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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陆法和

王琳摸过包裹,又从包裹下面取出一个密封的油纸包放在干草上,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油亮饱满的蚕豆。

王琳捡起一粒抛在口中,“吃吗?我大姐做的,她的手艺很好。”

游鸣山气的鼻子都歪了,剑眉倒竖,侧身啐了一口,骂道:“啊呸,你还有心情吃豆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王琳不紧不慢的再捡起一个蚕豆,淡道:“大祸临头的是你们,除妖不成我又无甚大碍。我那内兄虽然善妒,也不至于在这事上做些文章问罪于我。”

平安无可奈何的挪过身子,捡起蚕豆扔在口中嚼起来,味道真的不错,荚壳肥厚,喷香酥脆,拍拍游鸣山的肩膀道:“好了,先听听的王兄弟是什么意思吧。”

游鸣山也只好闷闷不悦挤过来。

王琳表情恬淡,细语道:“江上第一次传出妖邪的风声时,我就派人留意了,一直没有亲眼见识过,直到十日前,我和几名精锐士卒在北河处发现异样,那处二十丈漩涡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虽只有短短一瞬,我却是记得了。”

“在此之前不说,是因为怕吓坏你们,如果连你们都吓坏了,谁还敢再去除妖。”

“现在你们既然已经接下王命了,再藏着掖着也无用,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准备。”

游鸣山气恼道:“有个屁用,那玩意谁他/妈除的动。”

王琳倚在木壁上,摆个了比较松散舒服的姿势,“未必吧,救你们的那条怪蛇不就是从那漩涡窜出来的?”

游鸣山连忙摆手,惶惶答道:“别,我们跟它可不熟,你别想再上赖我们了。”

实在被王琳坑害怕了,唯恐他又设下什么暗井陷坑。

平安也同声同气道:“游兄弟说的我可以作保,我们的确跟那飞蛇不熟。之前在江上撞船的是它,救我们脱困的也是它,我们心中的疑问不比王兄弟少。”

王琳顿时两眼炯炯,紧绷的面容也融化了许多,“这就奇怪了,莫不成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看来除妖一事大有可为。”

游鸣山苦笑道:“那王兄弟也不必拿我们去做那诱饵啊,旁人惜命,我们就是死有余辜吗?”

蚕豆将尽,旺盛的篝火渐渐变小,缩成了一团小火苗。

王琳目色一凝,敛容屏气道:“错了,你不是想做英雄吗?我现在正是给你创造做英雄的机会,就算你不幸死在江水中,那也是死得其所,全江陵的百姓都会为你披麻戴孝,在下也会一并跪在你灵前为你守灵三日,王爷更会将你风光大葬。”

游鸣山哑口无言,被气的浑身发抖,平安笑道:“好了好了,至少在除妖一事上大家还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请王兄弟实言相告。”

王琳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我已经据实相告了,十日前那漩涡还在北河,十日后已经快到了城下,再过十日又会在哪?破水而出,还是继续南下,无人知晓。”

平安的脸色霎时间变的十分难看,“若是破水而出,堤坝崩毁,滔滔不绝的长江之水就会直扑江陵,介时生灵涂炭都算轻的。”

王琳接道:“没错,所以我等不及了,全江陵的百姓也等不及了,你们凑得很巧,也很及时,我也是顺势而为。”

游鸣山苦叹道,“唉,看来这英雄想不做都不行了。我算是知道了,这英雄都是被逼出来的,被坑害出来的。”

平安起身道:“不管如何,尽力而为吧,不早了,该启程了,走吧。”

——

月色如水,霞山如昼,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铺散开来,把霞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淡白色的光明中。

高人总是有其特立独行之处的,一般的隐世高人都喜欢居于深山,陆法和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住的深山有些不同。

别人居深山道上,他居深山崖上。

蜿蜒狭窄的山路尽头,一边是幽暗陡峭的崖壁,一边是明亮茂密的树林,他的屋子就坐落在林间旮旯里。

三人刻意放缓了脚步,直到月上树梢才将将走来。

这是王琳提议的。他说,无论多么光明正大的人,多少总是会厌恶黑暗的,因为身处黑暗之中,人心难免会有起伏,有起伏就会露出破绽,抓住破绽就能让人说真话。

两人很是赞同,觉得王琳不愧是官场中人,求人办事都是求的这么的龌龊,王琳含笑不语。

三人朝那灯火阑珊处走去,平安轻扣屋门,彬彬开口道:“请问陆法和陆前辈在吗?晚辈沈平安,随行晚辈王琳,游鸣山特来求见前辈。”

他直接以末学晚辈的身份开口,晚辈的姿态总是会比陌生人强些。

“进”,一阵晚风拂过,屋门无人自开。

屋里摆设很简单,很干净,内里有一位很白的中年人,他的衣衫很白,须发很白,面色也很白,整个人就像是白玉雕琢而成,端端正正的坐在褐色的案几旁,显得他更白了。

案几上摆着几叠素菜和三双筷子,塌上也摆着三个蒲团。

在三人略带奇异的目光中,又从袖口中神奇的取出三个杯盅跟一只瓷瓶,朝三人招手道:“没吃饭吧,坐下先吃点。”

平安正欲开口,陆法和挥手止住了他,“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说着打开瓶盖,为三人每人斟上一杯热酒。

三人只好端坐下来,动起筷箸,三两下解决了盘中小菜,平安起身恭敬礼道:“晚辈沈平安见过前辈。”

二人也起身恭敬行礼。

陆法和跟王琳一样,也是面无表情,指指蒲团道:“坐吧,吃完了,可以说了。”

平安坐下,拱手道:“实不相瞒,晚辈特来求前辈出山相助。”

陆法和静静地坐着,没有回答,再给三人斟满酒杯,竟然闭目沉思起来。

游鸣山正欲开口,王琳立刻止住了他。

不多会,陆法和的呼吸渐渐变得绵远悠长,竟然像睡着了一般,仿佛三人根本就不存在在这屋中。

三人眼中俱是充满了焦灼之意,连一向沉稳的王琳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人家连口都不开,你如何能劝的动?

屋外凉风呼朔起来,林间浓雾遮面,若是这时候出去,怕是不出一刻便会浑身湿透,再兼浓雾寒凉微毒,染上风寒那是不可避免的。

三人不得不强打着精神一块陪坐,生怕对面那人忽然醒来,自己失礼就误事了。

屋外风声越来越大,夜风在林间肆虐,整个山林都被雾气打透,简陋的木屋仿佛一个江中垂钓的老翁,温酒早已凉透,屋中寒意渐长,灯火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陆法和猛的撑开眼睛,面色愈发白皙,只是比之前少了些许亮泽,像是待在人身的玉石,久了也会变的不那么洁白无瑕。

木屋依旧吱呀地响着,三人却欣喜若狂。

平安忙不迭的请道:“晚辈三人恳请前辈出山相助。”

陆法和无喜无悲道:“所为何事?”

“日前江中突生妖邪,不少渔民跟客商都遭了劫难,晚辈探查后得知此妖物极其厉害,晚辈等人实在是无法与之匹敌,为全免灾祸继续荼毒万千百姓,晚辈三人特来恳求前辈出山灭妖,还天下一个太平。”

陆法和忽然问道:“何为天下太平。”

平安稍加琢磨,说道:“百姓少有所事,老有所依,饥有粮,乏有床,病有医,安居乐业即为天下太平。”

陆法和又问:“江陵太平吗?”

平安皱眉道:“应该还算的上太平,王爷也算上是一方明主。”

陆法和问:“那天下呢?”

平安直言不讳道:“当今天子昏庸,不理朝政,整日沉迷于佞佛之中,苛捐杂税越来越重,民怨之声越来越大,加之北方敌国虎视眈眈,屡次侵犯边疆,天下不太平。”

“江陵算不算是天下之一。”

“自然是算的。”

“天下都不太平,江陵何以太平?”

平安顿时语塞,琢磨了半响才道:“就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才需要请前辈这样的高人贤士出山相助,贤人越多,善言越多,家国才能越兴旺。”

“流于朝中的诸多能臣尚且不到,贫道一个山野之人何以就能做到。”

“朝中之人不会法术,前辈会,朝中之人除不了妖邪,前辈可以。”

“若是贫道说贫道亦无法,小友又当如何。”

平安拍案而起,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焰,喝道:“前辈也是修行中人,分明有一身神通在身,为何不请出手相助,难道长伴青灯比万千生灵还重要吗?”

陆法和波澜不惊道:“人是生灵,妖邪亦是生灵,贫道为何就要除妖灭一生命救另一生灵。”

平安怒道:“托词!前辈既然不肯相助,那我等三人告辞了。”

王琳忽然出声道:“且慢,前辈试探也试探完了,不妨有话直说。”

陆法和面色红润起来:“小友这是何意,贫道可从来有试探诸位,更不敢试探诸位,试探之词从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