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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漂洋过海来看你(1)

出清吧,和那个男人擦肩而过时,他在她的耳边说:“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后背冒出汗,她终是拨下了王照的电话。

“还不睡,明天不上班了。”

“王老师,我们好像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害怕了?害怕别做律师啊。”

“我不是害怕,我是觉得现实有点肮脏。”

王照笑了:“你以为律师有多光鲜亮丽,白楼铭的样子,伊程方的样子,都是律师。”

“王老师,你会做违背法律的事吗?以前做过吗?以后会去做吗?”

“你让我想起了我在大学里做讲座时,有学生问王律师,你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漏罪,又要替他们保密,你心里不难受吗,我说我不难受,难受还做什么律师。”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韩箫音一愣:“懂了。”

“挂了。”

韩箫音蹲下身,摘了一个金桔放进嘴里,依稀想起还是身穿白色长裙,披散着长发的少女时,也是这样吃金桔的。

“韩律师,我把小荷留给她爸爸,犯法吗?我怕我犯了罪,给小荷的档案留污点。”

韩箫音半夜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抓起来看到这条短信,忙回过去:明天九点我们所里见。

天一亮,沈溪走过昨天经过的桥头,把手机扔了进去。依韩律师发来短信的意思,她不管小荷了,看来性质不是很严重,如果涉及犯罪,韩律师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她后果吧,沈溪这么心想着,走向了火车站。

要去哪?

没有目标,她是被这个城市里的人抛弃的人,生在这长在这,却从未得到过这个城市。既然如此,那就走得远远的吧,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好好活着,再待在这里,恐怕连“活着”也很难做到了。

可是,去哪个远远的地方呢?

火车站里有一家书店,沈溪走进去翻了翻书,最显眼的书架上放着一些经典书籍,类如泰戈尔的《飞鸟集》,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莫泊桑的《羊脂球》。

有两个看似同是做了母亲的人在她的前方选书。

其中一个母亲揶揄另一位:“你一点也没变,都生了孩子了,还是文艺女青年,居然还看诗集,真是文艺。”

另一位母亲没吱声,拿着《飞鸟集》去收银台付钱。

不料几秒钟前还“笑话”同伴的那位母亲忙取了一本同样的书:“我也买一本吧,给孩子看。”

按照她的逻辑,是要把孩子培养成“文艺青年”吗,那她到底是欣赏文艺青年,还是不欣赏呢。身体极度疲倦,脑子却极度清醒,沈溪在为离开小荷做最后的挣扎。

她后悔把手机扔了,说不定小荷会打来电话呢。

昨晚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小荷的,小荷没接,沈溪误以为,或者是宁愿相信她已经睡了。

假如小荷亲口对她说:“妈妈,我想待在姑姑身边,但你永远是我的妈妈。”

那么沈溪心里也会好受些,她会强迫自己冷静,去分析秦何这个决定的合理性,不会责怪孩子,不会为难任何人,只会逼着自己一点点接受这个事实。

她真的不会闹的,她那么那么的爱小荷,甚至可以为她献出整个生命。

而她最爱的孩子,把手机扔给了姑姑,玩得忘乎所以。曹绣不停地给她发视频,发照片,拼命证明在一个孩子的成长中母亲不是最重要的,物质才是。

她对着入站口一个个硕大的字发呆,去哪呢?哪座城能友好地接纳她?

在幼儿园里给孩子们讲过小飞侠彼得潘,书中说:在孩子们看来,没有妈妈照样可以过得很愉快。只有当妈妈的才认为,孩子离开了妈妈便不能生活。

她想起了和小荷说过的话:

“童话是假的,是骗人的。”

“可是妈妈,我真的成为公主了。”

沈溪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有个大学同学是昆明的,毕业后回家做了幼儿园老师,不如,到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投奔她吧。昆明离江南有很长很长的路,也许能将一个女人在江南受的伤害化得很淡很淡。她就这么果断地决定了,整理好自己和行囊,义无反顾地奔向未知的憧憬,如同年轻时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秦何在逃避,她何尝不是。

王照起床时,男人已在厨房里忙活上了。她破例没去健身房,双手拉紧浴袍,推开厨房的移门,倚在门框上道:“还没走?”

“我在手机app上学做了几样早餐,做给你吃啊。”

“准备做什么?”

“暂时保密。”

王照莞尔一笑,头发蓬松地盖在半张脸上,长期锻炼而匀称紧致的小腿半露在浴袍外面。男人摆弄好早餐机,对她笑道:“等你洗漱好了,就做好了。”

“好啊。”

没有拥抱和亲吻,在夜里缠绵悱恻,在白天只是顾客和服务提供者的关系,哪怕在两个人的私密空间里,都彼此互相尊敬。男人通常半夜里来,开门进来,睡在她的身旁,在她醒来时离开,做她孤寂的枕边人,而不是爱人。

他们不谈爱情,心照不宣地。

王照化好妆坐到餐桌边,早餐已摆好了:覆盆子松饼,牛奶,小米和玉米碎熬的粥,凉拌苦菊和三明治。

“感觉自己像个女皇。”王照接过他递来的刀叉。

男人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眉横向排开,小麦色的皮肤和光影重叠,健硕的肩膀上有一个蝴蝶样的纹身。关于这个纹身,王照只听他提过一句歌词: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男人说过他曾是一只漂洋过海的蝴蝶,为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故事王照毫不在意,同样对于她的感情,男人没问过一个字。在他们的第一次,男人低声道:“我没想到......”

“那有什么。”王照紧紧地抱住他,在夜里,仿佛抱着的是生存的希望。

第一次是超出爱情的奇妙感,再后来便有了套路。男人没说过要对你负责之类的,这种话是幼稚的女生爱听的,对王照来说没必要,她哪会让别人来主宰她的人生。他非要娶她,她不一定肯嫁呢,说不定等她这位顾客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之间,就任何关系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