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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原本杜瑕是最怕热的, 一到了夏天便十分难熬, 再加上现在她又怀着孩子,不禁越发担心起来, 牧清寒更提前许久就开始暗搓搓地囤集冰块,生怕到时候不够用。

杜瑕知道了之后还跟庞秀玉说笑, 说他这也是傻, 自己如今的情况也不太敢像以往那么肆无忌惮的用冰了,一旦受凉可不是好玩儿的, 哪里用得着提前这么囤。

然后庞秀玉就带着纵容和羡慕的望着她, 笑说:“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难得牧兄弟心思细腻,是个体贴人的,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一点事儿也没有, 你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便是你想不到的, 他也先都替你想到了。你非但不感激, 还笑话他。哪儿像我们家老卢,当真是个榆木疙瘩,屁事儿不通,你只要不把事情清清楚楚摊开来讲明白了, 当真什么也不敢指望。我看你呀,就是故意刺儿我呢。”

卢昭此人若放在后世,那就是典型的正面直男思维。他正直,勇敢, 仗义,有担当,几乎就是个盖世英雄的雏形,然而唯独心思不够细腻,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往的,完全不够柔软。指望这类人来揣摩你的心思,并悄悄的给你准备惊喜,弄些小体贴什么的,简直是白日做梦。

说起来原本庞秀玉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对于彼此什么心性习惯都很清楚,而且她周围的男人也大多如此,本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哪知这世上的事儿就怕比较,自从庞秀玉接触到杜瑕和牧清寒这对夫妻之后,顿时就如同醍醐灌顶,好似当头棒喝,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原来这世上练武之人也并非全是卢昭这等粗粗糙糙又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儿!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都是一样的男人,怎么说话做事就差这么多!

谁不是女人咋的,谁心里还没有一两块柔软的地方,谁心里没有几个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梦想呢?若是都没人实现这些梦想也就罢啦,可庞秀玉却偏偏看到了现实真人版,如何能不心生向往?

有那么一段时间,庞秀玉便天天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在他旁边絮叨自家义妹是如何如何,牧小弟又是如何如何。搞得卢昭一个头两个大,每日天不亮就早早的跑去军营,不到半夜三更决不回家,坚决不给妻子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只将手下一干士兵操练的叫苦连天,更有许多人见了,连夸他勤奋,却没人知道他心里苦。

也就是两家这四个人熟,关系亲密,无话不说,卢昭又是个大大咧咧,率性豪放,不记仇不嫉妒不迁怒的。不然就庞秀玉嘟囔的这种频率和力度,换成旁人,两家早就翻脸了!

一番话说得杜瑕也是面上发烧,两耳发热,不过到底难掩得意之色,又拉着庞秀玉的手笑道:“还是姐姐你知道我,我在这边也不认识几个人,太过亲密也未尝是好事,便只能同姐姐说说话啦。难得姐姐宽厚豪爽,也从不跟我计较,不然换了别人早翻脸啦。”

庞秀玉没有姐妹,本就爱她为人,自打结拜之后关系更进一步,当真是把她当亲生妹子对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头一个就想着她,竟连卢昭都靠后了,惹得他私底下跟牧清寒抱怨了不止一次,语气十分酸涩。

不过好在郊区山上总要比城内凉快许多,而且最近周围发生的事情太多,可总算没有伤了自家人的根本,竟也觉得时光飞逝,眨眼功夫就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个大日子,打从进了八月份开始,不管有钱的没钱的,老的少的,都要努力准备起来。城内外各大店铺也都张灯结彩,提前囤货,准备大赚一笔。

现在春风得意的自然要大肆庆贺一番,不然别人不知道,岂不是正如锦衣夜行?顺便祈祷这好运和福气长长久久的跟着自己。而现在正在落魄的自然也要通过这节日给自己去去霉气,期盼一下可能到来的好运。

往往人在小的时候,盼望过节就是盼望好吃的,以及萦绕身边的那种欢乐气氛。虽然简单却很快乐。

可等到你长大了,遇到的事情多了,考虑的也就多了,就连一直喜欢的节日也变得不似从前纯粹。

邻里交际,人情往来,上下打点,方方面面边边角角都要顾及到,缺了谁都不行。

因这是杜瑕他们来到军营后过的第一个八月十五,又添了许多需要走动的人家,越发不敢马虎。

她早在还没进八月就准备起来了,上到需要送上头人的珍宝古玩、绫罗绸缎,下到八月最常见的糕饼、水果,每一样都仔细写好了单子,反复核对确认,力求精准无误。

因去年她亲自经手的月饼反响很好,今年依旧是主打,额外又加了些常见果品,包括她自己闲着没事儿琢磨出来的新款点心。比如说外头是酥皮,里头是用玫瑰花加了蜂蜜熬出来的玫红色甜酱馅儿,还有其他各色干果酱的咸甜酥饼,都用干净的油纸包了一层,然后整齐地放在事先定制的漂亮木盒子里,再用色彩鲜亮的缎带打上结子,就十分好看了。

这几年杜文和牧清寒也都彻底立住了,已经正式踏入朝堂,一旦发作也能撩动一池水,唐芽对他们的态度也越发和缓。

前儿杜瑕跟牧清寒还亲自登门拜访,她索性也大着胆子问唐芽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或是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而唐芽也很给面子,略想了一回,竟然真的回答了。

“我记得头一年你做的那些月饼味儿道好,尝着不比宫里的差,就那个吧。”

也许是局势渐渐明朗,他的心情就很好,顿了下,竟少有的露出点笑意,很和气地对杜瑕说:“我知道你素来主意多的很,我且先点这个月饼,你却不能偷懒,也再做些旁的一并送来才好。”

他虽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可因为非常注重养生,至今依旧体格强健,牙齿坚固,并不需要忌讳什么软硬。

见他这样给面子,杜瑕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忙笑道:“师公过奖啦,也不是什么好手艺,哪里敢与宫内御厨相提并论,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罢啦!您既这么说了,我哪里敢怠慢?说不得便要使出浑身解数!”

唐芽喜欢这两对年轻徒孙小夫妻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孩子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进退得当,举止有礼,却又能够放的开,并不似寻常人那般拘谨,让他觉得很舒服。

唐芽也乐的给她体面,说:“你不必过谦。宫里的御厨虽好,可前后几十年不过那么些老方子,又要忌讳这个,又要忌讳那个的,反而束手束脚,早就吃腻了,如今我且好你弄的这一口儿。”

众人就都笑。

正说着,就听外头的人传说小少爷回来了。大家就见许久不见的唐冽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边说边笑:“可不就是这话?嫂子,你平日也时常孝敬,但凡做些什么都不忘往这边送一点,偏偏都十分美嘴,父亲爱吃不说,连带着我们也沾光跟着受用。”

大家相互见了礼,唐冽也落了座,又对杜瑕抱拳道:“好嫂子,可别忘了我那一份儿,我就爱吃辣的咸的,多多给我备些肉馅儿的。”

年轻小伙子爱动弹,体力消耗也大,加上他天生就爱吃肉,自然是巴不得。

杜瑕抿嘴儿笑,说:“这个不难,我也有了主意,保证又香又脆又鲜香又麻辣,叫你吃的过瘾。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上火可别找我。”

说完,连唐芽也笑了,看向幼子的眼神中满是慈爱。

现在的唐芽仿佛不是那个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从者甚众的权臣,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父亲在看着喜爱的小辈们说笑,颇有几分和蔼。

唐冽也笑着点头,说:“果然嫂子最有主意了,我才说就想出来了。”

适当的挤兑可以增进感情,杜瑕就笑着开玩笑道:“想的倒是挺美,哪里是为你?不过是旁人早就有这个意思,顺带给你做着罢了。”

唐冽立刻十分配合地苦着脸,又斜着眼睛去瞅牧清寒,戏谑的说:“那我知道了,一准儿是慎行兄,罢了罢了,顺带就顺带,总比没有的强。”

大家都笑起来,又纷纷看向牧清寒,眼神也是十分戏谑。

唐冽年纪小,又十分风趣幽默,性格活泼,虽然是大家子出来的,身上却没有什么臭毛病,大家都喜欢同他往来,也时常让着他。

众人说说笑笑,过了大半天,唐芽又留了饭,这才放他们回去。

临走之前,唐芽还让管家找了许多东西出来,让他们带回家去。

“也是下头的人孝敬的,不值什么,我年纪大了,一个人也用不了许多,你们一并带了去吧。”

杜瑕等人还要推辞,他就道:“也不单给你们,也有三思那小子的,回头就叫人送了去,只不过今儿既然你们来了,也不必空跑一趟,一块儿带回去也便宜。”

说只是下面人孝敬的小玩意儿,可究竟是给唐芽的,等闲物件如何有脸拿出手?

便是布匹,也是包罗东西南北精华的各色绫罗绸缎,流光溢□□辉璀璨,偶尔几匹颜色素雅的,也是外头难得一见的上等好料,价值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招摇的。

再者文房四宝也必然是名动天下的,无一样凡品,读书人见了无不欢喜。

家去的时候杜瑕还说呢:“这些年旁的到罢了,除了银子,咱们到手最多的就是布匹,又是往来赠送,又是上头赏赐的,咱们家人口也少,竟然有增无减,怕是这几十年都不用买布了!”

她和牧清寒都不是特别张扬的,除了外出见客的那些大衣裳和礼服,家常衣服往往要穿许久,一年到头消耗都布匹数量都是极有限的。

偏偏时下人家往来都特别喜欢送布匹!

其实想想也很好理解,若是送吃的,不够隆重和正式不说,也不一定合乎对方的口味,一旦送错了,反而事与愿违。

可既然人要活着,就不能不穿衣裳吧?要穿衣裳,就不可能不用到布料吧?好拿好放且轻易不会损坏,瞧着也展样大方。挑些肯定不会出错的大众颜色送出去,总能用的到的。就算对方不用,转头也可以送人呀。

而且布匹这种东西上下浮动的空间很大,非常容易操作。

便宜的麻布棉布几十文几百文就得一匹,寻常百姓邻里之间往来交往的时候,手头宽裕的可以直接送一匹,手头紧的也可以只裁几身衣服的料子送过去,都很像那么一回事,又实用。

而要说昂贵的布料也真昂贵,几十两上百两,甚至数百两,几十位绣娘忙活几年才能得一匹的也非传言,当真价值连城,贵同黄金!

像是这等绝世好料,要么被用来送礼打通关节,十分低调不打眼;要么被豪富权贵之家争抢,相互攀比……

杜瑕说的起劲儿,牧清寒听的耐心,又打量一回,竟从里头挑出来两匹十分细腻,柔软世所罕见的布料,赞叹一回,然后扭头对妻子道:“这样细腻柔软的料子,我却也是头一回见,若说是大人,也实在不必这般,你说师公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不说杜瑕还真没注意到,当即也伸手去摸了两回,啧啧称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双双将视线汇聚到杜瑕隆起的肚子上,一时感慨万千。

唐家老的老少的少,唐冽至今尚未娶妻,哪里用得着婴幼儿所需的料子?便是外头的人送礼,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必然是唐芽亲自吩咐人出去采买的,然后又借了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送给他们。

这位师公……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偶尔关心一下小辈也做的这样别扭,却又叫人觉得有几分可敬可爱。

既然说到送礼,两个人不免又讨论起自家要送给旁人的礼,说来说去自然就说道牧清辉身上。

杜瑕准备给牧清辉的节礼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有样子,不过根据实际情况略加调整而已,因此并不多么劳累,这会儿也是张口就来。

兄弟二人如今还在冷战之中,这回冷不丁的提起他,牧清寒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哼哼道:“大官人腰缠万贯的,家里不怕堆着金山银山,如何又会稀罕咱们送的这点儿东西?你如今身子又重,且歇歇吧,不必费心了!”

眼见着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跟人谈论朝堂局势,刚才又和自己感慨之家施工著于表达,这会儿却又自己开始闹别扭的相公,杜瑕不禁忍俊不禁道:“却又说孩子话了。血肉至亲,又是这样大的节令,哪里能真不送东西呢,他稀不稀罕是他的事,咱们送不送就是咱们的事。你们这会儿就是闹别扭,可若真的不送礼啦,那才是真要闹掰了呢,到时候必然无法收拾,后悔也没地儿哭去。”

不说还好,一说,牧清寒的倔性子也上来了,当即道:“谁同他闹别扭?我们早已经是闹掰了的,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呢!”

见他在闹脾气,杜瑕只觉好气又好笑,也不答话,只是心道,你以前是没做过,可若是这一回真听了你的话,恐怕这一遭就是了。

所以说,有时候男人就像是孩子,口是心非好面子的程度超乎想象。你得哄着顺毛摸,不然越顶越僵。

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只管笑呵呵的应下,然后背地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保管没错儿。

许多时候,这种善意的阴奉阳违还是很好用的,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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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有着明显不同于一般节日的隆重,真真正正的举国欢庆,就连前一阵子还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战在即”论也无法阻止人的庆贺佳节的脚步。

原本杜瑕还怕最近压抑的久了,气氛不够热烈,哪成想到了这几天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开封人民坚定不移的热爱一切娱乐,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呢,今朝有酒今朝醉,眼下就是佳节,那就该庆祝,便是打仗也该喝完酒吃了肉再说。

好像这几日大家的叛逆心都被激发出来了,形式越是紧张,我们便越要放纵,也是用佳节气氛冲淡愁云的意思吧!

她是头一回经历佳节和战争威胁同时逼近的情形,私底下不免十分担忧,就问牧清寒:“不是说马上就可能打起来了吗?咱们国内这样欢闹,岂不放松了警惕,万一被人抓住空子,杀将过来可如何是好?”

牧清寒就笑,说:“圣人便是有些毛病,好歹也没糊涂,咱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也早就想到了。你没见我们禁军并不全员放假,只是轮休,各地的厢军也下了一般的命令,并不有丝毫懈怠。”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再说前一阵子又是没了一位公主,又是有官员入狱,又是接连数位要员被抄家,百姓们早已议论纷纷,朝中许多官员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再这么下去,心头的弦一直这么紧紧绷着,迟早要坏事,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乐一乐,放松一番,即便来日当真有外敌入侵,也能打起精神来应对。”

听他这么解释过后,杜瑕这才放下心来,也有心情开玩笑了,只斜着眼睛瞅他,嗔道:“得了,我不过说那么两句就引来你这两大车,还引经据典的,我知道你是嫌我罗嗦,嫌我多管闲事,又操这份闲心。”

“哪里敢嫌弃你,哪里又会嫌弃你?”叫她冲自己笑,牧清寒一颗心早就化成一汪水,只把这个当做情、趣,忙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这人生就一个怪癖,就爱听你同我唠叨,若你长长久久日日夜夜的这么同我说笑下去才好呢,若你哪一日突然转了性儿一声不吭,我才要慌了呢。”

杜瑕听后乐不可支,轻声啐了一下,道:“谁跟你油嘴滑舌的?”

牧清寒只觉她这一眼里含了万种风情,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跟着发酥,脚也不自觉的往前挪动,紧紧搂她在怀里,伏在耳边轻声说道:“夫人当真未卜先知你也没凑近了细细的瞧,如何知道我嘴上抹了油?不如直接尝尝,为夫不光嘴上抹了油,舌头上还抹了蜜呢。”

两人靠的太近,他又故意凑在耳边说话,杜瑕只觉得一股股火辣辣的气息直扑而来,在耳廓和脖颈中打转,火辣辣的灼烧……

因如今胎像已经稳固,两人也有许久没亲热了,眼下气氛又好,不觉浓情蜜意一番,渐入佳境,缠缠磨磨了将近一个时辰从房间里出来,却是又各自换了一身新衣,连头也重新梳过了。

杜瑕面上有带着一□□人的红晕,看的牧清寒眼睛发直,不免又凑过来动手动脚,惹得杜瑕狠命拍了他俩把,低声骂道:“作死了你,还没完,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给人撞见。”

牧清寒还真就不怕给人撞见,当即低头在她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理直气壮道:“我在自己家里同自己的妻子亲热,此乃人之常情,难不成谁还非要不经主人允许就闯到咱们后院儿里来?你也忒小心了。”

说完竟又凑到妻子耳边小声戏谑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比平时那样规规矩矩的更有意趣,你觉得如何?”

见他竟然还没完没了的越发蹬鼻子上脸,杜瑕又羞又臊,把脸都涨红了,抡起双拳头,乒乒乓乓往他身上打去。

这可苦了牧清寒,须知他这位妻子素日也爱舞动拳脚,酷爱起码打球弯弓射箭,远非一般弱柳扶风的闺阁女子可比,这一双拳头上也着实有些力气……

杜瑕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下,就听牧清寒低呼出声,忙不迭地抓了她的拳头,陪笑道:“为夫错了,实在错了,娘子,你这拳头也不是一般人挨的,再这么下去非将我打残了不可,日后谁同你说笑解闷儿,且饶了为夫这一回吧!”

见他确实是呲牙咧嘴有些可怜,杜瑕这才松了手,只是又忍不住捂嘴笑,十分得意的说道:“好,暂且饶了你,你给我记着这顿打,看以后还敢这般孟浪。”

牧清寒见好就收,立刻赔礼道歉,又伏低做小说了好多好话,这才罢了。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一回意外得了趣儿,他正觉得新鲜呢,而且瞧妻子方才的模样,也不像是讨厌的,哪里肯轻易放弃?便是这会儿嘴上说不,往后说不得也要再挑些机会演练一番……

男子汉大丈夫,何该不断挑战!

他们两个在这里闹腾,九公主那边却也没闲着。

其实她从前两年开始就已经在寻觅的驸马了,只是公主想要下嫁,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皇室成亲,说成亲都是美化了,本质上都是联姻。什么情情爱爱,长相容貌,那都是次要的,关键是看这个人的家世和他本人有没有本事。如果后两条具备了,那么前头的这几条都可以被忽视。

八月十五全国欢庆,开封更是热闹,各大家族的男女老少,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基本上都会出来露面。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每年几大佳节,也是变相的相亲会。

皇后、九公主本人乃至三皇子已经寻觅好久了,可看中的青年才俊要么背后势力庞大,对驸马之位根本不感兴趣,便是皇家也轻易强迫不得,如金仲;要么早在他们尚未展露头角之时就早早定下姻亲,比如说杜文、牧清寒,饶是圣人也不能为了自家儿女做出棒打鸳鸯的蠢事,一拖再拖的就拖到了现在。

如今九公主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放眼下一茬儿世家公子和所谓的青年才俊,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实在等不起,只得凑活。

她自己看中了今年二十岁的苏家公子,苏平,已经打定主意要趁今天再观察一番。

其实说白了,她看中的也不是那位苏公子,而是苏平背后的苏隆苏将军。

苏隆之父苏安是土匪出身,后来得先皇青睐,找去做了护卫,后来又一起打江山,有了从龙之功。

苏安端的是一员猛将,立下战功赫赫,只是他的儿子却不如他。不过这也没什么,人的名树的影,便是苏隆差点事儿,到底底子还在,老将军的招牌还在,死忠不少。只要自己能将这股势力牢牢抓在手中……

九公主想的是很好,可等她亲眼看到人群中的苏平之后,那种失望的心情,真不仅仅是一个倒胃口就形容得尽的。

就见苏平倒是生就一副好身板,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着实像个武将的苗子。然他的容貌也确实是如传言一般平平无奇,大圆脸小眼睛,叫人挑不出一点赏心悦目的地方。

这会儿他正站在一群男子当中,唾沫横飞,口水四溅的说着什么,手舞足蹈,时不时放声大笑,笑声几乎能传出去二里地。又同人勾肩搭背的,举止粗鲁,不修边幅,当真同仪态半点不搭边。

九公主不过看了几眼就已经狠狠拧起眉头,别过脸去,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厌恶,十分不悦。

她身边的三皇子看了,心生不忍,低声道:“九妹,他实在不是你的良配,你不必如此委屈。”

他们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何不知道九公主喜欢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而眼前这个苏平不仅才学武艺算不得一流,就连长相也毫无可取之处,叫他如何忍心将妹妹的终身交出?

三皇子话音未落,九公主却已经冷声打断,语气生硬的说道:“你说的到轻巧,像咱们这种出身的人,哪里能够不委屈?”

说完之后,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太过强硬了,忙深吸一口气,又强压怒气道:“三哥,我知道你的心意。母后也曾说过,想叫我慢慢挑选,可你也看到啦,咱们选来选去都几年啦,哪里有几个那般十全十美的?说不得就要将就。再说咱们也等不起了!”

年初,也不知道肃妃到底是怎么活动的,圣人便已将七公主指给威武侯之子,明年这会儿就要下嫁了,他们如何能再等?

想到这里,九公主又忍不住冷笑出声,语带讥讽的说道:“你当七姐是真喜欢那什么威武侯之子吗?亏他还是正经武将加出来的呢,唯唯诺诺,那样的夯货,白给我都懒得看一眼!可我从来没输给过她,既然她能忍,我也能忍。”

朝廷内外拿的出手的武将统共就那么几个,他们大多是爷爷辈的人了,而新兴势力要么早早定亲娶亲,要么毫无发迹的迹象,不值得他们冒险投资,只能从这些孙子里面挑选。

兄妹二人对当下局势和眼前的情况都一清二楚,自然不必多言,说到这里就双双陷入沉默。

要问九公主甘心不甘心,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如无意外,一个人一辈子也就成这么一次亲罢了,但凡有的选,谁不愿意找一个内外兼修,与自己情投意合,又长得赏心悦目的人呢?

可没办法呀,形势不等人,时间亦不等人!

她没得选。

想到此处,九公主忍不住重重吐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同被迫和亲,客死异乡的二姐相比,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三皇子的嘴唇动了动,眼神中满是挣扎的神色,终究没有说出让妹妹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放在首位的话。

他也没得选。

他想要皇位,发疯一般的想要。

他是皇后的儿子,必须成为皇帝,否则定然要成为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么自毁前程,甘愿当一个废人,要么必然难逃一死。

就听九公主继续道:“这也不算什么事儿,我乃堂堂公主之尊,我是君,他是臣,日后又有独立的公主府,我不待见他的时候说不见也就不见了,他能奈我何?”

再不济,等她真的看上什么人,拉入府中养做面首也就是了;或者等把苏家的力量真正掌握到手中,再随便使个什么法子把苏平一脚踢开也就完了。怕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中,众人就发现九公主竟然一反常态的对苏秀十分和颜悦色起来,亲自邀请她坐到自己身边说笑,态度十分亲昵和气,连原先受宠的庞秀玉和陆霞等人都靠后了,不禁叫人议论纷纷。

杜瑕和庞秀玉也不是没有察觉,倒不是吃醋,只是本能的觉得九公主这种举动十分反常。

两人拉着何葭凑在一起讨论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九公主恐怕是想同苏家联姻。

“估计真的是坐不住了,”何葭看着那个方向,道:“本来她同七公主就谁也不服谁,势如水火,而七公主大半年前就订了亲,九公主与她同岁,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手势力不断扩大而一点不着急?”

苏平此人不光资质平平,长的也不好看,若生在一般人家倒也勉强的承认一句青年才俊,可放在这人才云集的开封城中,又是这样的家世,当真只能说是一代不如一代。

而九公主虽然待人温和,到底是金枝玉叶,想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如何能看得上他?

杜瑕和庞秀玉先后点头,看看九公主,再看看人群中一无所知的苏平,不禁摇头叹息:“这两个人也着实太不般配了些。”

不是说的,九公主出身高贵,容貌姣好,气质出众,仪态完美,又精通书画,对于琴棋马术等也颇为擅长,配谁都配的起。

可反观苏平……唉,不说了。

听了她的感慨,庞秀玉却不以为意道:“什么配不配的,这些人成亲哪里是什么真成亲?不过就是联合势力罢了。饶是苏平千般不好,万般不中,一个能干的祖父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了,他又体格健壮,也不算折辱了九公主。”

杜瑕和何葭听前面还好,可听到后面她对苏平的一句话总结评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还能算夸奖吗?还不如不说呢。和着这人看来看去都没找出什么优点,只剩下一个体格健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