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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终曲篇 第七章 笛里梅花落

“青阳怎样?为什么还不醒来?!”朦胧中我听到宗望压低了嗓门轻声却略显焦灼的声音。

“呃主公。叶姑娘因为突受惊吓使得心气逆乱导至心无所倚神无所归故而昏厥。稍事休息应无大碍。”这声音的主人有耳熟——对了是乌春!

“可现在已过了十多个时辰怎么还未醒来?你会不会错诊?!”宗望似乎松一口气仍有不大放心地在追问——呀!大哥我没事已经醒了!我正打算唤宗望却被乌春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主意。

“可是主公。”乌春的声音里明显含有犹豫的成分似乎考虑再三在心的措词:“我们已与宋庭达成和议。势必要依约渡河返国。不过依叶姑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却是不宜长途跋涉。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理叶姑娘?!”——什么意思?难道宗望打算带我回燕京?不要啊!我在心里哀叫——我要是去了燕京那不等于这辈子都见不到怀远了?!我悄悄睁开一线眼帘——这里好象还是宗望的帅帐。大哥背对着我端坐案几前乌春垂手立在他的下神情惶恐。另有一人因为离得太远却只瞧见一片灰色的衣角。

“不是没有大碍吗?为什么不能随军远行?!”宗望那好听的略带磁性的嗓子里夹了明显的不悦他冷冷地质问乌春:“难道因为她是宋朝女子若带她回去你怕会被人责怪?!”——慢着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的?晕死!这下我更不敢开口搭话只得继续装死。

“属下不敢!叶姑娘受惊昏厥的确无大碍。不过属下方才为她把脉却知她脉象沉微阴寒内盛阳气衰微忧思郁结已内伤脾肺。加之外感寒邪若强行奔波恐落下病根伤及玉体反为不智。”乌春洋洋洒洒了一大堆我似懂非懂却大致明白他是反对宗望带我回燕京的了!

“什么意思?”宗望声音沉肃冷若冰霜。

“恩我已过叶姑娘这病其实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谓思伤脾忧伤肺叶姑娘思虑过度脾气郁结久则伤正至运化失常。又心事重重长期抑郁《灵枢。本神》:”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所谓”喜乐无极则伤魄魄伤则狂狂者意不存“。故叶姑娘此时五脏已虚六腑已竭血脉已乱精神已散疾病已成……”乌春起医理滔滔不绝似无止境。我却听得暗暗心惊——给他这么一难不成我竟会身患绝症?不会吧?!没那么惨吧?我还没有见到怀远还没来及谈一场甜蜜的恋爱我还不想死啊!

宗望挥手打断了乌春的长篇大论语气已冷厉如刀了:“依乌国手之论青阳似乎已患不治之症?!哼!我不管如果你不能令她好转休怪我军法无情!”

“主公且慢动怒。”另一道清雅的男声响起:“乌医官也没叶姑娘就不能治好似只不堪长途跋涉的劳累?稍安勿燥不妨听他把话完?!”

“是叶姑娘这病看似凶险其实重固本培元;再加扶正祛邪;若能使她静心休养以达益气宁神之功。假以时日治愈当然不是难事。不过……”乌春擦了擦额上的汗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下去:“大军不日开拔渡河北返。军中岂是休养之所?故尔为难。”——我就中医不可信嘛明明只是感冒再严重一多也就是个下呼吸道感染引肺炎到他口里差被成癌!

“就是只要静养便成?!”宗望不理乌春声音已开始明朗:“那好办咱们便再多呆些日子也无妨。反正宋庭的议和金尚未达到我方要求顺便耍耍赵桓好象也不错。”

“可是主公不要忘了”那声音清雅的灰衣男子走上前来弓身劝道:“我西路粘罕元帅在太原受阻已不能如前所议南下与我军会师开封对宋都形成两路夹击之态造成我军成孤军深入之现状。况我军背靠黄河又素不习水性。另据探子报近日宋人各地勤王军已6续云集京师若宋军各路勤王大军此时据险来犯我军将腹背受敌境况堪虞。两事孰重孰轻还请主公三思。”

“军师不必多言!想我宗望纵横沙场十余年未尝逢过对手。赵桓这厮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倒不信会阴沟里翻了船?!”宗望冷然一哂绝然下令:“吩咐下去大军暂不开拔依旧围城不攻每日各营轮番攻汴京周边市镇。且看赵桓能挺几日?!”

“是!”乌春长叹一声只得领命而出。一抬头却不期然撞到我的视线他一怔随即喜道:“叶呃叶公子你醒了?!”

“呃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要命给抓了包了!我只得假装自己依旧神智未清眨着迷惘的双眸明知故问——哎!怎么面对宗望?!除了继续装傻好象别无他法了?!

“青阳你可醒了。”宗望闻声起身几大步走到软榻之前低头俯视着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我怎么了?”我一阵心虚讷讷低轻声地问道。

“没事你只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将息两日便没事了。”宗望淡淡地柔声安慰我——这般温和的眼神这般柔软的声调已跟刚才他与乌春对谈时的狠戾截然不同。

“是吗?!”我避开他的凝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我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我也一直以为宗望也是单纯把我当成“弟弟”的。可是从他刚才和乌春的对话来看他显然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实性别他选择隐而不其目的已不言而喻。他为了要带我回国甚至不惜把整个军队置于险境?!这份深情厚意却令我不知所措!

“主公属下先行告退!”乌春与那位军师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向宗望拱手为礼随即溜之大吉。

“青阳还在怪大哥吗?!”宗望满怀柔情地凝视着我:“唉!只怪我军务繁忙虽然接到赵掌柜的飞鸽传书知道你曾差人持图找过我可我……唉!没有及时与你联系害你牵挂、伤心以至忧思成疾对不起!”

啊?不是吧?难道他以为我那阵子伤心烦恼忧郁成疾全是为了他?这个误会可大了!我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怎么会?大哥永远是我心目中最英明神武的哥哥我从来也没有担心过你。”——言外之意我不担心你所以也就不存在为你思虑成疾的事你别搞错了!

“青阳!你知道吗?”宗望一双黑如子夜的星眸渐渐转为暗沉他语音轻颤唇嘴微勾牵出一份动人心魄的微笑:“就是为了能早一日与你见面我才会如此神地挺进中原……”

“大大哥。我我渴了。”我尴尬万分急忙打断他的话——现在是什么状况?谁来救救我吧?再让他下去我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可是我立刻懊恼地现我一时情急找的这个借口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宗望急忙起身为我斟了一杯热茶弯下腰来伸手搂住我了的腰扶我坐了起来。我尴尬万分就着他的手胡乱喝了一口茶却被烫得呛咳了起来。

“青阳你没事吧?”宗望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干什么那么急?又没有鬼在后面追你!”——怎么没有?现在的你比鬼更可怕!

“大哥我头好晕。我呃想要睡了。”我默然推开他躺回了软榻上将身子深深地藏进柔软的棉被里闭上眼睛当了驼鸟。

“那你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宗望显然很失望却仍体贴的给我独处的空间起身步出了帅帐——我忍住了问他去哪里的冲动——这是他的地盘他应该多得是地方睡觉用不着我替他瞎操心是吧?!

今夜已注定了无眠。当数到第三千只羊的时候我终于宣布放弃披衣走出了帅帐。制止了卫兵的跟随我踏着厚厚的积雪漫无目的地行走。四周瞑寂无声天空中没有月亮只偶尔有一两颗忘记回家的星星在顽皮地眨着眼睛。

冰冷的夜风隐隐地吹送过来幽幽的笛音——是谁深宵不寐吹奏着那令闻者断肠的思乡的乐章?我不由自主地被曲中那深深的幽怨浓浓的思念和淡淡的忧伤所吸引慢慢地循声走了过去。

这里显然曾经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地上乱七八糟的躺着横七竖八的碎石、瓦砾、树干……积雪覆盖的道路上还散出一股混和着血腥的焦臭的味道还来不及被大雪掩盖的那些烧黑的光秃的树干痛若地扭曲着伸向苍穹。在那片浓密的树林边我找到了那个寂廖的吹笛人。他隐身于一棵高大的柏树后懒懒地斜倚在树干上。借着积雪反射出的幽光我隐约能见到他的侧影——他正专注地吹着笛子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我的闯入。

我悄悄地停在了路旁静静地依着一株烧残的老树默默地聆听着那如泣如诉如慕如怨的笛音。心里微微地酸楚眼中浅浅地湿润而鼻端却隐隐嗅到了一股幽香?!我微微惊讶一转却在我的鬓边现了一枝含苞吐蕊的白梅?!那淡雅怡人的清香幽幽而顽强地沁入了我的心田——原来那烧残的却是一株老梅尽管拖着残破的身躯它却仍不放弃这傲雪凌霜的权力!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轻声地吟颂使得笛音嘎然而止——唉!我一时忘形却打扰到别人的清静了!我微微叹息着向那人送去歉然的一瞥——他收笛入怀慢慢地自树后转出踏着积雪向我走来。

“大哥?!”看清那带着满身沧桑和满怀忧郁的人影居然就是我躲了两日的完颜宗望时我不禁惊讶万分——这个人果然是平日里那个狂放不羁、雍容矜贵、胸藏百万雄兵指挥若定、谈笑用兵的金军主帅吗?

“青阳!你来了?”宗望神情激动忘形地抚上我的脸颊声音低哑犹如梦幻:“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以来我行军布阵之余你的一颦一笑常常不由自主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你的声音犹如魔咒无时无刻不在我耳边回响!我原本以为我们的缘份已尽可是当你奇迹般出现在我的营帐中时我就知道这是老天的诣意!”

“不大哥……”我心脏狂跳脑中嗡嗡作响无力地低语:“我是个男人啊!你在胡些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下去吗?”宗望紧盯着我不放:“青阳早在江宁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女子了!”

“大哥……”我心虚地别过头去脸烫得能煮熟鸡蛋。

“青阳青阳!你不要再躲着我了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宗望跨前一步把我逼在了梅树上他轻轻地捧着我的脸深深地凝视着我低柔暗哑的嗓音里含着压抑的痛苦在在蛊惑着我的心神。

“大哥你听我……”我摇了摇头却摇落了几朵绽放的白梅洁白的花瓣夹着淡淡的幽香轻盈地飘落在我的间、肩头、衣上……我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暧昧的氛围和迷乱的情绪里逃离出来。却被宗望热烈而灼烫的吻狠狠地堵住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