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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沉默中死去

“哥哥,你出来吧,或者让泷幼进去陪你。

泷幼守在卧室的门外,靠着,轻声说道。

隔着一扇门,非邑靠在床脚摩挲着恢复完整的神格,晦暗的空间里,一切都是黑色的,给他熟悉的感觉,似乎天生就该生活在黑色的地方……

他没有回应任何人的呼唤,连意识海里都切断了和深夜的联系。

当才一路挫折后才取得的成功瞬息破灭,他又该怎么办?

或许他该去为拯救天地贡献一份力量,可老头子死了,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连眨眨眼睛都觉得费力。

得不到回应,泷幼就守着。

白绕竹回来就看见女孩儿两行清泪款款落下,脑海中不断闪过明安大人消亡的过程,一阵一阵的刺心,他更希望非邑骂他甚至打他一顿,即便杀了他也比现在来得轻松。

“大人,非鳞的结界快要坚持不住了。”

神明再怎么齐心协力,非鳞却只有那么一个,而且非邑的神识也一直在被消耗,邪现大军不断压来,非鳞失效只是迟早的事情。

“另外神兽烛阴在昨晚被杀了,上重天大神,罗汉伏虎、莫幽澜,各大神使中,孔圣人的伴生神使清竹、山墨都……死了;上重天大神招徕、织女、观世音等都身受重伤,目前危在旦夕……”

他念了一长串名字,有在人间界都耳熟能详的,有的与非邑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三天来他都不断回来对着门禀告大致变故,声音一天比一天消沉。

非邑摩挲着神格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却是一片漆黑,依然没有说话。

然而他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可神州大陆上却每一天每一秒都在变糟,相繇挣脱封印了,三界都在戒备,可除了越来越多的邪现进攻诸神天地府外,就没有别的东西。

但众人都知道,那个怪物只是在欣赏他们的惊惶不安。

就在当夜,最后的劫难降临了

遮天蔽日的邪现就像是庆典来临一般,在天空中呼啸奔涌,最后汇聚在庆神镇上方,聚合、卷动。

电力早已被切断,黑暗中一切都成了魅影,所有普通人类都闭门锁窗,好似这样就能当成是做梦一般,醒来就是青天白日。

只是门窗都哐哐作响,好像有谁在急促拍打,又像是骤雨冲刷。然后拍打声越加清晰、大力,就像是谁在用力踹,忽然,玻璃上刺啦一声划出尖锐的声音。

那是尖利的爪子!

“啊”

拥有了实体的邪现化成猛兽怪物,黑底白目,直接撕毁了墙壁,瞬间锁定坐在角落的一家三口,嘴极限长大露出不满密集眼睛的舌头!

“吼”

鲜血,溅在雪白的墙上、破碎的街道上……

叫破了嗓子的女人抱着婴儿冲出家门,身后的怪物嘴里衔着丈夫的手臂,越过大门、跳上破旧的三轮车,瞬间到了身后。

她回头一看,就对上了怪猛张的大嘴,清晰嗅到了那血腥气!

爪子猛地将怀里的婴儿抓了过去,女人回过神来,凄厉吼道:

“不!”

她试图去抢自己的孩子,却被另一只爪子掐住了脖子,“求……求你……咳~”,可怪物没有感情。

只见一把长剑猛地将怪物的脑袋刺穿,红色的光芒将它震成碎屑。

白绕竹把孩子放在女人怀里,快速说道:“看到那边交易厅的光芒了吗?”

女人讷讷点头。

“那好,那边都清理干净了,跑过去,快点!往老桥那边过去!”白绕竹扶了她一把,“路上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停下来,快!”

青年很快离去,与此同时空中也有彩色的光芒划过,成为这恐怖之夜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远处怪物凄厉的声音接连起伏,女人猛地反应过来,抱着孩子顺着青年来的方向跑,一路上断壁残垣,鲜血尸体,清河,是腥臭且鲜红的。

“交易厅,交易厅……”

她默念着,才冲下老桥来到交易厅外面时,却霍然停下脚陷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中。

忽然,她发觉怀里的重量没了,一低头却发现她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狞笑的、漆黑的怪物!

“不”

白绕竹扯碎眼前的邪秽蓦地转头,跃上面前的高楼,脸色大变,呢喃道:“到底……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出来时明明只是汇聚的邪现,此时为何将交易厅那一片都包围了!

“大神呢?明明黄帝也在!”

下一秒,他想到了原因,脸瞬间白了。

能瞬息让所有大神全军覆没的,他只想到一个相繇!

冷静如白绕竹,此时拿出通讯符的动作也有些手忙脚乱,瞪着那边快速蔓延的漆黑,眼睛都不敢眨。

“大……大人,相繇他……”

“相繇他怎么了?”

白绕竹猛地转过身。

噗嗤!

他愣愣地低头望着穿胸而过的长剑,心脏被剑刺穿的感觉原来这么凉……手中的通讯符滑落,在从楼顶的栏杆砸落、在哪家人家的窗台上砸了一下,然后落入灌木丛中。

渐渐失去焦距的双眼最后凝视一眼那个被遮挡的方向,可惜,没能最后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沉醉收回长剑,灌了口酒,感慨道:“人间界的酒就是好啊,可惜过了今晚就没机会再喝了。”踢了踢脚下的小红蛇,咕哝道:“第一个。”

非赦是自己来到他面前的,凝视着那条躺在他脚下的小蛇,冰冷的脸出现了裂痕,“你杀了他。”

黑色的大蛇将楼顶都砸塌了,冲过去却扑了空。

雪白的剑光在夜色下闪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蛇变成了两截……

“第二个。”

棠元、宝炙、皎栀三兄妹被一根金钗串成一串,女人捏起来嫌弃地摔倒下水道的入口上,它们的毛皮和下属到入口上的油腻污垢黏成一片,“老鼠,听说应该待在下水道里。”

沉醉来到香华面前,瞥了眼,“五个了。”

两只邪妖一同看着交易厅入口处大滴大滴落泪的兔子。

非涂惊了一跳猛地往后面蹿去。

“大人!大人!大……”他拼命往巷子里跑,不过三十多米的距离,却看不到尽头,终于,看见了大门。

浅棕色的兔子,被钉在了卷帘门一步开外。

长剑先直,刺穿脑袋,金钗后来,钉在心脏上。

在鲜血中,非涂抽搐着,大……大人,绕竹他们……都死了……

“不能陪你……”

深夜一身染邪赶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非涂闭上眼睛的瞬间,怒火滔天!

“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怒吼,响彻在庆神镇上空,可却没能得到回应。第一反应不是向邪妖报仇,而是冲向卧室脆弱的窗户,却被白色的神光弹了回来,重重砸在墙上。

骄傲如他,终于在这里哭了。

“非邑!只丢了一件东西,可你再消沉下去就会只剩自己了!”

泷幼靠在门前,望着面前六张全部失去反应的传讯符,泪痕干在了脸上,她猛地跪坐起来,捂着脸凄厉的哭喊道:

“哥哥”

许久,门还是没有动,里面抗拒的神力却更强烈了。

“非邑在里面,要不要杀了他?”香华将金叉拔起来,舔了舔上面的鲜血,享受地眯起眼睛。

沉醉点了点头,“顺手。”

说着一甩酒葫芦,将长剑高高举起,一瞬间,狂暴的力量在这狭窄的巷子中卷动起来。

然而没等他刺下去,磅礴的灵火朝他们袭来。

香华痛苦地尖叫起来,沉醉看了她一眼,轻轻抖动手腕,漫天的邪现冲刷而下,灌满小巷子,浇熄了灵火。随即道:

“这边交给你,我去收拾青丘狐,那是第七个。”

“也行。”

香华声音才落,沉醉就到了深夜面前。可这一回没那么顺利,白色的巨兽体型不小,可灵识反应极快。

沉醉才举剑,他就飞上了天空。

望着对面灵火灼灼的巨兽,邪妖笑道:

“还是你比较有趣,不想别人,一剑就切了。”

深夜直接扑上去,灵火、妖术、神言之术一股脑儿砸过去,恨不能一口咬死眼前的怪物!他本就是相当于原始之神的等级,对上沉醉也能抗一会儿。

又有灵火在身,缠斗起来一时间难分难舍,只要拖到青灵他们腾出手来,非邑就不会有事……

“你还在玩儿什么?”

深夜猛地停住,瞪着交易厅上方那处邪现尤其厚重粘稠的地方当那些邪现慢慢散去,露出其中的黑色身影来。

相繇。

沉醉啧了一声,“这么无聊。”

相繇看了眼戒备的深夜,随即转开眼睛。

刹那间,漂浮在这片天底下的邪现凝成密集的尖刺,眨眼便扎在白色巨兽身上!

深夜疼得大吼一声,白色的皮毛立刻变成漆黑!

堕邪了。

沉醉嗤笑一声,“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看别人堕邪?”

相繇答道:

“神兽堕邪只能死,可他是混血,留来用也不错。”

深夜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身上不断冒出一个个大小密集的眼睛,渐渐改变它的外貌。诡异的是,他此时却异常清醒,似乎陷入了某个漆黑的地方……

这种快要被撕碎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忽然就不再挣扎了,记忆中被封存的地方缓缓复苏,似乎也是这样的漆黑混乱。

“深夜……你看我捡了个孙砸!”

是明安,他从没水的漏底潭里捡起一个小孩儿,带回了家。

小孩儿慢慢长大了了,可有一天,他突然开始不吃不喝,昏睡着,变得没有人的气息,浑身散发出黑色的力量,明明躺在床上,身边却像是有一个宇宙……

“深夜啊,我孙子快不行了,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用,我想,用神格封印这股力量,观武也愿意帮忙……”

然而等到开始封印的时候却出了错,他们都低估了那个力量,将他、观武还有明安都卷了进去。

他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在某个时间他们又醒了过来,然后封印成功了。

“他自己愿意的。”

深夜无神的双眼蓦地聚焦,此时他已经只有这双眼睛完好,试图张嘴,却发现已经无法控制身体。

只能用神使契约交流。

“非邑……可以放手了,你不是只能有这一个目标……”

留下这句话,他砰然消散了,变成漆黑的力量消散于天地间。

与此同时,正在试图攻进非邑家的香华忽然顿住,接着被爆炸般散开的神力弹开,不得不飞到空中。

白色的神光慢慢消散了,她却不敢再靠近。

卧室中,神格落地的声音啪的响起,非邑僵在原地泪流满面,却完全无法动弹。

白滩村,漏底潭,怪物在这里肆虐过后都离开了,常年为泷幼守门的妖魅绿水行悄悄探出头,晃晃悠悠的从水里爬出来。

忽然,他又缩回去,望着漏底潭慢慢落下的水平面,一脸不解。

这时候,整天大陆已经被邪现大军攻占。

非鳞被相繇一指弹落,人类都缩在神明留下的结界中,诸神天地府因此空虚被趁机抢占……

听着各方手下来报,相繇随手丢开手中的神兽的头颅,哈哈大笑,“那走吧,去攻陷最后的地方!”

天地法则随着他的召唤出现,轻轻一点,面前便出现一道椭圆的大门。

隐约可见那碧绿的一角。

“走!”

世间最邪恶的怪物,带着这个世界的邪念,进入了最原始、最纯净的初始之地!

当碧绿的神器嗡动时,泷幼悲戚地摇晃起来,扶着门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夜的怪物嘶吼,这一夜的生死别离,都因为屋里人的沉默而格外伤人。

她通红的眼睛再次氤氲起来。

“哥哥,泷幼要走了。”

屋里似乎有什么震颤的声音,她微微转过头去,指尖轻抬,最后再看一眼紧闭的暗红色小门,在面前划出一个入口,通向初始之地。

抬脚,进入,关闭,这个动作放开来就像是一个沉默漫长的慢放,可仅仅只有不到三秒。

暗红色的小门被不知名的力量震开,将客厅外的灶台砸到,叮叮当当声接连响起。

非邑睁眼时先是迷惘一瞬,随后愣愣地摸着脸上的湿意。

踏出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瞬间涌来的情感冲上脑中,让他猛地踉跄。

“泷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