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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看着那张薄纸片, 封瀚心底警铃大作,他接过纸条一看,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果真有他的签名, 纸上是他那天被黄阿姨怼醒后痛定思痛写的反思和小目标。

或许是常年给文件签字的惯性使然, 封瀚无论写什么东西,后面都会署名字和日期。

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在这个习惯上。

“封先生。”虞盛川道, “出去聊聊?”

小辫子被人牢牢地抓在手里,封瀚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闭了闭眼跟着虞盛川走了出去。

还是那片熟悉的花架子, 封瀚没有赏花的心情, 捂得牢牢的小马甲突然被扒了, 封瀚心虚又难受,尤其对面站着的还是他的假想敌, 想说软话都说不出口。

虞盛川年过三十,但身材保养得宜, 永远一身板正的西装,这次没穿外套,只一件浅蓝色衬衣, 袖口挽起, 闲适地抬头看月亮。

封瀚看他半晌,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了,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根递给他:“要么?”

这就是示弱了。

虞盛川接过来,封瀚自觉地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昏暗的花园里,两颗猩红的烟头在闪。

虞盛川声音带笑:“我还以为你会求我的。”

“有用吗?”封瀚道,“要是有用, 我现在就求。”

虞盛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如果有用呢,你准备怎么求?”

“你怎么爽我怎么来。”封瀚咬咬牙,“我叫你爸爸行了吧,我叫你爷爷,叫你活祖宗。”

虞盛川被呛得咳了下,他神色莫名看了封瀚半晌,道:“以前温绍和我说,你是个无礼的小辈,我信了。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礼貌的,等我再见了温绍,给你平反。”

“……”被占了便宜,封瀚咬牙切齿地咽下这口窝囊气。

又是片刻的沉默,虞盛川忽然开口问:“你不会真的觉得漾漾猜不到吧?”

封瀚的呼吸顿了瞬,喷出一口薄雾,抬头定定地看他:“什么意思?”

“一副破口罩,能遮得住什么?”虞盛川笑,“也不知道你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还是低估了一个女孩子那么多年的喜欢。”

封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说出话。

虞盛川继续道:“再说了,你天天跟着她,像条鼻涕虫一样,她那么敏感的女孩子,就算不知道你是谁,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企图?”

封瀚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心脏一缩:“漾漾……是因为这个疏远我的吗?”

虞盛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有被认出来?”

封瀚怔怔地看着他,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把他砸懵了,其实虞盛川说的这些问题他都有想过,但不敢深思,害怕得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答案。

虞盛川言简意赅:“因为她懒得理你。”

封瀚听见他胸腔里的小心脏,啪的一声碎了。

“你也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你伤害过她,她抗拒你是理所应当的。”虞盛川很温和地给他解释,“但漾漾又是个很敏感很心软的人,你万里迢迢跑到瑞士来,做这做那像个扫地工一样,她又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如果这层窗户纸真的被捅破了,漾漾知道你是封瀚了,她就会陷入两难。赶你走吧,又怕你可怜巴巴地求她,她看着难受,不赶你走吧,她看着你心烦,更难受。漾漾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脆弱,她不想主动去戳破这层窗户纸,于是她选择了逃避你。懂了吗?”

封瀚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被虞盛川堵回去:“噢,我要解释一下,我刚才说赶你走漾漾会难受,你不要误会成她喜欢你。这么说吧,在她心里,你和一只流浪猫没有区别,漾漾的生性就是不希望有人因为她受到伤害,这是她情绪上的弱点,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流浪猫。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在封瀚已经碎了的心上扎了又扎。

“所以我,”封瀚感到呼吸困难,“我让她为难了是吗?”

虞盛川点头:“是啊,其实你们最好的状态就是再也别见面,可你偏要来。”

封瀚心里堵得慌,齿间叼着的烟灭了,他颤着手想再点一根,火苗被风吹得漂移,他放弃。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封瀚嗓子发涩,“我想在她的身边,她爱不爱我没有关系,或者不看我一眼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守着她,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要不然我不放心。”

封瀚抬起头,眼眶微湿:“但如果她看到我会烦成这样,我就先走吧。”

虞盛川问:“走去哪里,回国吗?”

“……”封瀚道,“我可以买下隔壁的房子,离得远一点,但也能守着她。”

虞盛川默了半晌,点头道:“行,你可真有钱。”

虞盛川换了个姿势:“不过你是该走了,漾漾的妈妈就要来了,商女士不可能认不出你。”

封瀚记得漾漾的妈妈,在漾漾来瑞士的那天,他们在温家见过一面。

商红丽自始至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轻蔑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她心底一定厌恶极了他。

“好。”封瀚点头,忍住心底的难受,“我尽快走。”

虞盛川眼睁睁看着封瀚的脸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迅速灰败下去,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忍不住畅快地笑了。

封瀚听着他的笑声,心脏麻木到酸都酸不起来,冷冷问:“你笑什么?”

“我就喜欢看你这幅求而不得的痛苦样子,也算是给漾漾出了口气。”虞盛川笑着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漾漾,那可要做好准备了,温家的男人们,每一个都比我不好对付,你别看温泽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他要是耍起狠来,扒了你一层皮。”

封瀚往后靠在墙上,筋疲力尽地苦笑:“你来和我说这么一大通,就是要看我笑话?”

“唔,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虞盛川正色,“其实我来找你,不是想赶你走,我刚才和你说过,漾漾的妈妈要过来,这是我很担心的一件事。”

封瀚不解:“什么意思?”

“你或许有了解到,商女士在对待漾漾的问题上,总是表现出过度的关心,这和她过往的经历有关,我前两天有给商女士做过测试量表,显示出的结果是轻度焦虑。”虞盛川道,“理论上来说,轻度焦虑不算严重的心理疾病,甚至不需要服药,干预治疗即可,但问题的关键是,漾漾目前的病程正处在关键的时期。”

虞盛川递过去一张纸,封瀚迅速接过来,目光扫过,是温漾的病历,虞盛川解释道:“漾漾目前正在恢复阶段,从中度偏重度抑郁向中度好转,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药物的作用是先改善患者的生命活力,后改善患者情绪,而情绪的好转会落后于机体的康复一到两周,所以在临床上来说,从重度向中度好转的阶段是患者自杀现象发生的高风险区。”

封瀚指尖发凉,紧张问:“所以漾漾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你不要这么紧张,只是考虑一个可能性,但不得不预防。”虞盛川道,“我已经给商女士做过心理疏导,但还是很担心她的行为习惯会给漾漾带来无意的伤害,还有另一个原因,前两天我拿着漾漾之前耳朵的病历去问了日内瓦大学的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需要进行人工耳蜗手术,这是她非常抗拒的事。”

封瀚舌头打结,脸色发白,虞盛川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回事,你不要先垮了。”

“我没事,我不垮。”封瀚强自镇定,“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我和你说这些,是看到你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让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即便你确实做错了很大的一件事,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一分保护总是更稳妥的。”虞盛川道,“而且,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虽然让漾漾讨厌,但也会让她放松,你也可以理解成,她会心情放松地讨厌你。”

“……”封瀚认真地点头,“好。”

这也算是他能为漾漾做的事了,做她的出气筒,像今天一样,没事被凶一凶也挺好。

虞盛川奇怪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不是挺有脾气的吗,怎么今天都不还口的。”

“没脾气,和您有什么脾气,衣服都给您洗一星期了。”封瀚诚恳道,“只要您好好给漾漾治疗,别说用话刺我几句,就算打我两拳,我也没脾气。”

“挺有意思的。”虞盛川看他一眼,笑笑,往屋里走,走两步,回头道,“忘记和你说了,你妈妈陈茭白原先是我的老师,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她是教我统计学的教授,不过我们现在是同事。”

封瀚好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可惜慢了一步。

虞盛川悠然自得地道:“所以你开始时叫我的那声爸爸,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虞医生是这样的虞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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