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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给个交代

陆法和脸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平安知道,这和尚也不知藏了不为人知的辛秘在心中。

茶几上水烟袅袅,苦茶清香飘传在房中。

“陈前辈也是当日镇妖众人中的一员?”

平安轻微的询道。

陆法和板着毫无表倩的脸,目光游离在茶与水上,淡漠道:“不知,长江历来多水患,尤其是荆水一带。又因地处中下江段,水情复杂,若是沿江筑坝,且不说有效无效,单单工程就极为浩大,所以一直无人肯理会。”

“但是陈遵陈前辈却另辟奇径,放弃环江,改为环城筑堤。”

说着翘首望向张天师那含笑的双目,“这江陵城堤在九头龙祸之后不久就兴建起来了,而且陈前辈此人乃是道门中人,贫道此前就疑此为天师道的手笔,再加上天师这番言语,这才确信无疑。”

张天师悠然道:“说的一点都不错。当日郭先师被害后,郭氏一族发毒誓不再踏入官场一步,先祖师不忍见他后人一身本事从此再无用武之地,于是派遣当时在朝的陈氏弟子暗中接纳了他们。”

“当日镇压孽龙的乃是寻常铁器铸成的缚龙锁,只是为了拖延孽龙再次出世的日子,修建江堤一是利民,二也旨在于此。”

遂把镇龙碑一事详细告之二人。

“现在日子到了,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张天师缓缓道。

平安听罢正欲起身,张天师拂袖定下他来,微笑道:“小友稍安勿躁,难道忘记了贫道还有事情要闻之于你么?”

平安呆了一抹,记起出行前张天师确实有过这么一说,于是拱手敬道:“前辈但讲无妨,晚辈知无不言。”

张天师双眸中有些尖锐,却是十分柔和的问道:“老道想问的是——你可是天一道的遗人?”

平安身上陡然暴起无数的鸡皮疙瘩,面孔也凝滞当场,期期艾艾道:“这个,晚辈也不敢确信,可能,也许是吧。”

张天师双额的太阳穴急速跳动,心头突兀,果然如此!面容也跟着严肃起来,轻道:“那应该就是了,你的气息也大大有别于南国道门传人。小友可知天一道祖师天辅真人开山之初是怎么评价我天师道的吗?”

平安摇头,眼中一片茫然,回道:“这个晚辈不知,说来惭愧,晚辈对天一道知之甚少。说句不恭的话,晚辈拜入什么门什么道也是纯属巧合,就连晚辈的师傅也是时而疯癫,时而正常,言词很是杂乱无章。”

瞄着张天师似乎不太对劲的脸色,低道:“天辅真人若真是晚辈的祖师,对同为道家一脉,传承数百年的天师道评价应该十分高吧。”

张天师清了清嗓子,压着嗓门道:“恰恰相反,天辅真人评价我天师道为虚经伪法,几于异类。”

平安眼神顿木,心头一凉,坏了,祖上踩了人家一脚,现在人家讨上门来问罪,真是风水轮流转,只好硬着头皮歉意道:“前辈之言晚辈不敢有所怀疑,既然如此,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担下,只盼前辈除去孽龙祸患后再行拿晚辈问罪,前辈以为如何?”

张天师叹了口气,“同是道门,相煎何太急。悠悠岁月已逝,二者皆日暮西山,何苦来哉。”

听闻张天师此叹,平安心头渐渐舒缓下来。

张天师又转口道:“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眼下也是紧要关头,但是祖上受此大辱,后人说放下就放下岂不是太无亲孝可言,怎么也要拿捏一二才是。”

说着望着窗外的密林,“此时此地老道觉得就不错,正好检验一下老道修的是不是伪法。”

平安擦抹着额上泠泠汗水,知是避无可避,恐若是不战上一场,搅黄了除妖大事就不妙了,拔神拱手,沉声道:“请前辈赐教。”

张天师不由高看了平安一眼,起身抚须笑道:“好,小友果真快人快语,这才够的上昔日国教传人的风姿,走吧。”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的陆法和突然插道:“前辈修为近乎天人,沈小友万万不是前辈敌手,晚辈愿助沈小友一臂之力,前辈以为如何?”

平安感激的看了陆法和一眼,垂首礼道:“多谢陆大师,晚辈自行处理即可。”

张天师倒是无谓的笑笑,摆手道:“无妨,一起来吧。”

日上三竿,本应喧闹的密林此刻却是静荡荡的,树影中还掩藏些不可察觉的阴沉。

风拂过树梢,响起轻碎的簌簌之声,张天师负手居于影中,两只宛如无尽繁星点缀在幽夜般的瞳仁缓缓闭上。

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在黑暗之中,消失的那么无声且诡异,以至于叫人感到一种突兀的惶恐。

林中传来阵阵回响,好像浩气回荡于绝谷,四周树叶激激下落,荡于长空,绕耳不绝,“老道也不以大欺小,无论用你们什么方法,只要能伤到眼前这棵树一丝一毫,就算你们赢了。”

平安千想万算没料到天一道除了给他一身本事,也给了他一身的麻烦,面庞微微有些苍白,苦苦涩涩地说道:“陆大师,怎么办?”

陆法和恍若入定老僧一般盘膝坐下,闭上双眼,静静的说道:“打。”

平安只好咬紧牙关,注视着眼前这根极为寻常又暗藏玄机的树,定声道:“好,晚辈得罪了!”

倏然,平安大喝一声,挥袖激出一道摄气符,符咒上裹挟着氤氲凝气,闪烁着亮银色的光华,符咒朝树干疾射而去。

当平安觉得可成之时,符咒却在树干一尺处无故爆开,气劲激荡四射,周遭林木受了无妄之灾,被气劲打的应声碎裂,未曾崩坏的树木根底也被拔出半尺,四散而飞的枝枝杈杈刚打打在那棵树躯上,又像是碰到一层弹力极大的气罩,胡乱崩飞开来,全部笃笃的插在地面之上。

一击无效,平安也不气馁,摄气符自己随已练的炉火纯青,但到底是初级的法门,对上张天师这种深不可测的高人作了无用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区区此符都能立下功用,那才是不正常。

平安立时又摸出一张符咒,却没有立刻激射出去,捏在指尖蓄气,原来是一张凝冰符。

只见他凝神提气,气涌如山,符上那纵横交错的勾勒上闪出溜蓝森森的光芒,光芒泓闪波颤,翻腾扑棱中渐渐凝实。

符咒再出,通体流烁着一种冰凉的光彩,暖气亦被寒气所侵蚀,碎碎冰点滑落,遇暖再消,十丈之内彷佛是笼罩在一片晶莹透明的云雾中。

雾散,凝冰符毫无意外的又扎在了无形的气罩之上,树干上半点寒意都无。

平安牙关紧咬,内心腾腾不已,没有体会过天寒地冻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凝冰符那是一件多么要命的符咒,昔日同泰寺一战仅仅稍作聚气,威力都足以冰结十数人,且纹丝不动,而如今,尽然一点作用都无。

平安望向陆法和,见他依旧岿然不动,不知他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反正此时此刻说不出心中是怎样一种滋味,情绪上是怎样一种感受,只有阵阵挫败感袭来。

陆法和突然出声道:“再试。”

平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莫非他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陆法和又道:“莫要顾及其他,前辈的威能不是你我能揣测的,施展你最拿手,最凶戾的符法,不然一切皆是枉谈。”

陆法和若有所指,平安隐约觉得若是过不了这关,那九头孽龙之祸八成要黄了。

面上突然狰狞起来,身上涌处一道又一道的黑气,三道剑符脱袖而出,盘在身侧飞扬掠动。

双眸中闪动着隐隐的血光,他的声音也变的幽冷起来:“杀符,或许这才是我最该拿起的符咒。”

“我曾有着美满而幸福的生活,可是在那一天,所有的美好统统离我而去。你们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楚,无法瞑目的双眼,鲜血淋漓的面容,肆意狞笑的丑陋,绝望凄厉的哀嚎,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黑气在平安的身上越来越稠密,以至于他的身形看上去像是被被关押在黑气编织的囚笼中,他的面容愈发狰狞,声音忽远忽近,声调也时而粗如牛哞,时而尖细刺耳。

如果黑暗也有正邪之分,那张天师的身处黑暗便是光明下理所应该的黑暗,平安所处的黑暗勾动人心中无穷祟意的黑暗。

陆法和摇摇头,心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入魔了。

张天师空悠的声音响起,“何不放过自己,从新开始?”

回答张天师的是三道滚荡流旋黑色剑云,与此同时树影中飘出三片薄叶。

霭霭剑云波翻浪滚,林中狂风大作,腾腾杀气和落尘灰土激荡,清脆的薄叶如钢似铁,不偏不倚抵住了剑云,崩散了符上云气,剑符亦被磕了回去。

平安墨发狂舞,利齿森森,癫狂的嘶吼着:“杀!杀!”,剑指疾点,剑云再聚,成品字形奔杀过去,行至半途又变幻成杂乱无章轨迹。

薄叶好似剑符第二般,轨迹与剑符如出一辙,仍它前千般变化总能后发先至将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