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观天 > 第二百三十章 血厄 二十八

第二百三十章 血厄 二十八

乌木无力的撑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黑咕隆咚一片,他昏昏沉沉暗道,这是在哪?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刚想翻身看看,怎奈脖子刚一扭动,眼前顿时金星乱舞,腹肠犹如刀绞,痛的直欲打滚,可他实在没力气动弹了,只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呻/吟。

被木里扎擒住之后,乌木就被投进了寨里的地窖中。

起先他不停的呼喊,希望木里扎可以悬崖勒马,但无人搭理。继而只能破口大骂,几乎操/翻了这寨落中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这次功效卓著,看守地窖的几个彪形大汉勃然大怒,一拥而入,围着他一顿好打,几乎去了他半条命。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他已晕死过去。在迷迷蒙蒙中他听到了好些断断续续的话,好像是妖怪,杀人,造/反之类的东西,还有很多凄厉的哭喊。

此刻他脑子一片混沌,周身酸痛无比,无暇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只能闭上眼皮,休憩一会,攒攒力气的。

过了好久,乌木才攒够了力气,再度睁开眼睛,黑暗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顺着光亮找去,只见他身后的石壁上有一个拇指粗细的小洞,光亮就是那洞中穿进的。他眯起眼睛,顺着光线窥去,隐隐看到扑闪扑闪的星光。

原来是天黑了啊,乌木嗟叹一声。

四面浇砌石壁,就只有正前是一排栏木,上接顶,下插地,显然这里已经不是地窖了,甚至不在寨里,这样的室内构造,只有城池中的牢狱才有,自己以前只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呢。

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了,乌木苦笑着舔舐着干燥欲裂的双唇,把好不容易攒出的一口津液咽下火燎的喉咙。

他艰难的爬到栏木,侧转身子倚上,再度闭起了双眼。

木里扎没有杀自己,那就就一定会来看自己,早晚的事,乌木疲惫的想到。

又过了许久,外面传来“咔吧”一声脆响,接着就是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乌木赶紧睁开眼睛,转头望去。

黑暗中一盏灯笼格外显眼,慢慢的,照亮了一张又粗又黑的面孔。

木里扎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饭笼,来到乌木的身前,坐下身来,满脸堆笑的问道:“怎么样,还没挺腿吧。”

乌木偏过脸去,有气无力的回道:“托你的福,挨了一顿好打,这两天又粒米未进,滴水未饮,还能勉强留口气。”

木里扎知他是故意损自己,也不气恼,笑眯眯的从饭笼里端出酒肉,从门缝中递进去,说道:“还不是你自找的,你说你骂我先人也就罢了,干嘛还扯到小的们身上,他们一来跟你无仇无怨,二来又跟你不熟,换我我也揍你。”

说罢拔出酒塞,给两人各自斟满一碗酒水。

乌木嗤笑一声,手摸在瓷碗上,却怎么也端不起来。

木里扎撇撇嘴,骂道:“孬样,吃这点苦就趴下了,这些年果然是被好山好水掏空了身子...”

说罢,骂骂咧咧的把刚到嘴边瓷碗伸了过去。

一连喝了好几碗,乌木那副昏昏然的将死之态才好转些,两手胡乱抓扒起饭菜,直往嘴里塞,没一会就吃的干干净净。

打个又长响又响的饱嗝,乌木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望着黑黝黝的牢顶,说道:“多的不想说,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率众造/反了?”

木里扎理应当然的点点头,回道:“废话,不造/反干嘛把你锁起来,老子就是怕去你通风报信。”

“所以你就先一步向各个寨子煽风点火,鼓噪他们一块摇旗,跟着那些怪物造/反?”,乌木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他。

木里扎一推手,辩道:“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没煽风点火,我只是把事实给告诉他们,他们自己决定搭伙的。”眼珠子一溜,又道:“而且呀,我觉得造/反这个词很不恰当,为何不能叫起义呢?”

乌木怔了怔,接着哄然大笑,把木里扎看的一头雾水。

好一会,木里扎才摇摇头,叹道:“起义...起义,真他/妈好笑,木里扎呀木里扎,我看油腔滑调的是你才对。”

木里扎干巴巴的一笑,问道:“怎么,你有何高见?”

乌木面容一僵,冷道:“这十多年来各寨都顺风顺水,家家户户都有饱饭吃,是谁的功劳?”

木里扎两眼半眯,已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乌木又道:“三年前,那萧王爷下令各郡征募兵马,我们各寨落拒不应招,若不是郡守大人慈悲,替我们瞒了下来,你以为我们能太平无事吗?”

木里扎眼睛撑大,怏怏地嚅嗫下嘴唇,没有出声。

乌木豁然起身,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碗筷,指着木里扎鼻子骂道:“半年前,各地征收‘菩萨钱’,我们各寨拒不出钱,又是郡守大人自掏腰包,替我们补上差钱,你还有脸说‘起义’,义你/妈了个头,你良心让狗啃了啊!”

木里扎的面色彻底黯淡下来,沉默片刻,从牙缝中挤道:“那是因为他怕我们...”

这话说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就算是萧捴怕他们,那其他的州郡的官人呢,难道手握重兵的萧纪王爷会怕他们吗?至少,在此之前,是绝对可以把他们灰灰了去的。

乌木颓然坐下,眼泪簌簌而下,“我的族人,也是你的族人,被妖人们杀的一干二净,如今你却帮着他们打杀自己的恩人,木里扎呀木里扎,你是在把自己的族人们往火坑里推啊...”

木里扎暗暗一叹,此刻他也有些后悔了,虽然心狠手黑是他的座右铭,但提刀挥向自己的恩人这种事,除非没心没肺的畜生才能面不改色,可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叫他不能认错,也来不及认错了。

他牙关一紧,硬着头皮强撑道:“乌木,不是我木里扎不作人,而是这世道难作好人,要怪就怪命里杀出了那群妖人,怪官军太窝囊,愣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老子只能选择投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放你出来,要走要留我绝不阻拦。”

说罢黑硬的拳头使力一砸,腕口粗细的栏目竟应声折断,再手脚并用扒拉几下,敞出一个身位来。

乌木擦干了眼泪,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起身离开牢狱,反而缩在更深的一角,倒头睡下了。

木里扎不知他是何意,误以为他碍于面皮,不想趁自己在的时候逃走,只能淡道:“牢门我会一直开着,想走了就快点走,用不了多久官军就又会打来,到那时想走都走不了了。”说罢转身离开。

阴暗再次淹没牢狱,只有虫鼠的滋响在空空的牢狱中回荡,还有沉缓的鼻息。

————

王僧略与一个陌生的汉子并骑于前,身后马卫,李福安,霍大力三位校骑,最后是七千余的甲士。

七千余人分作十二个阵列,每个方阵五百甲士,余下便是八百弓弩手跟保护王僧略的兵士了。

这汉子是昨晚才到的,只身一人,说是奉王爷之命来保护王僧略的。他眉宇间跟当初“金满堂”的真正管事有几分相似,只是看起来稍稍年轻一些。此刻他一脸淡然,手提一杆镔铁长枪,策马并于王僧略身侧,轻蔑的望着眼前这座残破的小城,仿佛城里那数千贼寇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全无毫无反/抗的余地。

他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且不说武艺出类拔萃,单论出身,他祖上是一国之君,父亲是绝世名将,大大小小的阵仗早已司空见惯,眼前这座小城实在不值一提。

若非有命在身,他才懒得搭理那帮小鱼小虾。

顶上晴空高照,地上却是乌沉沉的一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交汇在一起,形成海浪下波涛汹涌的暗流,只需一个契机,就会激涌而上。

神使一颗心沉若千钧,看着不远处那一排排凛光森森的刀枪,一阵虚寒从脚底蔓起,淌过每一寸皮肤。

他站的很直,一柄寒刀也攥的很紧,紧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他曾天真的以为凭借手中的不死军团可以横扫任何敌人,事实上也一直很顺利,那些以骁勇见称羌人根本阻挡不了自己的步伐,直至吃了一次不算败仗的败仗,他才从美梦中惊醒,活尸就那么点人,死一个少一个,仓促间根本添员不能,自己不能再任性的独搞了。

所以他全盘收下了那般投诚人,并且萌生了从他们中再造活尸的想法,哪怕是些“残次品”也成。

可是朝廷的军队来的似乎太快了,按照常理吃了惨败的军队怎么着也休整一下恢复士气吧,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休整的打算,更没有让自己的想法得以落实,现在只能篓着仅存七八十号活尸跟人开战了。

所幸自己的人也不少,足有三四千,与对方差距不是很大,若是他们挣点气,再加上活尸们的实力,未必不能一战。

他自我催眠似的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