!冯牵牛和陆瞎子随本将殿后!”
早已抱有四志的士卒们闻声,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枯竭的身躯再度涌起力量,挥刀荡开纠缠的敌人,纷纷自发的拱卫在三人身边,没有一人仓惶逃窜。
何将军热泪潸然而下,一战得这么多生死与共的袍泽,值了。
有了何将军的勇力,以及鼓舞,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后撤,避免了被活尸追杀不止的局面。
与此同时,刘昭然也及时救出精疲力尽的平安。
一场血战,终于落下帷幕。
……
当平安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的深夜了。
平安慢慢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一张憔悴而美丽的面容搁在床沿。
平安扯开龟裂的唇角,伸手缓缓抚上那张脸庞。
以往再小的动静也会惊到她,但今天的阮玉似乎睡的很沉,平安那粗糙的手掌都没惊醒她。
当平安把手放下后,阮玉才慢慢睁开红通通的眼睛,微笑着说道:“醒了。”
平安想要出声,喉中却是燎的厉害,只能眨眨眼睛回应。
阮玉迅速起身出去,不多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把平安抱在怀中,一勺一勺的喂他吃下。
平安闭起双眼,倚在阮玉的怀中,静静的感受她的体温,良久,身体才涌出一丝力气,弱声道:“我这是在哪?”
阮玉把瓷碗搁在凳上,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身躯,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轻启,刘昭然踱了进来。
在往昔,阮玉早已羞红了脸夺门而逃了,今天,她却纹丝不动,看都没看刘昭然一瞬。
平安么,竟然也没有任何动作,依然偎依在她的怀中。
刘昭然微愣,接着洒然一笑,把瓷碗端在桌上,抽凳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两人齐齐侧目,刘昭然浑然不觉,笑容不减。
平安低叹一声,沙哑道:“真不识趣,有屁快放。”
刘昭然“哈哈”大笑,说道:“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这个消息真的太坏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平安揉揉身子,试图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不咸不淡的回道:“咋了,天塌了还是皇帝驾崩了?”
刘昭然无可奈何的揉揉脑壳,说道:“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