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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橘子

我那晚连夜带着陈棺材回到老家。

我走的是小路。

小路颠簸,陈棺材在车上被震醒了。

那个时候,天已经灰蒙蒙亮了,他在后座躺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我:“阿尾,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

我回答他:“正在前往瀑布的路上。”

他听完没了困意,问我:“去那里干什么?”

我说有件事情要找他帮忙。

“什么事情?”

我告诉他,之前木匠把我们做的摆件卖了三千元,从中赚了我们两千七百块钱的差价。然后现在有个客户,想要买两件和它们一样材料的摆件。所以我想让他帮忙把当年丢回水里的棺材板子捞起来,做两个摆件。

陈棺材说我擅做主张就把他拉过来,自己还没答应要帮我,而且他还问我,自己的自行车哪去了。

我跟他说:“人家自行车店的老板肯定知道你的车是偷的,然后他会杀了一笔狠价。到时候,你最多就只能拿到几十块钱。还不如帮我这个忙,到时候两个摆件卖出去了,卖的钱我们一人一半,哪里不比偷自行车赚得多?”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瀑布那里。

……

十几年过去了,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就是瀑布这个地方保持不变,依然是一副野生的模样。

陈棺材问我:“我们两个谁下去?”

我说:“废话!我现在可是个大老板,当然是你下去啦。”

陈棺材也没跟我争执,而是脱下了衣服,然后扎进了水里,潜到了之前我们藏木头的位置。

在水里待了一会儿后,他上来了,说找不到。

我说看看下游,棺材板也许是因为时间久了漂到下游去了。

他听了我的话,往下游趟去寻找,果然真被他找到了一块。

我让他先别带上来,在下面继续找找看。

他又找了一会儿,然后跟我说:“真的找不到了。”

就这样,陈棺材把找到的唯一一块板子从水里抬了出来。

那是棺材的底部。就是之前我和陈棺材棺材渡河逃命时,屁股底下坐的那一块板子,上面尸体留下的黑泥经过河水长年的浸泡已经无影无形,整块木头的表面则长着一层薄薄的青苔,让板子摸起来又粘又滑。

其它部分的棺材板估计是太小了,所以才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上了岸后,我和陈棺材两个人合力把它抬到了我的皇冠后备箱那,结果发现太长了,塞不进去。

没办法,只能拿块布来,把它擦干,然后斜插在驾驶室和后座的对角线上。

最后陈棺材在车里用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斜躺着,我的皇冠才能勉强关上车门。

那个时候还把我的白衬衫都给弄脏了,染上了棺材板上的青苔绿。

然后我们开着车,又一路颠簸,来到了木匠之前的工厂那里。

……

其实木匠的工厂之所以会停,除了我觉得木头生意不够赚钱,选择了放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工厂的地被有关部门给征用了。

当地为了建一座垃圾回收站,把工厂的大部分地方都给占用,并推平了。

只留下了一间工具间,里面堆放着之前工厂留下的一些工具和机器。

我本来是想把工具间和工具一起卖了的,结果岳母死活不同意。老人就是有这种毛病,总觉得东西要留着,以后还会有用到的时候。

没办法,那时岳母的话我得听。所以我就把工具间保留着,还给大门安上了一把锁,钥匙就藏在了工具间的窗户那里。

结果我爬上窗户后,怎么也找不到钥匙,摸了半天,除了把我的手弄脏了之外,没有一点收获。

最后只能找来一块石头和陈棺材轮流砸了半天,才把锁头给砸开了。

打开工具间的大门之后,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灰了,根本没办法用。

我找来岳母当年派来伺候我的小胡子,让他帮我们打扫一下。

当年工厂停工,其它工人都纷纷离开了当地,去别处打工,就只有小胡子他留了下来。

他说自己老了,不喜欢漂泊,还是直接在当地扎根算了。

我那时发现,小胡子的模样就和十几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他一直都是这副平凡的样子。

他就像是一盆永远不会开花,但也永远不会枯萎的植物一样。

这种人,令人羡慕,又令人觉得可悲。

……

陈棺材还没有睡够,就回车上待着,等到他睡醒时,小胡子就已经把工具间给打扫完毕了。虽然没有彻底干净,但起码能让人接受。

有了小胡子的帮忙,我就不亲自动手了,让他和陈棺材二人合力把板子抬了进去。

木板被放在工作台上,陈棺材对它进行了一顿清理,让它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他问我:“要怎么做?”

我早就想好了要做什么创意题材,就跟陈棺材说:“做一个财神,还有一个送子观音吧。”

陈棺材说着,就研究起了木头的纹路来,然后跟我说:“可以,这木头的纹路刚好适合。”

然后他就在木头上划线,接着开动机器,准备开始切割。

中间的时候,他还让我给他搭一下手,我现在什么身份,可是一个夜总会老板,所以我拒绝了,让小胡子帮他。

在我眼里,陈棺材的木工手艺比任何人都强,别人需要几天的东西,他半天就能够完成。

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件摆件就已经做好了。

我看着两件摆件,对陈棺材说:“你不是说你手抖吗?现在不是很正常吗?”

陈棺材说:“你仔细看,这两件东西,我用的都是粗线条,根本就没有细节的部分。所以你才感觉不出来。”

我看了一下摆件,确实如陈棺材所说的一样。

中午了,小胡子让我们去他家里吃饭,陈棺材则说不用了,还是让我快点带他回去比较好。

我说可以。

棺材板子已经被切成两个部分,刚好可以放进后备箱。

陈棺材和我一人一个把摆件放了进去。

然后我问小胡子:“来的时候,路上太颠簸了,都快把我的皇冠给震坏了。这附近有什么好走点的路吗?”

小胡子说:“有,往南,从隔壁村子走,那里基本都是水泥路,从那里绕到城里就平稳多了。”

我和陈棺材听了,忽然觉得南边那个村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那个村子就是我们当年挖别人祖坟差点被打死的地方。

……

我和陈棺材上了车,一路来到了隔壁村。

这里的路和他们祖坟一样全部弄成了水泥的。

结果没多久,我们就碰上了意外。

明明是水泥路,我的皇冠的左前轮胎竟然莫名其妙地爆胎了。

看来这个村子跟我有仇,之前来这里被棺材钉子扎了左脚,这次来这里,汽车就抛锚了。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既没有拖车的,也没有流动补胎的。出事了就只能自己找人,自己想办法。

而且这里是乡下,更难办。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还好捉住了一个路过的村民。问话后,他跟我们说,附近就有一个卖走私汽油的,而且还顺带帮人补胎。

我丢下了车和陈棺材,顺着村民所指的方向找到了那间汽油店。

那是一间小小的店面,里面的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跟老板说自己的车爆胎了,老板就带着自己的家伙工具,跟着我来到了皇冠那里。

老板动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轮子给卸了下来。

我看老板拧螺丝时,双手十分有力,就说了一句:“老板,你这身子不错啊。跟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模一样。”

老板说自己是在之前砍柴时,练就的一身蛮力,后来由于生活所迫,才卖上的走私汽油,并学了补胎。

由于补胎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刚才没有吃饭,老板就送给我们一些橘子填肚子。

说实话橘子并不好吃,但是我们出于礼貌还是夸它甜。

不久后,老板把轮胎给我补好了。

我给了他整数钱,并让他不用找了。

结果他硬是要给我塞一袋橘子到后备箱才肯放我离开。

没办法,我就只能接受了,准备带回去放夜总会里,留给客人吃,又或者是送给我包养的小三。

结果老板打开后备箱,看到了那两个摆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来。

然后他开始夸赞起那两件摆件来:“这两件东西,好俊啊。”

我听了就说多谢。

“不过,这种木头我好像见过。”

我以为老板在哪里看过一棵树,并且树的树干和摆件的材料一模一样,就问他:“是吗?在哪里见过?”

然后老板就跟我说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来。

原来,当年老板不仅砍柴,没事的时候还帮祠堂里面干点别的事情。

十几年前,祖坟从外地迁到本地的时候,他也参与了其中。

那时就是他和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合力把棺材放进坑里面的。

而我的这两个摆件的颜色就那他们祖坟的棺材颜色十分相似。

后来,他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就是到后山砍柴。

结果一天在回来的路上经过祖坟,看到了一个男人看着祖坟的墓碑鬼鬼祟祟的,看着墓碑,不时还发出几声暗笑。

他觉得奇怪,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祠堂里面的长老。

那个时候附近村子的祖坟经常发生被盗的情况,所以长老觉得需要谨慎,就安排了看祠堂的哑巴到祖坟对面的草丛里守着。

结果哑巴当晚就看到了两个大人带着六个小鬼在掘他们的祖坟。

哑巴回去通知了长老,长老就领着村里的男丁带着家伙到祖坟那里去捉贼。

贼机灵的很,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大部分人就直接开熘了。

剩下两个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则不一样,竟然把祖坟里面的棺材直接推到河里,当作船给划走了。

我听完老板说的故事,才意识到,他说的那一大一小的两个划棺材的贼,就是我和陈棺材。只不过因为他当年发育得比较快,所以才看起来像个大人一样。

我回头看了陈棺材一眼,他也是一副憋笑的样子。

我问老板:“那你们祖坟后来怎么样了?”

“重修了。”

“可你们祖宗不是被人给带走了吗?”

“是被人带走了,后来就又补了一个棺材。虽然那群贼带走了我们的祖宗棺材,但是他们落下了一个棺材盖子。我们长老就让人做了一个新的棺材,然后用那个棺材盖子盖上,就当作是祖宗还在里面了。”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我把棺材盖子给忘了。

老板突然问起我来:“对了,你们这木头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和我们祖坟里面的棺材一模一样?”

我被问住了,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出色的反应速度,让我迅速做出一个反问来:“买的啊。对了,你知道你们祖坟的木头是在哪里买的吗?”

老板想了一下,说:“因该是海南。大部分的好木头都是从那里来的。”

我照着他答桉回答:“我们也是从海南那里买来的。”

“很贵吧。”

“嗯,有点。”

后面我就不和老板多说了,怕陈棺材憋不住偷笑,导致我们露馅,然后让老板知道偷他们祖坟就是我们两个做的好事。

……

回到城里后,我见到了陈棺材的住所,发现他的境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我把摆件给带走了,说卖钱了就拿着他的那一份过来找他。

他则给我打了一个送别的手势就头也不回进门了。

……

后来我去找陈棺材说,摆件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七万,按之前说的,分他一半,然后就把三万五千块钱给了他。

他很吃惊,然后说那两个摆件做得并不好,是哪个傻子把它们给买了。

废话,那个傻子就是我。

摆件我根本就卖不出去,就把它们放在了我包养小三的金屋里面。给他的三万五千块钱,其实是我自己拿出来的。

我说:“你有这三万五就可以把赌债还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社会大哥上门来找你讨债了。”

然后我说,剩下的五千还能让他做个小本生意。现在生活充满希望,以后不要在酗酒抽烟了。

他说自己哪里会做什么生意,还是老老实实打工算了。

还问我现在木头工厂开在哪里,能不能在我这里混吃等死。

我说我早就不做木头生意了,现在在开夜总会,只招女的,不招男的。

……

人就是这样,一旦落魄,就会不想跟别人谈起双方最近在干什么,因为害怕自己体会到一种巨大差距感。

这也导致我和陈棺材重逢了那么久,他竟然才知道我已经改行了的事情。

我说:“不过,虽然我没工作可以给你做,但是我可以把老家那间木工的工具间让给你,就当是给你自己当老板的资助吧。”

“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我岳父岳母全都死了。现在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陈棺材低下头,说:“这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啦。我们两个谁跟谁。”

我本来是要脱下左脚的皮鞋,露出之前偷棺材时踩上钉子留下的疤痕的,可我觉得这个样子太做作了,所以就没做。

……

那天我离开陈棺材房间后,我在窗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陈棺材啜泣的声音。

我知道,他肯定猜到了那三万五千块钱是我拿出来的,只不过他现在境遇太差了,没办法拒绝,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我干脆地开车离开了,想留给陈棺材一点个人空间,好让他哭得痛快一点。

只有男人才会懂得男人的脆弱。

……

后来,陈棺材还完了赌债,到乡下把那间木工工具间改成了一间木工坊。

由于他的名字特别难听,所以木工坊如果按他名字叫做“棺材木工坊”,不是很合适,所以就用了他的姓,取名为“老陈木工坊”。

人们也开始称他为老陈。

由于我在城里有我自己的事业,乡下又太远了,所以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见过面。

……

可陈棺材这个人就是有点奇怪。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过得特别科学,特别现实主义。

一旦他离开了我,我就能听到各种关于他的离奇故事,充满了魔幻色彩。

这次离开,也一样。

传说很玄乎,说他直接娶了一个女鬼当新娘子。

这件事还得慢慢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