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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纳降

姚伷一愣,万万没想到秦越竟然是问这个问题,脸刷地就白了。

“益州派系太不显山太不露水了。尤其在荆州和东州的联手打压下,党魁究竟是朝中某位权贵还是军中哪位实权将军,甚至只是躲藏在世家士族里某位族长,根本无从查起。”秦越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他谈谈,不会害他的。”

“我……不知道……真的!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阿大!”

此时秦越的右手扶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姚大人是想我汇报说你为国捐躯忠烈可嘉,还是通敌卖国被我处斩?”

姚伷的双眼睁得很大,脑海里嗡嗡乱响,这两个选择都是死!他是真的没想过秦越敢杀自己。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是益州派的一条狗,那打狗还要看主人,秦越最多就是敲打敲打自己,断不会要自己性命。

“你敢杀我,就是与整个益州为敌!”姚伷还在怒吼着,终于把自己最后的底牌打出来。

秦越笑而不语。

姚伷是益州名士,更是益州派中坚,杀他等于向整个益州宣战。但瞬间犹如脑海激起一道闪灵,姚伷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提出并奉行“三杀”的秦越现在不正是站在与益州对垒的战场上吗?!

“秦……将军,我是真不知道,求求你!你就饶了老夫吧!”姚伷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心理的防线也终于崩溃,只管求饶。

“看来是不说了。”秦越缓缓抽出佩剑。

“我真不知道阿大是谁!”姚伷发疯般扭动着身体,却像被柳侍山捉在手里的一条蚯蚓。

佩剑洞穿姚伷胸腔,只剩下他满眼的不甘和忿怨。

“记下来,朱褒夜袭营地,姚大人为国捐躯。”

秦越对柳侍山说完这句,转身缓缓走回营帐。

……

突出重围的朱褒不要命地往且兰城跑去。只是越跑心里便越惊慌——身后的同袍越来越少,眼前且兰城的火光越来越盛。

或许朱褒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又或许朱褒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因为身后的关索追得太紧了,还时不时射出一阵羽箭。

奔跑中射出去的羽箭很难谈得上命中,但足够吓人。

且兰城的马承也听到了那三声低沉绵长的号角声,所以他也点了两名校尉八百士兵出城,然后毫无意外地,在距离且兰城还有四里地的地方拦到了朱褒。

他的眼前是朱褒和那千余残兵,朱褒的身后是两千多关索带领的朴刀兵。

三部人马都不再走动,因为关索和马承已经把朱褒围得不能再死。

朱褒的心里有点懊悔,如今这千余残兵绝对谈不上战斗力了,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带着他们投且兰而去,而是咬紧牙死战到底。即使秦越最后吞了他这几千人,秦越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当然,这只是“早知道”。

朱褒环顾四周,确定完全没有杀出重围的可能,随着深深呼出的一口气,朱褒把手中大刀扔到前方的空地上,伏倒于地,说道,“朱褒愿降。”

他身后一千多乌蒙骑兵也纷纷丢掉武器,伏倒在地。

朱褒和他们都知道,蜀汉朝廷对作乱的南蛮从来宽宏大量,只要肯投降,承诺不再叛变,往往都能既往不咎甚至官复原职。

他们以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这里马承名义上官职比关索大,所以应该由马承做主。但关索见马承面有难色,便开解说道,“没事,不总得有个人做主么?就像家外面的事情三娘都听我的,家里面我都听三娘的。所以现在我挺你的。”

然后马承有点紧张。他忍让,夹起尾巴地过了几十年,他不习惯突然走到众人的面前,掌控着这千余人的生死。但他知道如今的他需要怎样的立场,他也清楚现在该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习惯让他现在不太自在,又或许眼前终究是上千条生命。

终于马承咳了两声,坚定而决绝地说道,“不纳降。”

……

依旧一面飞马回报驻扎在汉嘉的镇南将军陈到让他派人接管且兰城,一面让狐笃领五千人暂时驻守且兰城。秦越则从且兰城获得大量粮草军械的补充后,领剩下一万人途径夜郎往滇池而去。

经历过鳖县的五万人和且兰的六万人,秦越两万人的部队只折损了五千人。一来是因为两场战斗秦越都选择智取而非力敌,甚至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在且兰城之战中还故意围三厥一。二来当然是鳖县的五万人和且兰的六万人绝大部分都是临时起意的百姓,没有战斗力,一见势头不对便望风而逃,而且当时的牂牁郡也不见得能抓出十一万的壮丁,想来多半是虚张声势,根本没这么多人。

但这并不影响秦越上报战功时“如实”写上十一万的战绩——他需要尽快晋升。

……

越隽郡从汉武帝元鼎六年开邛都国而置,治所便一直在郡中部的邛都县。刘禅即位后,考虑到南中局势紧张,于神谕元年改郡治于郡北面毗邻犍为郡的安上县。

只是从后来战火的蔓延来看,当时郡治北移的作用并不明显。这次诸葛亮起兵六万分三路平定南中,中路的诸葛亮首先需要平定的便是新的郡治安上县,而旧郡治邛都则成为高定的老巢,亦是左路军凌毅部的首要目标。

从锦城到邛都路途遥远,大致和其他两路一样,沿途只有零星几股不长眼的蛮兵敢主动找左路军滋事,大部分都避之不及。三路大军的构成其实都差不多,都有不少士族安插进来躺军功的年轻校尉,差别只是主将凌毅过于热血箭法也过于精准,每每有自投罗网的蛮兵冲上来扰乱,别人都还没来得及抄兵器,凌毅已经一番羽箭射倒大部分蛮兵头领。

一路下来没捞到半点功绩的中郎将和校尉终于沉不住了,纷纷进言要为了南中百姓的社稷安危,主动清扫沿途大小蛮兵据点,还可以多加锻炼士卒,一举两得。凌毅一腔报国热血正愁没处抒展,一听原来这么多校尉同袍都有这种想法,真是求之不得,当下欣然应允。

只有一个人不乐意,木川。

木川的目标很明确,最快速度直奔邛都,三下五除二清扫干净,然后救援永昌。如果不是丞相指明要先平定邛都,木川都想直接带兵冲到永昌城下。

这时候霍戈出了个主意。让王平和木川负责带领校尉们清扫沿途方圆十里内的蛮兵,收缴粮草并选择精壮收编入伍,当他们收编够三千人之后,霍戈便告诉木川一个比大军依次渐进快一倍的方法。

……

邛都府衙内,高定端坐在正中位置,两边分列着十几名汉人和南人将领。府衙的中间,高定还非常入乡随俗地铺了张虎皮,以示自己和西南夷爨人亲近。

“刘禅果然出兵了,大家都说说怎么办?”高定看着下面跟随自己造反的十几名头领,心思复杂。

“邛都自古便是西南夷重镇,城墙坚固,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将军如今麾下精兵便有两万之众,到时候据城而守,就算十万雄兵亦奈何不了我们,何况是区区两万蜀军?”一位长老模样的爨人头领说道。

“将军还可以此为借口,大量招募黑白爨勇士,甚至更远处濮部、诸僚的精壮,励精图治,若干年后不说问鼎中原,光是在这绵绵群山之中建立一个万山之国也并非痴人梦话。”另一位精壮的爨族将领也说道。

此话一出,一众南人头领纷纷应和。

“据说更西边还有盘越国和掸国,他们的娘子都是细腰美人,极为美艳,将军何不一并纳之?”

“南边更有林邑和扶南,物产丰盛,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据说还能以此为港口,远渡重洋。”

“老夫有一言!”这时一名满头皆白的汉人将领出列说道,“各位宏图大计还需另行商议。当下却是守住邛都为重。”

高定早就听腻了这些南人称霸重重万山的痴人梦话,真是应了那句夜郎自大。高定是见识过魏蜀吴何其强大的人,他从没有过西征盘越、南定林邑的想法,只想借这个机会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最好能手握数座城池甚至一郡之地,到时蜀汉或者孙吴招降时能换取更高的职位。这时这位当地秦氏旁支的家主秦朗老将军的话就正合高定心思。

“老夫以为,招募勇士不假,但绝不可固守城池。素闻汉人精于攻城,我等更不应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此去五十里正是下盘口,是南北沟通必经之道,蜀军必从此路出。将军大可领精兵埋伏于此,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时又有几名汉人将领纷纷出列附议。

“既然如此,秦老将军是越隽秦氏大族一脉的家主,德高望重,招募精壮的事情就交给老将军了。探报称,蜀军一路平定沿线动乱,估计要一个月后才能到达下盘口,还请老将军捉紧时间招募、练兵。”

事实上此时的南中处处叛乱,以一座城池为依靠大肆招募精壮,又向附近搜掠粮草军需的事情已成常态。本身也是军阀氏族借机壮大自己最直接的方法。

如今高定把这个美差交给秦朗,又何尝不是向当地豪族秦氏示好的方法?

张、秦都是益州大族,越隽郡秦朗所在的这支秦氏旁枝末节的一脉名义上和在锦城担任大司农的秦宓是同一家,虽然嫡庶有别,家族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越隽郡也俨然一方豪族的气魄。

这边秦朗刚张榜招募勇士,便有成千上万的山民陆陆续续涌进邛都城。他们中有的人为了那五斗米糊口,有的人想富贵险中求。

也有的人心怀不可告人的秘密,例如混进城中的王平和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