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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本事

发现穿越到这个身体,她居然会听会说扬州话了,张歆又惊又喜。

在心里默想一遍,自己从前学的会的,大半都还记得,却没多少能在这里用得上,还是挖掘一下这次穿越让她继承了多少本事吧。

待刘嬷嬷为她挽好头发,张歆站起身,慢慢四下走动,尽量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宽敞的居室。

架上有两本佛经。张歆拿起来翻翻,读着好像也能明白,看着前页,约摸知道后页讲什么。这身子原本的主人信佛,却也不是特虔诚特有研究的那种。

瞧见窗前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张歆丢下佛经踱过去,从镇纸底下拿起一小摞写着字的纸。娟秀的簪花小楷,抄的就是方才那本佛经的一段。

张歆想了想,拿过一张空白纸,手指在十来只毛笔上滑过,捡了不大不小的一管,却不知去哪里沾墨。

“又没人考你功课,病才好,也不好好歇着,写什么字呢?”口里嗔着,刘嬷嬷还是放下在收拾的妆盒,过来磨墨。

张歆从没练过毛笔字,提笔舔墨落笔却做得熟练,一气呵成,头两个字还有点控制不住力道,歪歪扭扭,十来个以后,渐渐有了点样子,只是比那簪花小楷还差一截。

刘嬷嬷早年陪着常府老夫人念书,后来看着两个小姐读书,知道一点,怕她沮丧,赶着安慰:“病了这么一场,躺了那么些天,难免酸乏些,再养几天就好了。我好些年不磨墨,手也酸了,今日别写了吧?”

正好紫薇白芍洗完澡过来。张歆忌惮紫薇,笑着点头,随手把那张纸团起来扔了。

卧室另一头有个门,走进去,居然是个绣房。真正的“绣”房!不大,两面墙上开着大窗,采光极好,窗下支着一张绣架,差不多有设计师制图板那么大。地上架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绣架绣绷十几个。有的空着,有的绷着做了一半的绣活。墙上挂着一件新衣,袖口处还没完工,衣摆处的缠枝莲枝很眼熟。这不是帐顶的花纹么?那帐子居然是她自己绣的!

案上随意堆着两卷薄绢,张歆打开来。一幅静夜花鸟图,取的是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诗意。另一幅是白描观音绣像,只用丝线勾勒了主要线条和部位,却很传神。

张歆暗赞不已。在博物馆里也见过被誉为“古代刺绣精品”的百鸟朝凤嫁衣,花开富贵屏风,精工细作,手艺是没得说,却没多少印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雅致的绣品。《红楼梦》里有个“慧纹”,说是一位官宦小姐,能诗会画,精刺绣,绣品珍贵,富贵人家莫不以拥有为荣。这位姨奶奶的心思手艺,即使还没到那个境地,也差不远了。

若能继承这个技艺,离开这里,最不济也能绣点东西卖钱,养活自己和孩子。这么想着,张歆拉开一边的抽屉,发现里面分了一排排小格,整整齐齐地收着各颜各色的丝线。满满四个抽屉,每一个里面都有百来种颜色,单单绿色就有二十来种。

张歆看得眼都花了。就算这身体还记得针法,她也没原主人的眼光,更没这份耐性和毅力。此路不通!

紫薇跟了进来:“刺绣费眼费神,姨奶奶刚好,还是先做些别的吧。”

张歆笑笑:“没想绣东西,倒是想收拾收拾。”

这屋里纤尘不染,整整齐齐,有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她起了贪心,想看看自己到底继承了多少好东西。

好在这身体原主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刺绣,对这绣房也最上心,工具丝线的摆放都有讲究,紫薇等人早就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间屋子小,丝绢丝线最怕火,撩上一点火星就完蛋,屋里不能烧炭盆。刘嬷嬷还怕她冻着,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又把炭盆移到边上,叫张歆坐着看紫薇和白芍收拾。

张歆自是巴不得,拢着手炉坐下,叫两个丫头一幅幅绣活拿来给她看,品评估计一番,分成三堆。第一堆是她准备据为己有,将来传给孩子的。第二堆是必要时可以拿出去做人情的,第三堆是在这里是她自己准备用的。

紫薇和白芍奇怪地看了她几次,想来是不能理解她的分类标准,却也没说什么。

半成品的绣活叫张歆作了难。她是没本事完成的,半途而废,又可惜了!

其中一幅“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张歆看来,已经够好,不知为什么还被绷在绣架上。

见张歆左看右看,摸来摸去,又揉眼睛又叹气,紫薇以为她大病初愈,眼神精力不济,又着急想要做完,忙要替她分忧:“这鸭子羽毛上再填三四个颜色就成了,姨奶奶若是放心,就交给我吧。”

“姨奶奶,让她们做去。你有了身子,还是多养着,少做这些费精神的。你这里费眼,肚子里小少爷也跟着伤了眼。”

白芍也忙说:“这衣服,就差袖口的花纹。我来绣吧。我手脚慢,端午之前也总绣完了。入夏赏荷可以上身。”

怎么忘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府里没有长辈,眼下也没有正房奶奶,这位二房姨奶奶为大。不用请安立规矩,日子悠闲,紫薇白芍少不得跟着这位主子一起做些女红。在古代,女红好坏最能说明一个女子是否贤德灵巧,少有不肯用功的。

张歆由衷欢迎刘嬷嬷的怪论,紫薇白芍的热心,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确实觉得不如往常有精神,盯着一处看久了,就有些眼花。这几件也都交给你们了,你们慢慢绣,不急。倒是这件衣裳,绣好了,你们俩看看谁更合身,拿去穿吧。”

紫薇还不怎样,白芍已是喜出望外:“真的?谢主子赏赐。”

刘嬷嬷拦道:“姨奶奶,这不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料子,还是姨奶奶的绣活,也是她们配穿的?”

“有什么配不配的?你看这衣服是收腰的,你老想想,到了夏天我是什么腰身?还能穿这个?”

“那倒是!”刘嬷嬷转嗔为喜,想起了什么:“该另外给姨奶奶裁几件腰身宽松的衣裳,小少爷的衣服也该做起来。”

张歆偏头想了想,拍手笑道:“裁衣裳不急,倒是趁着今天兴致好,把咱们收着的衣料都翻出来,请嬷嬷参谋参谋,哪样做什么最好。”其实是想翻翻看,箱子里还有没有原主人的刺绣珍品。

紫薇白芍都笑了起来:“姨奶奶是兴致好,可要累死我们。睡房里两个箱子,外间三个箱子,后面一进库房里还有四五箱衣服料子,都翻出来,可得折腾上几天。”

她不过是个盐商的二房,怎么就奢侈成这样?!单衣料就有十个箱子?张歆被意外之财砸得懵了。

刘嬷嬷可比她有数:“给姨奶奶和小少爷做家常衣服,用不着毛皮料子。库房里收的丝绢绸缎,适合做家常衣服的不多,也不用去翻。这里的五个箱子,哪个箱子里收的是预备做小衣中衣的?”

白芍叫了黄芪和银翘进来。不一会儿,四人抬出来两个大樟木箱子,在卧室正中的空地上打开。

她们几个专心挑衣料,张歆的注意力却在塞空挡的小东西上。手帕,腰带,荷包,香囊,坠子,流苏……张歆一直欣赏简约,不喜欢滴里嘟噜的饰物,这下才知道,见到真正精巧别致的小装饰,不由人不爱!

刘嬷嬷嗔怪地夺了下来:“衣服料子翻出来了,你怎么又走神?还有一句要紧话!从今开始,孩子平安落地之前,什么香啊粉啊的,能不用就别用。香囊荷包,要用自己做,别人给的,不但不能佩,放在近处都不行。你们也给我记好了,没事少往回拿东西,在姨奶奶跟前,不许配香囊,也不许用香粉。”

除了紫薇,三个小丫头都是不解,却都乖乖答应了。张歆知道缘故,也笑着答应。她前世有过敏性鼻炎,如今是孕妇,怎么都是离那些东西越远越好。

也不放心染料,挑出来做衣服的都是素色原色的柔软面料。借口精神不济,尽量都交给她们做,自己只留下半匹白色软绸,说看看能不能给孩子做两件小衣。找机会背过人,测试一下到底继承了多少针线手艺,练练手。前世不学,那是用不着学,钉个扣子补个开线,也还是会的,虽然很慢很难看。在这里,一点女红不会,很难独立。

紫薇呆呆地盯着那半匹料子,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她,终于忍不住迟迟疑疑地问:“姨奶奶原来不是说,这绸子最软不过,留着给大爷作里衣么?”

紫薇心里还真是把姓段的摆第一位呢。最好最软的留给他做里衣?弄不好还是她亲自动针线。原来那位也太贤惠!那男人也太好命!他不盐商么?还会请不起裁缝?

“就因为它软,才不会伤着婴儿的皮肤,给小宝做衣服最好。大爷的东西,自有人会料理。”

瞧着她们把剩下的衣料收进箱子,张歆又命把外间另外两个箱子打开。她在这里最多住个一两年,再怎么也穿不完这么多衣料,到时候也带不走,还不知会便宜哪个,不如现在拿来买人心。

“除了白芍,每个人都去挑一两块喜欢的料子,拿去做一两身好看衣服来,养养我的眼。”

刘嬷嬷撑不住地笑,一边拦着不让丫头们真上前拿衣料:“躺这些天,倒养出败家德行了?嘴也促狭了。她们几个都是你□□的,是嫌我不会穿衣服,是不是?过年时才赏过,又刚做的春天衣服,这会儿又赏,算怎么回事?要打赏她们,也过些日子。”

这刘嬷嬷是真对周玉婕好,除了身份有别,真是当作了亲女儿一般。张歆自然要好好回报:“呀,被嬷嬷听出来了?你这身衣服也不是不好,只是颜色灰暗老气了些。别说什么你老了,没得老来俏被人笑话。如今我肚子里还有一双眼睛呢,你穿的喜庆些,我瞧着欢喜,他也高兴不是?”

不等刘嬷嬷回话,张歆把她推到一边,发令:“你们先别挑自己的,每人先给嬷嬷挑一块料子,顺便让我考考你们的眼力。”

四个丫头嘻嘻哈哈地上前,把箱子里的衣服料子都抱了出来,堆得满床满桌都是。好一会儿捡出一块深红色寿字纹的,一块湛蓝色祥云纹的,一块墨绿的,和一块铁锈红蝙蝠纹的。张歆暗忖自己猜得不错,外间箱子里的是玉婕准备拿来做人情的,里间的才是她预备自己用的。

“嬷嬷看,谁挑的最合你的意?谁的眼光最好?”

“都好,都好。”刘嬷嬷看着这位表小姐长大,还不曾被她这么闹过,一时晕晕乎乎。

“既然都好,你都拿去。做了衣裳,换着穿给我看。”张歆再一挥手:“紫薇两块,黄芪银翘一人一块,自己挑吧。”

白芍跺脚噘嘴,气恼:“好容易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成除了我?”

“你要不想要里面那件衣裳,就去挑两块料子。”

白芍喜欢那件衣服,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想着那样的衣服,主子也就是去要紧宴会时穿个一两次,下回打赏衣服时,看看能不能讨来。不想主子直接就赏给她和紫薇。正盘算着,怎么跟紫薇说,请她让给自己。两人原本挺要好,只是这回紫薇犯糊涂,站到了月姨奶奶那边,害主子吃那么大亏。白芍替主子生气,恨她胳膊肘往外拐,明着暗着说了不少难听话,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去求她。这下听说那衣服是她的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弄不好主子今日突然想起赏衣料,就是为了把那身衣服给她,又不让旁人说什么。这么一想,白芍更加感念主子的体贴,越发决定要忠于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