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青山接流水 > 69、七十

69、七十

这一夜的京城, 雨势由骤而缓, 百姓们在秋雨中或安睡,或被震天的马蹄声惊醒。只是谁也不知,这一夜之间, 京城乃至整个东朝发生着惊天巨变,谁也不知, 如雷如霆的人马纵横之后,政局风云变幻, 宝座悄然易主。

简z辰持着天子虎符和各令牌冒雨奔出正华门, 奔至京卫直大街东头,左端成早率一众人等在此处等候。

见简z辰过来,浑身湿透, 左端成撑过油伞, 简z辰迅速将手中令牌一一发出。

“段之林,你率禁军第八营的人持此牌去接手皇宫防卫, 记住, 正泰殿百步内,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违者诛九族!”

“尚诚,你持此牌在西门守候,待我将烈风骑的人马放入城中,你即刻带着他们换上禁军服饰, 去将允王、成王及左相、兵部尚书这四人的府邸围住,就说皇上有旨,命他们暂禁府内, 不得出府门半步,违者杀无赦!”

“其余人,随我来!”简z辰跃上骏马,马鞭狂抽,带着大队人马直奔向京城西门。

马蹄震破秋夜的宁静,踏起漫天雨雾。简z辰率众奔至西门,将手中令牌一举,值守官兵认出是金龙令牌,持令者又是当朝宁王,忙屁滚尿流地打开城门,简z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京城内外的兵力中,禁军负责护卫皇宫及京城内的安全,而提军营则戍守于京城外沿,一旦发生紧急情况,随时可以进城救援。

简z辰知提军营将领死忠于父皇,要想顺利控制局势,非得将其调离京城外沿不可。他打马狂奔,直驱而入提军营大营,马蹄声将提军营大将步顺惊醒,他奔出营帐,见宁王端坐于马上,身后还有上百人相随,正要开口相询,简z辰缓缓举起手中天子虎符。

火光下步顺看得清楚,忙跪落于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简z辰冷声道:“皇上有旨,命提军营即刻拔营,在明日巳时之前赶到西北风城,不得有误!”

步顺一愣,简z辰将手中虎符一掷,步顺伸手接住,从怀中掏出另一半虎符,丝丝合扣,辨认无误,忙双手递还给简z辰。回转身,大声道:“传令下去,全体拔营,赶往风城!”

简z辰见最强兵力的提军营终被调开,略略放松,又纵身上马,带着一干人等奔至四方坡。

四方坡下,大将肖达正率着约万名烈风骑悄然静候,见简z辰赶到,吁出一口长气。简z辰此时已感到终将局势掌控于自己手中,宝座在手,忽然涌上一股豪气,环顾四周,面上有着杀伐决断的威严,高声道:“众将听着,京城内现有叛乱,皇上有旨,命尔等进京勤王,一切听本王调度。如有立功者,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雨终于停了,京城内却仍是喧哗冲天,灯火通明。

待简z辰赶回正华门前,不断有亲信回报,京城各处,全部换上了自己这一系的人马。而成王允王及左相等人,也被烈风骑持金龙牌禁于府邸之中,他紧绷着的神经逐渐舒缓,面上也慢慢涌现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是被雨水淋的,而是被汗水浸湿的。而自己的双足,此刻竟有些发软,隐隐还有些颤抖。他不由自嘲似地笑了一笑:简z辰啊简z辰,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怕什么呢?!

晨曦初现,喧哗声渐渐淡去,天地间一片清灰冷素。左端成悄然走近,微笑行礼道:“恭喜王爷,大局已定,成了!”

简z辰与他相视而笑,俱有极度紧张之后的极度喜悦。他望向晨蔼中蒙蒙的天空,想起一事,道:“端成,你派人去蓝府,将容儿带回来,她若有抵抗,你就以孔u性命相逼。”

他心挂玉玺及正泰殿,转过身正待进正华门,段之林匆匆从门内奔出,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简z辰面色大变,呼道:“怎么会这样?!”

暴雨之夜后的黎明,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雾气,飘飘缈缈,清冷素净。

蓝徽容青裙飘飘,眉间有着超然决绝的气势,右手持着一盏烛火,静然立于正泰殿门口,冷冷地看着简z辰缓步走近。

简z辰走至白玉石台阶前十余步处,蓝徽容冷声道:“王爷请止步。”

简z辰停住脚步,微微仰头,望向台阶之上的蓝徽容。晨雾中,她象傲然绽放的青菊,更如同一场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美梦。

他轻叹一声:“容儿,你放弃吧,现在京城内局势已全为我所掌控,你这是徒劳挣扎而已。容儿,你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们忘记以前的一切,你做我的皇后吧!”

蓝徽容眼神清冷,淡然道:“王爷,容儿敢问您,您可有传位诏书?”

简z辰摇了摇头,微笑道:“玉玺总在这宫中,我有的是时间,就是掘地三尺,总要找出来的。”

蓝徽容将放在身后持着玉玺的左手举起,简z辰眼晴一亮,冲前两步,蓝徽容喝道:“王爷止步!若不想我和玉玺同归火海,你就退后!”

简z辰一愣,嗅了两下,面色大变。正泰殿四周,正被一股浓烈的硫磺与硝油之气所包围。他抬眼望去,殿前廊下,青石地砖都被掀开,地砖之下,竟似埋藏着一些东西。

蓝徽容望着他面上紧张神情,微笑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正泰殿下,埋着大量火药,我已将其外护层撤去,只要我将手中烛火掷下,这正泰殿将片瓦不存。王爷,还请您退后几步,我们也好继续说话。”

简z辰冷汗浃背,他冒着奇险弑父篡位,也知弑父之后,要想顺利登基,令允王等人臣服,不至横生内乱,必须拿到玉玺,造出传位诏书。更不能令皇帝遗体有所损伤,以免入殓时,皇族百官瞧出端倪。

他先前分配人马去控制相关人等,也一直是假借着皇帝旨意,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正泰殿半步,实是不愿再让旁人知道是自己弑父篡位。

想起父皇遗体还在殿内,玉玺也在蓝徽容手中,这两样东西,都是关系到他能否名正言顺登基、令百官臣服的关键所在,绝不能令之毁掉。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更不愿看到眼前这深爱之人葬身火海,想到这些,他终缓缓向后退了数步。

他慢慢控制住焦虑的情绪,冷静下来,负手而立,望着蓝徽容沉声道:“容儿,你想怎样?!”

蓝徽容笑意盈盈:“容儿斗胆,请王爷将慕王妃、侯爷、孔u、玄亦大师、无尘师太、莫总管还有我那两个丫头带到这里来。”

简z辰略有迟疑,蓝徽容面色一寒,冷声道:“王爷,皇上已逝,你若登基,无人能相护于我们,我已存定必死之心。既然总是一死,我若不能见到这些人,也必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王爷就等着应付文臣武将的质疑讨伐,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吧!” 说着将烛火高高举起,眉间冷冽决然之气让人望之心惊。

简z辰深知蓝徽容虽外表清冷中不失柔和,但骨子里实是刚烈无比,决计不会屈服于自己。他想了又想,终咬牙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命人将他们带来!”

时光悄然流逝,蓝徽容与简z辰默然对望。此时,她已完全镇定下来,这一刻,她忽然想起翠姑峰上的小木屋,那如梦般的生活,真的离自己不远了吗?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蓝徽容嘴角含笑,看着孔u等人带着惊讶的神色被数十名侍卫押着站于简z辰身侧。她的目光自慕世琮等人身上掠过,停在孔u略略憔悴的面容上,二人相视而笑。

微笑间,蓝徽容忽然察觉到少了一人,冷冷道:“王爷,安意呢?”

简z辰尴尬间,安心已放声大哭:“小姐,安意她,她已经ddd”

蓝徽容心中剧痛,踉跄着退后一小步,恨意狂涌。但她也知现下实是不宜情绪激动,以免被简z辰趁机反攻。她抑住眼中泪水,平静道:“王爷,请你让他们过来。”

简z辰将手一挥,侍卫们松去众人身上木枷及脚链,慕世琮扶着慕王妃当先,孔u等人殿后,缓步迈上白玉石台阶,拥在了蓝徽容身边。

慕世琮大清早被侍卫们自质子府押至宫中,见到母妃,已让他深感惊讶,此刻更见蓝徽容这般行事,实是摸不着头脑,急问道:“容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徽容紧盯着远处的简z辰,轻声道:“侯爷,你们入殿看看,就会明白了。”

片刻后,慕世琮等人从殿内奔出,又惊又喜又是忧虑,孔u低头看到廊下火药,恍然醒悟,忙也取过一盏烛火,与蓝徽容并肩而立。

简z辰已命众侍卫离去,晨雾中,他一人立于殿前院中,静静望着蓝徽容。

良久,他叹道:“容儿,你们总有一人逃不脱的,又是何苦呢?你交出玉玺与父皇遗体,我自会下旨放了你们,你若实在不愿意跟我,我也不会再相逼于你。”

蓝徽容哂笑道:“王爷,您说的话我实是不敢相信。这样吧,我与王爷您做笔交易,如何?”

“容儿请说。”

“我想请王爷放王妃、侯爷等人离去,我与孔u留下。待他们回到慕藩境内,我再将玉玺和皇上遗体交出,那时,我与孔u也任由王爷处置。”蓝徽容缓缓道。

慕世琮大急:“不行,容儿,绝对不行,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蓝徽容将玉玺递给孔u,左手放在身后,打出几个手势,孔u看得清楚,领悟于心,悄悄拉了一下慕世琮。

慕世琮侧头望去,见蓝徽容打出的手势正是虎翼营的暗号。她再重复几遍,他又转头看向廊下的火药等物,恍然大悟,欢喜之情不可抑制,又恐被宁王看出端倪,硬生生转过身去,佯怒道:“我说不走就不走!”甩手入殿,孔u向莫爷爷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后跟入。

简z辰木然而立,心中狂怒滔天,却也别无他法,正犹豫间,蓝徽容道:“王爷,我们是存了必死之心的。侯爷和王妃若是死在这处,你刚刚登基,政局不稳,就要与慕藩为敌,恐非明智之举。王爷今日放侯爷他们离去,与慕藩和好,借慕藩之力来压制不服你的诸王臣子,又保得玉玺和皇上遗体,岂不两全其美?”

简z辰十指在袖中喀喀作响,良久,森声道:“好,容儿,只要你肯留下,我就答应你!”

蓝徽容灿然而笑,此时慕世琮等人也步了出来。慕世琮面上戚然,似是极为哀伤,上前扶住慕王妃:“母妃,我们走吧,总不能让您死在这里。”

简z辰想了想道:“他们赶回慕藩境内,最快也需得七八日的时间,现在局势虽被我稳住,但恐怕遮掩不了这么久。再说了,容儿你如何得知他们平安到达藩境呢?”

孔u手持烛火,踏前一步,微笑道:“这个不劳王爷挂心,我们自有通信之法。至于这七八日,我们会用玉玺造出几道圣上手谕,王爷就用这个来拖延时间好了。”

蓝徽容见孔u与自己心意相通,不由侧头向他笑了一笑。简z辰看在眼中,十分妒恨,却也别无他法,断然喝道:“好!就是这样,容儿和孔u留下,其余人等,速速离去!”

蓝徽容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眼中隐有泪花闪烁,深深行了一礼,泣道:“琳姨,侯爷,莫爷爷,师太,大师,你们一路珍重!琳姨,安心就麻烦您照顾了!”

安心不明事后关节,见蓝徽容舍身相救众人,靠上她肩头痛哭失声。莫爷爷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转身时向无尘与玄亦使了个眼色,玄亦低诵一声,垂下头去。

慕王妃被儿子暗中捏了几下左臂,知道事有隐情,她深知儿子既答应离去,定是容儿已有了万全之计。她转头望向蓝徽容,颤抖着伸出手来,将她抱入怀中,低低饮泣。饮泣间,她凑到蓝徽容的耳边,嘴唇微动,似在叮嘱着什么。

蓝徽容面上渐渐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身形轻晃。慕王妃放开她,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容儿,琳姨相信你,一定能得逃大难的。”

蓝徽容仍沉浸在慕王妃方才相告之事的震惊之中,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慕王妃再抱了她一下,终放开她,在慕世琮的搀扶下,缓缓步下台阶。

众人在台阶之下停住,又都转过身来。蓝徽容含泪带笑望着众人,慕世琮与她长久对望,又看向她身边的孔u,眼神交接间,诉尽珍重之意,终狠下心,猛然转过身,扶着慕王妃,一行人消失在宫墙尽头。

蓝徽容遥望着众人身影远去,泪水模糊了双眸,孔u悄悄伸过手,握住她的左手,望着远处正欲掩近的简z辰,朗笑道:“王爷,还请您稍安勿燥,等上七日八日吧!”

这日天明时分,百官拥于正华门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均觉今日朝中实是有些怪异。正华门前的禁军们竟不准任何人入宫上朝,而朝中重量级人物,允王成王左相等人也不见踪影,联想起昨夜震天的人马声,许多人在心中惊疑无比: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纷扰时,宁王简z辰由正华门内缓步而出,面容威严沉肃,举起手中圣旨,高声道:“众臣听旨!”

百官们忙纷纷伏于地上,轰然道:“臣等恭聆圣谕!”

简z辰展开圣旨,高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体微恙,需静养宫中,现罢朝十日。特命宁王居交乾殿,一应军政事宜,由其持金龙令牌代朕处理。百官见令牌如见朕,不得有违。钦此!”

百官们偷偷互望几眼,均觉皇帝这病来得蹊跷,令皇子代为持政更是前所未有之事。正犹豫间,简z辰将圣旨递至右相朱岳华面前,朱岳华仔细看罢,玉玺之印丝毫不差,他又与宁王素来相处融洽,忙伏身于地,高声呼道:“臣遵旨!”

他这一呼,百官们忙都山呼道:“臣等遵旨!”

简z辰冷眼扫了众人一眼,道:“诸臣工不必惊慌,父皇这病虽来得突然,但他老人家内力精深,想来并无大碍。诸位各司其职,总要将份内之事办妥,不让圣上病中操心,这才是尽我们做臣子的本份。”

百官们面上堆笑,轰然应是,慢慢散去。简z辰看着众臣散去,默立片刻,转回正华门内。

正泰殿廊下,蓝徽容与孔u各自手持一盏蜡烛,为防简z辰射袭,有个策应,二人一外一内,隔着门槛静静而坐。手中的烛火均用丝帛灯罩围护住,朦胧晨雾中,烛影摇曳,灯下两人的面容也如梦如幻。

蓝徽容一夜未睡,又极度紧张,此时放松下来,渐感有些疲倦。孔u握紧她的手,多日的相思与煎熬终于化为相见的欣喜与愉悦,柔声道:“容儿,真是辛苦你了!”

蓝徽容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你在狱中,才是真正受苦。”

她抬起头望着孔u,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嘴角隽爽的微笑,这一刻,实是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喜悦,又想起腹中孩儿,面上一红,欲说还休。

孔u看得清楚,微笑道:“容儿有何话,快些说出来!”

蓝徽容娇羞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瞥见简z辰身影出现,笑容淡去。孔u望着简z辰在远处站定,握住蓝徽容的右手:“容儿,我们一起熬过这几日,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蓝徽容感觉着他手中传来的温热,轻声道:“是,我们一起熬过这几日,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自那夜震天的秋雨之后,是连着几日的放晴,丽日融融,秋风送爽,京城遍地枫树,也终于红透了树梢。

简z辰负手立于交乾殿内,双手笼于袖中,眉头微蹙。这几日他竭尽心力,方将局势稳住,又封锁住正泰殿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只安排了大量自己的亲信在外围日夜巡守。此时想起在那殿前生死相依的二人,实是爱恨交缠,难以自拔。

他也曾数次试图拿下孔u和蓝徽容二人,但那二人极为机警,一人在殿门口持火而坐,另一人必定在殿内门后相护,轮流值守,不曾有丝毫松懈。正泰殿内尚有少量水粮,他们也不吃自己送至殿前的任何食物。这二人武功又都不错,只要有一瞬的闪失,就会殿毁人亡,他终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只能按捺下来耐心等候。

左端成轻步迈入交乾殿,见殿内并无旁人,轻声道:“王爷,已是第八日了,允王等人每天都吵着要入宫面圣,现在虽被咱们的人强行关于府中,但再拖下去,只怕将来后患无穷。再说,咱们虽已送了棺木和防尸身腐化的物事过去,但届时允王等人若是提出验殓,可还是会露出破绽。”

简z辰皱眉道:“算算脚程,慕世琮应该也回到藩境了,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他们如何互通信息?”

左端成叹道:“那二人意志坚定,轮流相守,咱们毫无可乘之机,只得继续等下去了。只是王爷,日后如何处置这二人,不让他们说出真相,您可想妥当了?”

简z辰目光投向殿外晴朗无云的天空,默然不语,良久方轻声道:“到时再说吧,唉,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容儿,你ddd”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微不可闻。

左端成立于他身后,心内暗叹,轻轻摇了摇头,躬身退了出去。

天既放晴,日暮时分,美人巷便是华灯初上,风流之客,纷拥而来。

‘玉媚楼’老鸨琴香踏上阁楼,推门而入,见晴芳懒懒地坐于窗前,痴望着窗外夜色,回转身将门掩上,走至晴芳身后,低声道:“还没到吗?”

晴芳摇了摇头:“算算日子,应该要到了,姐姐,我这心,可一直是揪着的,侯爷他们ddd”

琴香拥住她丰腴的双肩,劝道:“妹妹不要过份担忧,侯爷吉人天相,会顺利到达的。”

晴芳倚上琴香肩头:“姐姐,这事若是顺利了结,报过王爷的大恩,咱们回新州吧。侯爷传来的信中也说了,让我们两姐妹收手,不必再做这暗桩。”

琴香叹道:“好,妹妹,我们回新州,只愿王爷王妃和侯爷能平平安安ddd”

窗外,‘扑愣’之声响起,二人面上狂喜。晴芳急伸手将那鸟儿捧过,取下鸟足上绑着的小小竹筒,抽出信笺展开快速看了一眼,紧紧抱住琴香,泣道:“姐姐,行了,侯爷和王妃已回到藩境,王爷早派出人马在边境接了他们,咱们放烟火吧。”

日暮时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铺在宫墙和殿檐之上,铺上一层惨淡的金色,又随着光阴的流逝,渐渐转为灰暗的暮蔼色。

蓝徽容坐在正泰殿门前,秀容憔悴,四肢倦怠。这几日,她与孔u轮流值守,二人均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又不敢吃简z辰送至殿前的任何食物。所幸正泰殿内的铜壶中尚有清水,还有少量曾为皇帝准备的点心,这几日,她与孔u便是靠这少量的水粮充饥解渴,实是疲倦不堪。

过得四五日,殿内的烛火燃尽,他们只得劈开桌椅,点燃火把相守。蓝徽容有了身孕,更是身心俱疲,为免孔u担忧,又未脱险境,她也一直未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之事。

孔u持着火把从殿中步出:“容儿,你进去歇会吧,这里,我来守着便是。”

蓝徽容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侯爷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还不见ddd”

正说话间,一个人影飘然而近。简z辰金冠王袍,立于台阶之前,目光炯炯,盯着二人看了一阵,又望向二人身后殿内那黑色棺木,扬声道:“容儿,孔兄,这可是第八天了,我耐心有限,局势复杂,不能再拖,你们还是速速出来吧!”

孔u拉着蓝徽容的手,左手则紧握着火把,微笑道:“王爷,八天您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您就放心,我们是您砧上鱼肉,逃不出您手掌心的。”

简z辰却只是愣愣地望着蓝徽容,见她面容憔悴,秀发蓬松。这一刻,忽然想起去年赛舟节那夜与她在山谷中独处的情景,想起她相救之恩,更想起她秀发飘然落下、惊然回头那一份美丽。他目中渐涌柔情,柔声道:“容儿,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做我的皇后,我就饶孔u一命。”

蓝徽容淡然一笑,依入孔u怀中,望着简z辰渐转愤怒的神情,正待说话,忽然抬头望向远处天空,双眸生辉。

简z辰不由转过头去,只见西面天空,昏沉的暮色中,炫目的烟花直冲天际,如飞流银瀑,星光四溅,映得城西半边天空绚烂绝美。

简z辰再回过头见那二人面上惊喜神情,恍然大悟,愤声道:“他们既已平安逃回去了,你们就交出玉玺,出来吧!”

蓝徽容向他一笑,转过头望向孔u:“你先进去,我有几句话想和王爷说。”

孔u用力拥了一下她的右肩,静静地看了简z辰一眼,转身迈入殿内。

蓝徽容用心听得他脚步声在殿内某处停住,后退两步,倚住殿门,望着简z辰,平静道:“王爷,我们认识多久了?”

简z辰一愣,旋即叹道:“容儿,去年赛舟节我们初识,又蒙你相救,我时时记在心中。我只恨自己,不能回到那一日,不能再与你把酒言欢!”

蓝徽容低低地叹了口气,怅然道:“王爷,这一年多来,你可曾感到真正的快乐?你这般行事,难道不累吗?”

简z辰被她一语触动心事,默然片刻,声音中透出几分寂寥与追悔:“容儿,时至今日,再来说这些又有何用?我若不做这些事,又岂能安然立于你的面前。”

他渐有些激动,踏前两步,仰起头来:“容儿,你回到我身边来吧,以前的事,我们统统忘却好了。孔u,我也可以放他离去,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做这东朝未来的皇后!”

蓝徽容听得身后殿内传来约定的叩击之声,知孔u一切准备妥当。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望着台阶之下的简z辰,缓缓举起左手中的玉玺,轻声道:“王爷,请你善待华容吧!”

简z辰自她神情中看到几分决然之意,心中大惊,正待踏前几步,蓝徽容忽然轻喝一声,手中玉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闪出一道微白色的光芒,直飞向简z辰身后数十步处。

简z辰唯恐玉玺有所损坏,身形急速后扭跃起,扑向那微白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光芒。

他身形如箭,扑上地面,堪堪接住由空中落下的玉玺,低头望向手中那梦寐以求的皇权之印,他下意识地一笑。忽听得身后轰隆之声大作,碎石夹着火星横飞,他感觉到漫天的热浪冲来,急提真气,向前飞纵,倒于银杏树下。翻滚间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烈焰翻滚的正泰殿,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一颗心悠悠沉沉,向无底深渊坠去。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这一夜的京城,绚丽的火光直冲云霄,劈开昏暗的夜色,映得整个皇宫上空亮如白昼。

这一夜的京城,人们皆拥上大街,注目于皇城上空的那一团火红,看着那团火红夹着满天烟雾,在夜空中翻滚,在秋风中呼啸。

这一夜的皇宫,简z辰瘫倒于银杏树下,怔怔地望着冲天烈焰吐着狂乱的火舌,吞没了屋檐殿角,吞没了他的父皇,也吞没了那个清丽的身影。

东朝定元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夜,皇宫正泰殿忽起大火,烈火直烧了两天两夜,正泰殿片瓦无存。圣威武肃德帝因罹患重病,逃离不及,薨逝于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