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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严绿话还没有说完,便忽然听得旁边有人朗声道:“严兄弟,何少侠,怎地跑这儿来了?噫,过儿也在,你身边这位姑娘是谁?”

众人皆是一愣,转头看时,却是黄蓉,杨过十分激动,隆重地拉着小龙女同她介绍道:“郭伯母,这便是我同您提到的,我的师父,她姓龙。我这一身武功都是她交给我的。”

他略低下头,又对小龙女介绍道:“姑姑,这便是郭伯母,那边那一位便是郭伯父,我小时,就是在他们家住过的,读书认字,都是郭伯母教我的。”

小龙女因着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便只朝着黄蓉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黄蓉见她身形纤细,面容天真美丽,看年纪似乎竟比杨过还小,不由得微微一笑,显然对杨过那个“师父说”便有些不相信。她见小龙女容色脱俗,心中十分喜欢,便上前挽着小龙女的手说话。然而待到特意同小龙女核实,得知两人却是真的师徒关系之后,她的脸色便不由得略略一变。

这面色变化极其细微和迅速,但严绿因着恰好站在旁边,又极善于捕捉人的微小表情变化,便将她的这点情绪变化看了个一清二楚。

严绿虽同黄蓉接触不多,但也对她的聪明睿智、冷静得体早有耳闻,极少见她有这样的表情变化。印象中只有旧年在途中同行,她暗暗怀疑自己来历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眼神。因着当时这段插曲让严绿心中极是不快,故而她现在一见黄蓉又是如此,立刻便回想起来,不由得对这位绝对是足智多谋的女子暗暗留心。

杨过却是丝毫异样都没有发现,他才同黄蓉长谈了一番,误会冰释,达成和解,心中正是一片安详喜乐的时候。加上他本来就是热血多情之人,便立刻已经将黄蓉同郭靖视作自己亲生伯父伯母一般敬重了。现下见了自己最敬重的郭伯母同对自己最重要的姑姑相处愉快,他自然十分高兴,眉飞色舞,拉着两人说个不停,表情激动,几乎都快要落下泪来了。

严绿因心中有事,便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语,何太玄却是性情中人,见杨过情真意切,不由得十分感动,转头想同严绿交流交流情感时,却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免十分委屈,自己低头念叨着什么不提。

几人正在一处说话,却忽然听得身边有人热情招呼道:“黄帮主,严少侠,何少侠,请到那边上座,杨少侠和这位龙女侠也一并来罢。”

转头看时,却是陆冠英夫妇亲自前来邀请几人入席,再看大厅中,也有许多庄丁和丐帮帮众在请众豪杰重新入席。

原来之前吃了一半的英雄大宴,因着半途金轮法王师徒的搅局,大家都未尽兴,现下既然朱子柳和严绿大获全胜,为中原武林大大挣回了脸面,群雄不免情绪高涨,故而宴席重开,预备狂欢庆祝。

见到庄主陆冠英亲自来请,严绿和何太玄便同黄蓉等人,随着他们入席,这一回坐的,便是贵宾席了。严绿他们二人的位置却正是在郭靖身边,与杨过、泗水渔隐、朱子柳、郝大通、鲁有脚和陆冠英同在一席,小龙女却是给安排到了女宾席上,由黄蓉和陆冠英的夫人陪着,同孙不二和其他女性贵宾同坐。

这本来是又合礼数,又十分体面的位置,然而小龙女只扫了一眼,便淡然道:“我要同过儿坐一处。”她见杨过坐在郭靖和泗水渔隐之间,跟自己离得老远,便伸手招呼道:“过儿,你来,同我一处坐罢。”

其时群豪多半已经落座,厅内安静了不少,她这话说来,倒有一半的人都听见了,不由得对她有些侧目,她天真烂漫,不懂古墓之外有这男女大防,心思又单纯,只在杨过一人身上,竟是对众人的关注丝毫不在意。然而这些礼教之事,杨过却是知道的,故而脸色一红,只对她点头微笑,并没有依言过去。

小龙女当即便有些薄怒,再一次发话,美目含情,面带娇嗔,杨过终究抵挡不过,起身走了过去。

严绿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由得深觉无语,却见黄蓉早已是眉心微蹙,不知道在盘算什么,陆冠英的夫人程瑶珈忙起身张罗位置,硬加了一个座位出来,总算让杨过坐在了小龙女的身边。

黄蓉本就挨着小龙女坐,此时加了杨过,三个人便一处说话,小龙女天真无邪,杨过也是少年热血,两人间这一段情愫便再也掩盖不住,从他们的眉梢眼角、言谈举止中散发出来,如同怒放的鲜花一般,有一种恣意的灿烂。

黄蓉的眼神便愈加惊骇,虽然还是照常说话,但面色多少已经都有些勉强,严绿看了一阵,暗暗叹了口气,便轻轻转过头,同郭靖几人攀谈。

郭靖之前一直给群雄围着,此时好不容易得到了片刻空闲,自然便想同严绿好好说上几句话。他之前观战时,已经对严绿的功夫大为赞叹,此时聊起来,便还是先问起了严绿的武功。

朱子柳等人显然对她远高于同龄人水准的功夫也十分惊奇,郝大通更是因着她用了全真派的功夫而特意关注,严绿无奈,只得实话说幼年时曾得了位全真派的前辈指点了几年,只是那位前辈不准自己透露他的名讳,又蒙桃花岛主传授了数年功夫等语。

郭靖识得空明拳,早猜出来她同老顽童必然有关联,兼之也深深了解老顽童的个性,便也没有说破,大笑了一阵,便也罢了。

郝大通略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原想问几句自家师叔的近况,但想是之前因孙婆婆之死,才给杨过抢白了一阵,虽然去而复返,但面子上总归是有些搁不住,话自然就有些少。加上又见严绿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便也没有多问,只静静坐在位子上听郭靖他们几人说话。

郭靖心情高兴,复又问了几句黄药师的情况,都是午间未尽之语,略略谈了几句,便又见群豪举杯蜂拥而至,他们便只得也端起杯子相迎了。

众人自然是来向朱子柳、严绿、郭靖、黄蓉几人敬酒的,祝贺他们大败金轮法王一伙儿,其中有人识得严绿方才用过全真剑法和弹指神通等功夫,自然对全真派和桃花岛也极尽溢美之词。郭靖不善言谈,只憨厚地笑着谦虚了几句,倒也真将严绿当成自家兄弟一般了。郝大通也甚觉面上有光,一面谦虚,一面仍是忍不住微露喜色。

严绿本人却是对这些毫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应付,暗中却一直关注着杨过、小龙女那边的动静。她一直想着该怎么把那晚尹志平非礼小龙女的事情跟他们说清楚,却见黄蓉不知道同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人竟没有什么心思关心她这边的情况了。她心中觉得奇怪,却也不以为意,总之,实在解释不清,大不了便换回女装就是,左右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酒过三巡,群雄中倒有大半似已微醺,众人便趁着酒兴重新选了武林副盟主,这一次不但郭靖、黄蓉继续被提名,连严绿都有人支持,直到她再三表示自己不足以担此重任,才总算罢休。

群雄吵吵嚷嚷、探讨了半夜,最后,这副盟主,总算定下来是由郭靖担任。这自然又是件大喜事,于是陆冠英便命人又抬了数十坛子酒来欢庆,顺便商讨起抵御外敌之事,郭靖言道蒙古南侵,必攻襄阳,便建议群雄同去襄阳,相助守城。

群雄自然纷纷热烈响应,说到兴起,竟预备连夜出发,幸而总算还剩几个头脑清醒的,出声阻止,将那些喝高了的、语无伦次的、泪流满面的扶的扶、抬的抬,都弄回了各自的房中休息。

严绿和何太玄的酒量都不错,故而竟是里头少有的喝得面不改色的几个人之一,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两人便也起身预备告退。

刚刚走了两步,便听身边有人出声唤到:“你还没同我说,那个人,究竟是谁?”

严绿转头一看,却是小龙女正端坐在席上抬头看着她,竟似等了她很久了一般,杨过本来正同黄蓉说话,见此情形,不由得立时安静了下来。

严绿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叹了口气,淡淡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同你说罢,那人,是个道士,我只看他穿着杏黄的道袍,没有看到脸。”

杨过听了这话,登时跳起来道:“杏黄色的道袍,又在终南山的,那就是全真派的臭道士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孙不二霍然起身道:“小子!你说什么?”

杨过冷笑道:“我说,全真派的臭道士,不是好人,不但滥杀无辜,还欺负我姑姑。”

孙不二脾气本就刚强冲动,兼之前一日杨过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全真派没脸,此时又对全真派口出不逊,不由得怒火顿生,拔剑道:“你这毁师叛教的逆徒,今日我便代丘师兄料理了罢。”

哪里想到杨过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竟然梗着脖子不怕她,眼看一场械斗便一触即发,郭靖和黄蓉慌忙起身劝解,郝大通也闻声赶来拉住了孙不二,赵志敬原本在一旁煽风点火,见事情不好便闭了嘴,尹志平仍是痴痴呆呆地盯着小龙女看。

严绿冷眼看着眼前乱成一团,低头一看,却见小龙女仍是面无表情地盯住自己,不免又叹了口气,靠近了她两步,低声道:“既然手臂上的东西还在,就总归是没有出事,你以后自己小心便罢了。”

小龙女听了她这话,不由得一惊,颤声道:“你……你怎地知道?”

严绿自见到她之后,便觉得这件事情怎么解释都是尴尬,加上原本根本就没有她什么事儿,偏偏小龙女茫然地却又锲而不舍地抓着她问,她不由得十分不耐烦,略略沉吟了片刻,便冷声道:“罢了,你若想知道真相,便随我来罢。”

她说完,无视何太玄问询的目光,随口叮嘱他看住其余众人别跟来,便径自跃出门去,小龙女果然静静跟在她后面,仍是面无表情。

严绿在庄中略转了一圈儿,寻着了还在帮着安顿宾客的程英,劈头问道:“你可有带洗换的衣服?”

程英见她这么问,不由得一愣,又见小龙女跟个影子似得,静静跟在严绿身后,顿觉十分诧异,然而严绿既然特意开了口,她却也不敢耽搁,便自旁边屋中拿了一套女式的青衫过来,却是簇新的,从未穿过的。

严绿将自己关进旁边一间空屋,三下五除二将那套衣服换上,推门走了出去,冷然道:“那晚那人走后,我帮你看过了,东西还在。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为何可以如此,这便是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