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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芙蓉黑

其华听到“黑芙蓉”的名字,笑道:“倒与我家乌豆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乌豆正匍伏在地,颈间的毛全部竖起,紧盯着庞然大物――黑芙蓉。而黑芙蓉不屑地看了它一眼,甩了甩尾巴,依旧自在地啃着地上的青草。

乌豆一步步向黑芙蓉挪近,眼见快到马蹄前,顾云臻两只手指快速地将它拎了起来,笑道:“你箭伤刚好,就想吃马蹄子吗?”乌豆闭着眼,拼命蹬爪挣扎。顾云臻手指一松,它跳下地,转眼间逃得不见踪影。

顾云臻从兜中取出芝麻糖,向其华道:“要想学好骑马,你先得和马做朋友。”其华讶道:“马也吃糖?”顾云臻觉得她这种微微吃惊的样子像乌豆一样可爱,忍住笑,道:“你试试。”

其华接过芝麻糖,走到黑芙蓉前面。顾云臻忙道:“你别正对着它,得站到它左侧,看着它的眼睛。”其华依言站到黑芙蓉的侧面,黑芙蓉见有生人走近,扬起头长嘶一声,其华急忙退后两步。

顾云臻走上前,轻抚黑芙蓉的脖子,在它耳边嘀咕道:“兄弟,给点面子。”黑芙蓉不满地甩了甩头,前蹄不停刨着泥土,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其华。顾云臻低声吓唬它,“你若敢踢她,永远没糖吃!”黑芙蓉似是听懂了,眼中虽然仍有一些不甘,却没有再燥动不安。

其华重新走近,将左手伸到黑芙蓉面前。黑芙蓉嗅了嗅,伸出舌头去舔她掌心中的芝麻糖。其华被舔得掌心痒痒,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好玩。”说着右手去摸黑芙蓉的头顶。

黑芙蓉本是塞外野马,烈性未除,若是旁人这般摸它,早就踢了出去,可此时见主人面带威胁之意站在一旁,便没有甩开其华的手,只是摆出一副迂尊降贵的不耐神情。其华看得有趣,笑道:“你叫黑芙蓉,是位小姐吗?”顾云臻忙道:“它是位公子。”其华转头看着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它是位公子?”

其华自幼少见外人,只与沈红棠在秋棠园中相依为命,沈红棠本身又是个不受礼法约束的人,自然不会告诉女儿不能与男人讨论这等话题。顾云臻却是大窘,不知该如何对她解释,忽然又想起那个绮丽无边的梦,憋得满面通红。

其华轻抚着黑芙蓉的鬃毛,想起日后去了塞外,请舅舅帮自己找一匹这样的马,草原驰骋,曲河放牧,再美好不过。她越想越是心痒,回头问道:“现在可以骑上去吗?”顾云臻正神游天外,没有答话。其华以为他是默许,趁着黑芙蓉正在嚼芝麻糖,左手扶住鞍辔,稍稍用力,翻上了马鞍。

顾云臻清醒过来,踏前一步,叫道:“不可!”黑芙蓉已惊得长嘶一声,冲了出去。劲风过耳,其华被颠得摇摇欲坠,只得牢记顾云臻之前说过的话,紧攥缰绳,双膝曲起,伏低身子。可黑芙蓉被激起了野性,在林中放蹄狂奔。几圈下来,其华大汗淋漓。就在她五脏六腑似要吐将出来之时,破风之声响起,一颗石子弹到,黑芙蓉受惊,前蹄高扬。霎时之间,顾云臻已使出燕子抄水飞掠而至,跃身上马,落在其华身后。

黑芙蓉背上多了一人,仍奔得疾如闪电。顾云臻接过其华手中的缰绳,慢慢用力,黑芙蓉知道是主人在策马,奔了几圈,便逐渐慢了下来。其华这才长吁一口气,身子软软地往后一靠,依在了顾云臻胸前。一阵分明的体温烫得她赶紧坐正,腰间却忽然多了一只手,“别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其华连忙不再动弹,顾云臻嘴角闪过诡计得逞的笑容,淡淡道:“你胆子倒不小,还没学会走路,就急着跑步。”他拥着她驰骋在山野间,只觉天地如此美好,她耳后的一粒小小黑痣,更是如此可爱。直到其华惊叫,“下雨了!”顾云臻才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见前方有一座茶寮,驱马赶了过去。

※ ※ ※

这雨虽不大,却下得很密,一会儿功夫二人便淋湿了肩头,偏偏其华下马时左脚卡在马蹬中,十分狼狈。顾云臻低低道声“得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这才抽出左脚,二人急奔到茶寮屋檐下。茶寮中正有一帮汉子在躲雨闲聊,隔着窗户看见这一幕,吹口哨、起哄,怪声四起。

其华瞪了屋内之人一眼,那些汉子笑得更起劲了。顾云臻眼神冷冷一扫,屋内有那等见多识广之人见这少年衣饰华贵,屋外的那匹黑马更是难得一见的神骏,知其来历不小,不敢再挑衅,仍旧各自喝各自的茶,其余之人笑闹一阵,便也偃旗息鼓。

其华却是再也不肯进去,只站在屋檐下避雨。茶寮以茅草饰顶,细细的雨帘自茅草上滴下来。顾云臻与其华并肩站着,看着远山雨雾,不时偷偷看一眼身边之人,脸色阵红阵白,欢喜而又忐忑。

最欢快的却属黑芙蓉,它似乎非常喜欢这绵绵细雨,在茶寮外的空地中不停转圈,偶尔甩一甩头,甩出一道白色雨雾,玩得十分得意。

顾云臻满心想逗其华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背上的竹筐,忙放了下来,其华“唉呀”一声,道:“打湿了。”说着俯身去查看,正碰上顾云臻也弯腰去拿药草,二人的头碰在一起,慌忙退开,又引起屋内汉子们一阵怪笑,有人叫道:“夫妻对拜喽!赶紧送入洞房!”更有人口出污言秽语,“只不知这位新娘子身上的肉白不白!”“哥们摸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哈哈哈哈!”

其华脸色狠狠一白,顾云臻忙道:“别理他们。”其华却冷笑一声,“不教训这帮嘴里吐蛆的人,我可不甘心。你会暗器吧?”顾云臻道:“会一点。”其华道:“那就好。”说着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大摇大摆进了茶寮。顾云臻不知她意欲何为,忙抱着竹筐跟了进去。

见二人进来,污言秽语更加多了,其华却没有理睬,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叫道:“来壶茶,一碟花生。”茶博士应了声,送上茶水花生,其华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视众人于无物,那帮汉子闹得没有意思,便也不再注意二人。其华偷偷将石子塞到顾云臻手中,低声道:“等下我说弹,你就弹出去。”顾云臻隐约知道她的打算,笑道:“好。”

过了一会,先前口出脏言的一名灰衣大汉站了起来,要往茶寮后上茅厕。见他经过另一名曾污言秽语的蓝衣大汉身后,其华低声道:“弹!”顾云臻会意,中指一弹,石子无声无息地正中那名汉子腿上的“曲池穴”。他力道掌握得正好,灰衣汉子并未倒地,只是踉踉跄跄往旁边一扑。蓝衣汉子被他扑得倒在桌上,脸正好磕在一盆牛肉里面,旁边之人见了,都哈哈大笑。蓝衣汉子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油渍,骂道:“你不长狗眼啊?!”灰衣汉子哪曾想是遭了人暗算,只当自己不小心,便骂回去,“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撞了你,是看得起你!”蓝衣大汉顿时火冒三丈,一记老拳挥了出来。灰衣汉子自然不甘示弱,二人扭打在一起,双方同伙各自去劝,茶寮内乱成一团。

其华剥着花生,笑吟吟地看着这些人打斗。将手上的花生吃完了,便往盘子里摸去,摸着摸着不对劲,低头一看,盘子中全是剥好了的花生。她觉得奇怪,抬起头,顾云臻面前一堆花生壳,见她眼光看来,脸一红,轻声道:“我自幼便不喜欢吃花生,但喜欢干剥花生壳这种事情。”

其华笑道:“从没听过只爱剥花生壳的,你这怪癖倒真有趣。”她笑得急了,一粒花生险些呛到气管里,顾云臻忙道:“你慢点吃,别呛着了。”

其华好不容易才收了笑,顾云臻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暗器?”其华道:“我见你拇指食指处的茧特别重,我听人说过,那处茧特别重的,多习练暗器。再说之前你不是弹了石头,才得以跃上马背救我一命吗?”

顾云臻笑道:“你真细心。不过我主练的是枪法,我家枪法中最厉害的是回马枪,所以才会练得手指上的茧很厚。”其华问,“你枪法很厉害吗?”顾云臻道:“也不算厉害,只不过下次有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二人说说笑笑,浑不觉窗外雨丝绵绵、屋内打斗正酣。说得一阵,顾云臻很自然地将挂念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其华微微笑,轻声道:“我姓沈。”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其华。

她身形婀娜,手却是肉嘟嘟的,指节处的肉涡涡尤为可爱。顾云臻的眼睛如着了魔一般,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等她将手收回去,他才魂魄归位,低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后面一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却念不下去了,抬头看向其华,正好其华也向他看来,二人目光一触,都不自禁地脸上一红,转开头去。

其华低声道:“你呢?我该如何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