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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丧德和尚入会 二货掌柜聚首 2

空色枯站了半天,见无人理睬,实在是太尴尬,于是咳了一声,众人依然是各干各的。他自忖道:“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呢?……有了!”不由喜形于色,笑出声来:“哼哼……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狮子吼!”正当他积聚起丹田之气,准备发功时,韩桂重指着他所站的屋顶,杀猪一般地嚎了起来:“呀——”

骇得空色立脚不稳,一扑,从屋脊上骨碌碌滚了下来,主席区的掌柜们被火燎一般,一下子炸了锅,瞬间作鸟兽散。有的躲到凉亭里,有的撅着屁股埋进假山洞里,有的两三人环抱一起,颤作一堆。连南宫莲界也未提防他这一声,重心不稳,颠下座来。

“蟑螂!”韩桂重指着空色“失足”前所站立的地方。南宫莲界努目谛视,果然有只蟑螂招摇而过,不由惊叹道:“好眼力!”

“什么!蟑螂而已!”众掌柜从藏身之处冒出头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复归座位,抱怨纷纷,有的道:“是谁!刚才我钻进假山里,居然有人往里放屁!”有的道:“玛的!老子好不容易躲进去,结果一直有人拿东西杵我的屁股!”

金俊眉道:“真是!没事瞎叫唤什么,害我的一盘糯米糕都打飞了,只能喂狗了!”

景匡差气得白胡子根根翘直,道:“什么!你把糕点盖在老夫头上,老夫也就不说了。你竟然侮我为狗,欺人太甚!”

华光洁将身体横障于两人之间,调停道:“都是一把胡子的人了,咬来咬去,有意思么?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咦,太奇怪了!我怎么会说这种话,鬼上身了!”

金俊眉和景匡差看着华光洁耸肩埋头走开的背影,齐声道:“畜牲!”

空色从地上坐起来,仰首向天,张开双臂,扯着嗓子呼道:“浩浩乎苍天,渺渺乎大地,巍巍乎高山,遥遥乎碧海——僩僩乎王会长!阿弥陀佛!”

众掌柜闻声侧目。王加彦拍案而起,道:“空色大师到了。说得太好了!情真意切,千古佳文哪!接下来有请各位掌柜们就是否接纳猿马寺入会发表下见解。”

南宫莲界掏着耳朵,懒洋洋道:“那么,在我们发表意见前,倒不如让猿马寺展示下他们的价值——总不能收留一群吃白食的吧。”

众掌柜群起响应——“有道理!”

王求旦看了一眼空色,空色还以一个坚定的眼神。于是,王求旦转头对王加彦颔首。王加彦心照,道:“那么,猿马寺就开始展示吧。”

厨房里,棠儿把洗好的蔬茶都摆上架,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倚着栏杆,翘首望了望庭中的光景,回头对众人笑道:“少主真是成熟了很多。现在都能和那些行长们一本正经地周旋了!”傅夝走过来,道:“可不是,还讨论得很热烈呢。原来少主认真的样子还挺有范的。”碧娇道:“怎么说他也是一只‘老狐狸’了!”众人哄堂大笑。

主席区。韩桂重瞥见点心拼盘中摆了几块牛肉干,拈起一块,用舌尖舐了一下,“呸呸”两声,随手就甩了回去,隔着金俊眉郑重其事问南宫莲界道:“南宫掌柜今天的牛肉干可不新鲜啊!还有这个色泽,这气味,这口感……唉!”

南宫莲界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它都死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要求他新鲜?”

韩桂重道:“这气味也不太正宗。”

南宫莲界道:“你这人还没有一点人性——人家肉都给你吃了,你却还要嫌好道歉的?”

韩桂重道:“现在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哦!我知道了,肯定买的是便宜货,不然你的反应不会如此激烈——这算是恼羞成怒吧!”

南宫莲界道:“少门缝里看人!我府上用的可是从‘呼你巴掌儿’大草原上送过来的新鲜牛、羊肉,原生态、纯天然、无污染!”

韩桂重不屑道:“那又怎样?这干瘪枯涩的外观,寡淡轻薄的口感,浑身洋溢出的庶民的俗不可耐的品性。”

南宫莲界道:“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一大早过来找碴!不过也真是出人意表,居然能从你的檀木脑袋里跑出这么多的形容词!庶民怎么了?想搞阶级矛看吗?”

两人四目相对,电光迸射。金俊眉夹在两人中间,调解道:“两个都消消火。韩行长是见丑就会犯病,南宫你就多担待点何妨?”

南宫莲界和韩桂重各自回头,猛啐一口。南宫莲界骂:“个死娘炮!”韩桂重骂:“个死小白脸!”

碧娇看一眼沙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对棠儿使眼色,道:“材料都准备停当了,快去请你的孙大哥过来掌勺吧。”棠儿一听,跌脚道:“不嘛,每次都是我!倒真把谣言坐实了。”碧娇道:“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你!别人无论如何都请不动他,只好委屈你了!樟儿,你跟过去,相机行事。”

“好咧!”樟儿巴不得一声,推着棠儿就往外跑。

两人出门右拐,走了约摸一箭之地,右手边一幢轩昂的两层高楼。楼高五丈左右,朱梁白墙,檐角飞扬。各色人物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底楼一排十八扇朱漆雕花门,全部敞开,却仍有拥堵的现像。正中的门额上一块金字大匾,上书“鼎食轩”三个大字。这正是王求旦自家经营的酒楼。门前两株大枫树,分植左右,高与檐齐,枝桠横生,春绿秋红,甚是雅致。

樟儿拖着棠儿穿堂过巷,直往后厨走去。店小二们是熟惯了的,也不去过问。到得厨房,樟儿刚一掀开帘子,滚滚热浪卷着腾腾烟气扑面而来。她拿手扇了扇,穷尽目力,凭着模糊的背影搜索目标人物。

这厨房面积甚大,有十口灶同时开火,四壁窗户全开,但依旧如处云山雾海之中。

樟儿寻摸不出孙厨神的位置,也不愿进去,于是在门口高声招呼:“孙大哥!”无奈里头切菜声、油滋声、锅勺碰撞声一时并作,震天介响,早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她缩回身子,看着棠儿,笑道:“看来,只能靠你啦!”棠儿拗不过,站在门边,嗫嚅半晌,低低叫一声:“孙大哥。”立时,一股旋风挟着烟火气袭卷而来。带出的风把门边两口灶的火一下子鼓了起来,将炒菜的厨师燎成了两段“焦炭”!

风定之后,一张胖脸凑到棠儿面前,胁肩谄笑道:“棠姑娘,有什么吩咐吗?”棠儿忙不迭往后一退,满脸通红,吞吞吐吐道:“能不能麻烦你到我们店里帮……帮个忙?”

“呵呵……万死不辞!”孙厨神又迫近一步。

一旁催菜的小二急道:“大厨!楼上包厢的客人在催了!怎么菜还没好?”孙厨神不耐烦,大声喝道:“这些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一天到晚在外面湖吃海喝,把老婆孩子抛在家里。难道不知道饱含爱情的菜才是天下最美味的菜吗?”店小二几乎被他的唾浪拍倒,拿抹布在脸上一抹,道:“怠慢了客人可不是耍着玩的!”孙厨神道:“我这是去给会长烧饭,怠慢了会长可以吗?”小二无言以对。

孙厨神转身又对着棠儿,笑嘻嘻看个不住。樟儿拼尽全力推开他的大脸,道:“事不宜迟。马上就要开宴了,还望孙大哥抓紧时间!”然后,拉着棠儿往自家店里就走。孙厨神像鼻子上拴了绳一样,亦步亦趋,跟着就到了南宫莲界家的后厨。

棠儿将碧娇递过来的围裙转交给孙厨神,孙厨神痴痴地看着棠儿,嘻嘴笑个不停,接住围裙好似捧着拱璧一般,翻转着看个没完。夝儿上前,一把夺过围裙,往孙厨神的粗腰一拦,直接系上,笑道:“这个是这么用的,拜托啦。”乘他意乱情迷之间,众人早将锅、铲、勺一应器具挂在了他身上。棠儿对其发射一枚微笑,柔声道:“有劳孙大哥啦!”

“孙大哥”一听,眼前一片粉雾腾起,热血坌涌上来,对棠儿报以一个坚定的眼神,转到案台前,“呯”一拍,案上切好的菜凌空飞起,再“唿”地拿锅一兜,然后,将锅坐在灶台上,“噫呀——”一声狂吼,“况且况且”地颠起炒锅来。

庭院中正演着“戏剧”。冷不丁平空一声怪叫,骇得众掌柜也有喝茶烫了嘴的,也有吃点心咬着舌头的,也有挖鼻子捅到眼睛的……猿马寺众僧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地上,瘫做一团。南宫莲界则有气无力道:“哪家养的狼发、春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惊心动魄?!”

棠儿等见其阵势,俱各后退三步。璞儿干脆躲到门外,探头道:“邪魔附体了吗?”夝儿笑道:“乱性了。”樟儿瞅着棠儿道:“这里有药。”棠儿窘道:“都是你们撺掇的,这下好了!”严喻掇了张椅子,韦李释途屁股一探,坐了下去,翘起二郎腿,看着舔向屋顶的火舌,慨然道:“少主绝对想不到,他也会遭回禄【2】之灾!”

“是悠然自得、置身事外的时候吗?!”碧娇“Duang”地在他头上暴捶了一记,然后转身操起一根丝瓜,往孙厨神头上一敲,声色俱厉道:“给我好好烧菜!”恰似一桶冷水劈头浇下,孙厨神周身一团热火即刻熄灭,他那五尺五寸有余的身材顿时萎了半截,仰头望着碧娇,怯怯道:“喏!”

众掌柜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见再无动静,才各各端正坐姿,整肃表情,摆出雍容的气度来。表演的和尚们也依次爬起来,露出包在正中间的空色。原本盘腿而坐的他,轻启双眸,拖着调子,朗声道:“金莲绽放,表演完毕!”

不明就理的其他掌柜双手拍拍得哗哗响,一面赞叹道:“哇,刚刚那个睛天霹雳,声效太逼真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呵!”南宫莲界冷笑一声,代答道:“通过括、约肌。”

“哦——”众掌柜一副叹羡不已的表情。

“但是,”王求旦伸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起身,清了清嗓子,环顾一圈,道:“不知各位发现没有?虽然这出表演声情并茂,然而总像少了什么似的,总觉得美中不足,不够出彩,有没有?这是鄙人的愚见哈。”

“王会长说的太在理了!”其余掌柜纷纷转向……

“一开始我就觉得不正常。”

“是啊,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

“头发吗?”

“有头发还叫‘秃驴’吗?”

“不妙!”空色眉头一紧,额上一片冷汗沁出来。

“师父,可如何是好?”众僧疾忙围上来道,“如果通不过,那么计划岂不是全泡汤了!”

空色望空一瞟,眼角逼射出一束寒光,把心一横道:“为师早料到这种情况。特意备下了杀手锏!”说罢,唇角微挑,放出阴阴的冷笑。

“咦——那是什么眼神,猥琐之极!”

“下流!”

“龌龊!”

“卑鄙无耻!”

各个掌柜指指戳戳,一片喧嚷,空色置若罔闻。

“正式节目开始!第一个节目——胸口碎大石!”司仪报幕已毕。一个彪形和尚袒着上身,抱着青石板雄纠纠地躺在舞台中央的凳子上。另一大和尚往手上唾了两口,抡起大铁锤,只听“哗啦”一声,石板碎落一地。彪形和尚拍拍胸口,努把劲,憋出一块块肉疙瘩,向众掌柜炫耀。

众掌柜一脸怏怏道:“这都是街头艺人的把戏,也只平平。”

空色见状,回身振臂一呼:“猿马寺众们,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来!”

六个和尚抱着石板,一溜站好。另有六个和尚在他们面前背对站着。起首一个和尚手里端着一柄软木铁锤,突然大喝一声,一转身,将后面和尚所抱青石板击了个粉碎。然后,顺势一甩,将铁锤过继给下一个和尚,依次如法炮制。一时间,喝叫声、碎石声,此起彼伏,配着石灰团团坌扬的场面,甚是壮观。掌柜们都看懵了,惊得下巴都嗑到了几案上,个个木然。连南宫莲界都忍不住赞叹道:“亮瞎了他们的狗眼!”

眼看着现场气氛快要沸腾了。轮到最后一锤,只听“滋溜”一声,一朵“红花”凌空绽放。空色一个转身,稳稳停在台上,一把甩掉头上的汗水,骄傲面向众人。潮水般的掌声立时响起,经久不息。

“稍等!”南宫莲界发现异常,指着空色道,“你最后砸的是什么?”

只见最后一个和尚抱着石板“訇”然倒下,合目,撒开了双手,脸上鲜血奔流。台下顿时大哗——“死人啦!”

“咦——”空色回头一看,失声痛哭道,“空命爱徒!为师早就有交待,能不能过关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听为师的劝告呢?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不太贴切。”南宫莲界上前试探他的鼻息,再看看伤势,轻松道,“性命无大碍。只是脑子彻底不能用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根本和受伤前无区别!”

空色闻言即时收声,郑重道:“其实这是老衲和爱徒合计的一个节目,叫‘石上生花’!本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准备使用的。可是空命这孩子求胜心切,呜……”

“哇靠!根本是你失手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好吧!”南宫莲界心里道。

“好了,没事就好,大家继续看节目啊。”副会长王加彦招呼大家归坐。

“下面,为大家奉上的是敝寺同宗——少林的绝学,铁头功!”

一排光头应声磕下,石屑四散飞射。空色视线一扫,发现尚余一块石板。于是丢个眼色,旁边两个和尚心照,架着晕厥的和尚上台,摁着头撞碎了石板。

“不对。”南宫莲界质疑道,“这不还是‘石上生花’?”

“非也。”空色闭目摇头,意态安闲道,“此乃‘石上生苔’!”

“我看生苔的是你的脑腔吧!把别人当傻子吗?!”南宫莲界看着满眼的碎石,心头十分愠怒。

“算啦,算啦!”王求旦出面解劝道,“大师们也非常不容易,连命都豁出去了,实在是用心良苦!我们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好吧。”南宫莲界背过身去,拿腔道,“原谅你也不是特别难,多少给点精神损失费!”

空色欣然道:“这个好说,鄙寺即刻献上精神大餐——棍扫千军!”

南宫莲界抹了一把脸,道:“有你的!”

众僧人排成森严的方阵,大喝一声,各自从背后掣出一根软木棍来,先是两只手盘着木棍呼呼轮转,棍影联成一片,俨然一个个大圆盾。最后,齐往右边一扫,众僧人齐刷刷地闷哼一声,倒下,只剩下最左边的一列尴尬地站着。

台下主席区众掌柜傻眼道:“这扫的‘千军’原来是自己的‘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