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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江上闲谈

每次乘船出江,平安总会忍不住眺望江岸边上的峰峦林笼,山与树缱绻难分,每每望去,仿佛就可以体会到当初青儿伫首静待自己归来的感觉,只是人终究是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一别数月,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了。

如果青儿回归初心,那阮玉又该置于何地?

真是头痛,平安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远边天际的氤氲似乎变淡了不少,天光也明亮起来,抬头望望,上头似乎还是愁雨遮天之相。

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平安自然也是见过几次的,但是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饶是正在纷飞的思绪也不禁被斩断。

“开慧”的脑袋自然是不用多说,看出了这鬼天气似乎有点不大对头,平安手中木浆稍稍加了几分力。

这边船速稍快,那头便响起了张天师的叫骂声,这老头越来越没个高人的架势了。

“摆水的!你划的这么快,赶着投胎呀,水花这么乱打,老道还怎么钓鱼。”

平安脑袋一缩,手中的动作只好想慢上半拍。

骂声又响了,“摆水的!你属犟驴的吗?骂着不走,赶着倒退,太快了,就照着和尚刚刚那船速使力气。”

平安只好再次收力,口中不忘提醒,肃穆道:“前辈恕罪,晚辈实在是瞧这天气有点不对劲啊。远边阳光明媚,偏偏这里愁漫天,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算有点眼力。”说罢天师就没有再言,继续静心钓鱼了。

坐着船头打坐的陆法和接道:“龙从云雨,显则大水。九头孽龙的气场太强大了,哪怕是在江下镇压了两百多年,一身元气只存二三,还是影像到了天象。当年那么多的前辈高人齐齐出手,个个都身受重伤,果真是厉害非常。”

平安吞了口唾液,讪讪的问道:“前辈的修为也很厉害,怎么没改变天象啊。”

张天师扭身瞪了他一眼,鄙夷的回道:“老道又不是你,傻头傻脑的,难道走两步还要突然变个戏法,给人当卖艺的围观么?”

“再说,人不比妖类,这孽龙活了两百余年,就被压了两百余年,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最鼎盛的年纪,老道都一百来岁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陆法和解释道:“妖兽说到底还是属于兽类,除非遇到天敌,否则绝不会去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山中的老虎也永远不会像毒蛇那样时时刻刻潜伏在暗中。这孽龙现在应该在蓄势,很要就会破水而出了。”

“历来懂得如何摆阵兴云布雨的门派极少,天师道传承久远,恰恰懂得其中奥妙。而能够以一己之力施展出来的就更少了,传闻中能够做到的人都九牛一毫,有史可查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晚辈如果没有走眼,前辈应该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张天师抚须“哈哈”大笑:“听见没,沈小子,看人和尚多会说话,不过老道注定只能做那九牛上的一根毫毛了。”

平安见陆法和这么说,方才明白前几天为什么王琳不选择走水路而是走马道,想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问道:“对了前辈,我们一路上行,这是准备去哪啊。”

张天师是没好气的回道:“江安。”

“江安?”

陆法和稍作思虑,很快就明悟了,更加佩服筹划这百年大计之人,郑重的说道:“江安古时被称作七省孔道,最早名为‘梅园’,东联汉沪,西接巴蜀,南控湘庐,北接雍豫,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重要的是江安外靠长江天堑,内里湖泊棋布,河流纵横,无论孽龙上行或者下游,最多半日之内就能收到风声,出行也极为便捷。”

“天师道的前辈的真的很厉害,天时地利都算在其中,晚辈心悦诚服。”

平安也暗暗咋舌,这谋划的确实够深远,窝在山里做道士太可惜了,这想法倒是与王琳不谋而合。

张天师垂首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道:“不过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罢了,只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天时地利都算到了,偏偏人是算不到的。想来前人若是天上有知后人把道统搞的日暮西山,必会仰天长叹,痛斥我们这帮不肖子孙坏了数百年的道统。”

“老道身为一派之长,实在难辞其咎,羞愧万分。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平安只好劝慰道:“前辈已经尽力了,眼下大梁哪里都不是清静之地,相比上清派的处境,天师道已经足够让人欣慰。”

张天师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哼道:“你这是夸老道呢,还是损老道呢,天下道门是一家,上清派要真垮了,你以为我天师道就能脱得了身?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依老道看,也就灵宝山能称的上高枕无忧。”

“葛家人丁稀少,几乎没怎么开山纳徒过,所传之人基本上全是本家子弟,门人又多隐匿在山外,真有什么祸事临头,大不了把山头一扔,换个山头一聚,又是灵宝山。”

平安搓磨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回道:“其实晚辈也这么想过,上清派跟天师道也可以把山头一扔,拍拍屁股走人。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天师苦笑道:“老道也就这么一说罢了,你小子还当真了。谁家的窝能说扔就扔的,都是祖上的心血啊。”

聊到了这里,干脆收起鱼竿,搁在船头,问道:“那个阮丫头,跟你什么关系?”

张天师突兀的一问,平安也有些发蒙,迷糊道:“什么什么关系,晚辈不懂。”

张天师伸手虚拍了一下,平安脑门便挨了一个大大的栗子,说道:“就是男女之间那点关系,还能有什么?”

“阿弥陀佛...”

陆法和没来由的胡了一句佛号。

张天师飞了他一眼,“和尚害羞了,别管他。”

平安搔着额前发丝,涨红着脸说道:“我同阮玉,算作是朋友吧,很好的朋友,不是前辈想的那种男女关系。”

张天师乐呵呵的笑道:“这自然瞒不过老道的眼睛,那丫头元阴尚在,修习的日子也不久,元气却那么的深厚,真是不简单,想来祖上应该也有什么奇遇。”

平安连忙回道:“前辈慧眼如炬,当初在上清山,道之真人也是这么讲的。”

张天师点点头,“我观那丫头元气很是熟悉,似乎像是灵宝派葛家的法门,你知道不知道。”

平安摇摇头,“这个晚辈并不清楚,当初我同阮玉在长青山除了一只祸害山名的花妖,阮玉受到了一位前辈的指点,只是那前辈只剩下一缕残魂,晚辈并没有来得及过问那前辈的来历,只知道她似乎与上清派的某位祖师有关。”

张天师兴致大起,身子一晃坐在了床尾,饶有兴趣的说道:“还有这种事?快说与老道听听的。”

平安于是把长青山之事告诉了张天师。

张天师听的津津有味,抚须笑道:“这阮丫头倒是好福气,居然能得到葛家秘传的九字秘法,造化不浅。”

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阮玉施展术法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九字秘法。

这秘法比起其他门派的法咒可就太过出名了,这也多亏了混吃混喝的游方道士到处胡乱说造,以至于传的很广,真真会的寥寥无几。

平安忙不迭的问道:“那九字秘法还是上清派的秘法厉害?”

张天师眼睛一怔,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莫不是她还得上清派的秘法?”

平安轻咳一声,干笑道:“这个...应该是吧。”

张天师翻了翻白眼,深感惆怅,回道:“这丫头真是好命,那这两派的秘法应该也都落在你的腰包了吧。”

平安赶紧摆手,以示清白,一口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连自己的术法都没学好,哪里敢觊觎别人家的东西。”

张天师撇撇嘴,一副你接着骗的模样,明显不相信他,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各有千秋吧,道家的功夫包罗万象,而且向来不冲突,二者齐修也是可以的。华阳真人修为不浅,葛仙翁一脉在当时也是撑起南国道家半片天的人物,说不上谁厉害谁不厉害,看人吧。”

“若是放在寻常道士手中,再厉害的术法也不过尔尔,若是放在老道手中的话....”

张天师昂首道:“你这小子应该是了然的。”

平安暗暗叹口气,差点把手中的船桨挥在张天师的脸上,这老人家也太不知羞了,刚刚知羞的惭愧之言一抛眼就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听到张天师都这么说的,那总算是安心不少,就怕两家功法是水火不容,把阮玉练的元气再次暴走。

张天师笑道:“说真的,你这小子也当真不错了。老道亲眼见识了你天一道的手段,虽然你修为低劣,不过以小见大,确实独有妙处,用心习练吧。当年天辅真人可是一枝独秀的存在,不要在你这里堕了名声。”

平安定声道:“晚辈一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