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张大壮，李本本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并且还是同年的。李本本记起那一年，两人采累根子的事。累根子又叫“累根坨儿”，学名叫“香附”，那时没有什么书读，天天除了劳动还是劳动，后来所有人都到淇山去采药，除了益母草外，最多的就是累根子，身上长着毛刺。李本本和张大壮经常搞一些恶作剧，把长着毛刺的累根子塞进哪个女孩子的颈里，让这些娘们满山满畈地追打他们，为此不知受过家长多少的批评。后来，李本本在亭川工作以后，两个人见过几回面，大多是来弄点药，要点红汞紫汞的，乡里人经常破点皮很实用。李本本看到是张大壮，连忙问是么事。张大壮的媳妇说：“感冒了好几天，畏寒发烧，人慷慷颤。”张大壮也看到了李本本，连忙低声开玩笑说：“李大主任，感冒了，人没劲的很。”李本本回应道：“你个狗日的，是不是扇了风？”“没有，没有，二季稻搞得人要死，哪还有那闲心情。”护士高杨连忙量了体温，几分钟后一看，对李本本说：“李主任，发烧，做不做皮试？”“做啊，看来是重感冒，先退烧和消炎了。”李本本很快开好了处方：并且安慰大壮的媳妇说：“烧退了就好了。”说着就走出了病房。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外伤的病人，针还没缝完，只听到大壮媳妇在病房大声哭叫，李本本连手套也来不及退下，和高杨走进病房，见张大壮正大口大口吐血，人苍白如黄表纸。
李本本慌了手脚，大壮已经奄奄一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李本本心想：完了，完了，莫不是钩体病？四年前在亭洲西南的杜河，曾出现过钩体病流行，开始就是像重感一样，按照感冒治疗后，很多突然出现出血和黄疸，那时对这个病认识不清，死了很多人。民间就传闻那是发人瘟，搞得人心惶惶，后来请省城的专家来，专家经过调查后，说：那是因为农忙时在稻田接触了带菌老鼠之类的东西传染的，不是发人瘟。病情不多时就控制住了。在亭洲杜河差不多全是平原，境内的丘陵也很少，是亭洲的主要产粮区。亭川在亭洲东北，淇山下以丘陵为主，主产稻谷、棉花、花生及红薯，这些年来还一直没有这个病出现。李本本吓得魂不附体，除了叫护士加快输液和用止血药外，只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同学在那里挣扎。张大壮的呼吸变得微弱起来，吐出的血变少了，只有淡红色气泡冒出，眼珠已经不能动了，三魂七魄早就离了窍。抢救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死了。大壮的媳妇抱着尸体放声大哭，在床前呼天抢地，让这个八月的下午，所有在场的人除了感到烦躁郁闷悲伤以外，还感觉人生太过无常。三十分钟前还有说有笑，现在却幽明两隔。李本本感到一阵阵紧张。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措不及防，他正使劲想如何善后。
大壮的媳妇已经哭的声音呜咽，李本本和护士长将她劝到办公室，护士长倒了一杯凉开水后，李本本说：“嫂子，实在很遗憾。”李本本显得很悲切，又说，“大壮兄不是重感，重感不会突然出血，他得的是钩体病，钩体病就是前几年流行的人瘟。”李本本把“人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说着，摊开手边的一本书，指着道，“钩体病有几型，大壮这可能是肺出血型，只要是这一型，基本没有救，即使是在省城也没救，一出血几分钟人就完了。”大壮的媳妇还在低声呜咽。李本本又说：“钩体病的治疗与重感治疗其实是一样的，只是遇到这一型实在没有办法。天气这样炎热，又怕对其它人有些传染，还是赶快处理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