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篮球
你喜爱的那项运动，
是速度、力量、技巧与智慧的结合。
从快速切入到抢篮板，
从三分远射到假动作……
每每看见你的投入，
我都可以感觉到，
在帅气潇洒的背后，
你演绎的，是这项运动的生命力。
在和木上比赛的倒数3分钟里，根桥队长大发神威，使出了他的必杀绝技“打苍蝇”，扣掉了对方8号的进球；紧接着，木暮学长精准地投入了一个三分球。这样，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川原反以77：76反超1分了。
面对落后的形势，东根学长开始认真起来了。
用根桥的话，若是东根认真起来，全神奈川县都没有人可以阻得了他。果然，他只是略晃了一下，便已闪过细山，那电光火石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最终，这一轮的进攻，以他在根桥上方灌篮成功并兼得一次罚球而结束；罚球球进，木上又以79：77再度领先了。
细山对自己没有守住东根耿耿于怀，木上再度进攻的时候，他也以同样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去追击东根；可是，当东根忽然刹住脚步，跳起投球的时候，细山却一口气冲出了边界以外……
东根的投球，又射入了。
第三次单对单，东根依然轻轻松松就摆脱了细山，射进一球。
然而，细山的骨子里，也和你一样不肯服输呢。在第四次阻挡东根的时候，他终于截断了东根的球；只可惜为了救球，他狠狠地摔出界去。
看来，让细山去守东根，还是太难为他了，如果是你在的话……
“学姐，我看是该我上场的时候了。”你一把扯下了披在身上的毛巾，平静地对安寿姐，“最后2分钟了。”
你替换了8号潮崎学长。临上场前，安西教练招手叫住了你和细山。
不知他了什么，你们二人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神色。莫非是……
最后2分钟，现在的比分是83：79，木上依旧领先4分。
此时此刻，木上的全体队员充分表现了对队中皇牌的信任，只要有机会拿到球，他们就会把球传给东根，而当东根拿到球时——你和细山同时阻挡在东根面前！
双人防守包夹东根，彻底将他*冻结！——这，恐怕就是安西教练得秘密指示吧。
果然，以二敌一的严密防守给东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却也刺激了他运动神经的兴奋。
“你别妨碍我啊。”细山看着一旁的你，气不打一处来。
“白痴，别东张西望的。盯紧对方的眼睛，重心放低，展开身体，不断走位。”你的声音冷静而沉稳。
“很少有啊，米林你这家伙竟会那么多话。”细山得意地笑了，“终于要借助我这个天才的力量了吗？”
“总比输掉好。”你依然波澜不惊地。
你们三人对峙了几秒钟后，东根忽然直起身子，长长吐了口气，细山见状也松了口气；不料那只是东根虚晃的一招，他突然发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快攻上去，你紧紧跟着，细山却还没反应过来。东根灵活突变，一下子把球传给了鱼住队长，后者投篮射入。东根握紧右拳，兴奋地大喊一声：“Yes！”
……关键时刻，川原的中流砥柱根桥队长，为我们挽回了一球。现在比分依然相差4分。
又到木上进攻了。依然是东根快速切入，意图射球的时候，根桥和你双人跳起拦截，却依然阻不了他。没想到的是，细山从后面高高跳起，一把拍掉了他手中的球。
拿到球的细山飞速返回，东根立马追上，不断逼近。细山面临失守的危险，场外的我们看得胆战心惊。
“后面。”你跑到细山身后解围，“传球！”
拿到细山的传球，你原地跳起，手臂自然展开，篮球，从你的手中投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篮筐中央。
“哇！是三分球！是三分球耶！”除了细山为自己传球给你而一脸懊恼沮丧以外，川原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米林命们高声尖叫；歩美和晴子相互击掌；我，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简单呢。
可是，我们还落后1分呢。还有最后的……15秒！
没有时间了，根桥队长再发神威，截断了双方的传球；你心领神会，立刻以光速向反方向奔跑。“米林！”根桥一声大喊，隔着半场掷出球去；然而，你接住球的瞬间，东根也缠了上来。
“我不会让你射球的。”东根在你左右，尽一切可能想破坏掉你的运球。
“可恶……这个混蛋……”你咬着牙，却无计可施，毕竟，他不是别人，而是东根。
千钧一发的瞬间，你看到了，那个穿着川原队服的人，跑了过来……
你没有犹豫，将球传了出来，直到对方拿到球时你才发现，这一球，你传给的不是别人，恰巧是刚才传球给你的细山。
“细山同学——”身边的晴子温柔地呼喊着。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呢。细山稳稳地运球、上篮，虽然球技并不华丽，动作也略有生涩，却用他和晴子早晨“秘密特训”的成果，为川原投进了至关重要的一球。
霎时，川原又以1分领先了！全场上下，一片欢腾。
然而——
——有时候，我觉得，
我的话，只有你懂；
有时候，你觉得，
你什么也不的平静，只有我懂。
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善解人意？
抑或是，我们之间，有一种感觉，
叫做默契。
“比赛还没完啊！”
正当川原沉浸在细山入球带来的喜悦中时，仍然保持镇定与冷静的人，是你！
可惜，已经有些迟了……
因为，拿着球的那个家伙，不是别人，是东根！
所以，尽管是你和根桥合力跳起阻挡，他仍然能想办法在空中换手，为木上射入锁定胜局的一球。
Timeup。
最终，停留在记分牌上的数字是87：86。
木上赢了。
这一场艰苦的比赛，结束了。川原，输了。
……
根桥不愧为队长，此时此刻的平静与从容充分展现了他的大家风范；细山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个失败的事实，不断要人传球给他，我看了鼻子隐隐发酸；而你，背对我站着，我看不见你的表情，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场外，米林亲卫队一片抽泣之声；歩美哭得格外伤心，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晴子眼睛里含着泪水，紧紧咬着*，直直地望着场上的人；安寿姐默不作声，开始收拾东西，整理记录……
堂山的脸上，挂着少有的黯然表情；高宫、野间、大楠少有地严肃与沉默；站在对面的都仓，出乎我的意料，她脸上没有洋洋得意的笑容，而是一略带忧伤的沉静。
或许，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川原的学生了吧。我想。
至于我，我没有哭，虽然遗憾与难过已填满了我的思想，哽住了我的喉咙，但是，我不允许自己软弱下来，因为我知道，其实你们——你，根桥队长，细山，木暮学长……还有川原所有的上场球员都要比我们更难过。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你们最难过的时候，在旁边支持你们，为你们加油，安慰你们，替你们打气。
所以，我绝不容许自己先被伤心的情绪击垮。
道别的时候，东根学长向你伸出右手：“喂——”
你走过来，一脸不服输的倔强，伸出右手，“啪”地打在他手上。
“嘿，这子。”东根不由微笑了。
和细山握手的时候，东根咧了一下嘴，好像被捏得很痛似的。
转过脸，看见我和歩美，他又微笑了。
“秋叶，好久不见，你现在是队医了吗？”
“嗯，东根哥哥，你好。”从学起，我就一直这么叫他的。
“很适合你哦。因为，你不像某人那么爱哭。”
完，他转向歩美，目光炯炯：“Hi，你最近还好吗？”
刚刚哭完的歩美，两个眼睛依然通红，面对东根的问题，轻轻了下头。
“有生过病吗？”好温柔的语气。对于身体不好的她，这总是他最关心的事。
歩美轻轻摇头。
“那就好了。”东根又恢复了平日里闲适的笑容，似乎不经意地问了句：“盯我那子，就是你平日里的米林脇川吗？”
“嗯。”她声音好地回答，脸上却泛起了一阵*。
东根没有再什么，只是把双手*裤子口袋，仔细地打量着他的情敌。
“东根君——”远处走来了都仓朝美，热情洋溢地招呼着。
“天啊，又来了！真是伤脑筋啊！”东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怕了似的，“姐们，我先闪了。改日再聊。”
完，就一阵烟似地溜之大吉了。
回去川原的路上，大家都沉默无言。我一直偷偷看你，你的脸上却始终没有表情。
下了电车，大家都各自回家，四散开了。站台上，我望着你远离的背影，定了定神，追了上去。
“米林！”
你回过头，等我停在你身边，奇怪地看着我。
“你……你……你没事吧？”我气喘吁吁地。
“不是过了吗？扭到而已。”明显的嫌我大惊怪的语气。然后径自掉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不是这个。”我瞪了你一眼，停顿了一下，干脆开门见山，“你以前从来没有输过。这次……真的没关系吗？”
你望着远方的眼神一下子锋利了起来，嘴角轻轻*了一下。
我知道，对于你那颗骄傲而不服输的心，即使是练习赛的失败，也会是一种不能接受的耻辱，不过，适当的经历失败，却也是促进你奋发的动力。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呢。”我提起了东根，凭我对你的了解，他一定已经成为了你最在意的人。
“那又怎样？”你转回来看着我，不服气地挑衅。
“他身高比你高，体重比你重，年龄比你大，体力比你好，技巧比你纯熟，经验比你丰富……”我绕口令似的了一大串，盯着你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故意激将。
你不话了，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一脸寒霜。
“可是——”我大声地、清清楚楚地，“即使他再厉害，我也还是相信，怪物一定可以打败他！因为我知道，怪物一直很努力。”
你蓦地直视我，眼睛里跳跃着不一样的光芒，明亮而闪烁，一种积极而充满热力的火焰，在你的眼睛里燃烧。
“总之，我是一直站在怪物那边的，所以怪物一定要更加努力哦。”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不敢看你的眼睛，匆匆地走开了。
身后，隐隐传来一个平静而温柔的声音：“我知道，白痴。”
——我快乐，因为你快乐，
也因为你不知道，我的不快乐。
在换乘去往诧间妈妈家的公车站对面，我看到了那家的饭庄。
像每次路过木上一样，我走进去，了一碗这里最有名的秋刀鱼拉面。
也许是因为和店老板有旧识，每一次我来，都是他亲自掌勺。
……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了，香味扑鼻。
“秋叶姐，怎么样，订日子了吗？那天的喜筵，可好全包在我身上啊！”
鱼住老板的脸上，粗犷的线条写着不一般的豪爽与热情。自从那年夏天退役以后，鱼住前辈便遵守和父亲的约定，好好学习家传厨艺；十年磨练，他不仅成为神奈川有名的一级厨师，还自己当上了老板，开了这间远近闻名的鱼住饭庄。
其实，从前，我和鱼住纯也并不是很熟，他只知道我是川原的队医而已；但人就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过去的旧相识就会感到格外亲切。这，也许就是陪伴的意义吧。
“对了，那一天，根桥那家伙也会去吧？”鱼住装作不经意地问。
“我已经请他了。”我微笑着，“你们两个，恐怕会是婚礼上最高的人呢。”
“爸爸……”一个黑黑的男孩跑了过来，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却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长得高大结实。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圆圆的儿童篮球。
篮球的梦想，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持续着。鱼住老板的眼里，盛满了对儿子的疼爱与期待。
“我的鞋子坏掉了呢。”孩子嘟着嘴，很可爱的样子。
那是一双儿童篮球鞋，模仿着市场上最流行的式样，是……AIRJordanX？！
已经是……第十代了吗？
“咦，细山，你穿了新的篮球鞋呀。”结束和木上比赛的第三天，在放学练习的时候，我发现细山的脚上，穿了一双漂亮的新鞋。
“哇！是AIRJordanVI呢！最新上市的，很不错呢。”安寿姐比我内行许多，也惊叹起来。
“那当然了，这是我和晴子姐一起去买的。最适合天才穿的……哈哈哈……”细山大概是重温起自己和晴子买鞋的片断，一脸幸福的笑容。
大家围了上来，新鞋踩三下。木暮学长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新鞋给脚造成的运动伤害。
“我还没踩呢。”你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他的鞋上，重重踩了两脚。
“什么？！可恶啊米林……”
……
望着你们二人吵成一团的样子，我偷偷地笑了。细山，不仅为大家带来了快乐，也给你注入了新鲜的活力，甚至让你这万年冰山学会了挑衅。
当然，你挑衅的对象，除了细山以外，还有我。
那是一个清早，我刚拐进学校附近的巷里，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灰蓝色的单车立在一旁，一个身形高大、穿着运动服、单肩背着Nike书包的男生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啧，啧”地逗着眼前一只瘦的黑猫。
这个背影好熟悉，是……你？！
一瞬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泛起暖暖的感动，没想到你这个平常冷冰冰的家伙也有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呢。
我悄悄走到你身后，轻轻咳嗽了一下。
完全的猝不及防，你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猫咪也被你惊得飞快地跑掉了。我忍俊不禁，微微笑了。
“它长得……很像你……”你下意识般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思考，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脸颊居然有些涨红。
什么？！居然我长得像一只猫？我气得嚷起来：“你才长得像猫！不，像细山的，你长得好像狐狸！”
这下热闹了，篮球队里，有猴子，有猩猩，有狐狸，现在，又多了一只猫，而狐猴猫的大战，也不可避免地经常发生。
根据惯例，每天训练完毕，都要留下三个一年级生打扫，而我，偏偏和细山、和你分到一组；我的任务是擦篮球，你们则负责搬篮球和拖地板。轮到一起值日的时候，我往往因为待会儿要打工，一言不发地飞速干活；细山则经常一边干一边找些稀奇古怪的茬和你斗嘴，而你，却总用只言片语四两拨千斤，经常把他噎得半死。
“米林，你看看你拖过的地板，比刚才还要脏，还不如不拖。”
“那我不拖好了。”
“混账！你要重新拖！”完，细山拿起我用的水桶，把水泼在你面前的地板上。这个孩，还真有够任性！
“不要。”你面无表情，放好拖布径自去搬篮球筐。
“可恶！”细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拎着个铁桶又回来了，然后不由分，满满的一桶水对着你兜头浇下。
“哈哈哈哈……”细山得意忘形地仰天大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去储物柜拿毛巾，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细山全身上下也湿透了，火红的头发瘪瘪地贴在额上。
——你的手里，握着冲洗地板用的胶皮水管。
一条毛巾远远不够了。抱着所有毛巾回来的我却发现局面又变了，你们二人对峙着，细山的手里，也多了一条冲洗篮架用的高压水管。
“喂，你们两个……”我冲到你们中间，试图阻止水资源的浪费，然而，没等我完，两道水流从左右喷射而来，瞬间，我，连同怀里抱着的所有毛巾，通通湿了个彻底。那猛烈的、如暴雨般的喷泉，迷住了我的眼睛，呛得我不住咳嗽。
没有想到我的介入，你们赶紧关紧龙头，傻傻地面面相觑。你声地了句“白痴。”；细山则一脸惊讶：“绫香姐，你怎么会在那里？我不知道啊。这下惨了……”
“你们太过分了！”我把怀里的湿毛巾向你们分别丢过去。趁你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跑去拿来最后一条水管。
一场喷水大战正式爆发。
最终，这场战争以我们三个人都变成落汤鸡，而且不得不重新拖地板、擦篮架、收拾整个体育馆、忙活了整个晚上为结局。然而，在那些纷飞的水花中，我却释放了心底所有生活的重压；我听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大笑声，找到了久违的快乐；也忘不了，你湿漉漉的刘海贴在脑门上的滑稽模样，却依然帅到有违天理。当一缕夕阳从大玻璃窗里斜射进来时，你发梢滴落的水珠闪动着晶莹的七色光彩，我的心怦怦地跳，慌忙低下头去绞干裙子上的水……
这是一种幸福吧，尽管微薄，尽管是独角戏，我却那么满足。是的，只要能站在你身边，默默地看着你，感觉到你的存在，我就很幸福，很满足了。我不贪心。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是这样浅浅的幸福，我也没有资格拥有。
——现实生活中，王子真的会选灰姑娘吗？
如果有那么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
我不相信；
所以，如果不是公主，
我就绝对不会去幻想，穿上水晶鞋的滋味。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我不是公主，你却，也不是王子。
我们只是一对，
相爱着的平凡人。
第二天放学，我正赶往去便利店的路上，一辆车“唰”地停在了我的旁边。车窗摇下，居然是角仓管家那张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脸！
“秋叶姐，请上车，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谈。”
“可是……”我有些为难，“我现在……要去做兼职啊。”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角仓管家带我来到一间附近的茶馆。面对面坐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肃杀让我不寒而栗。
“秋叶姐，”他开门见山，“你要多少钱？”
“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米林少爷？”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问，一时又惊又气，不出话。
“尽管开口吧。”
“我想，上次我已经得很清楚了。”我镇定了一下心神，“我不需要你的钱！”
“那么，你要什么呢？你要怎样才肯离开他呢？提出你的条件吧。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这个傲慢又可恶的臭老头！开口闭口就是条件和钱，完全置我的尊严与人格于不顾！我骨子里的倔强与天地不怕的勇气被激发了，怒火熊熊燃烧。
“你搞错了吧？我和米林，根本一关系都没有！”我冷冷地。
“你谎。上星期五晚上，他到你家门口和你见面，你能否认吗？”
星期五？！他的是和木上比赛前的那个晚上吧？
“拜托！你调查清楚一好不好？他只是路过我家门口，巧遇我而已。两个普通同学几句话有什么好大惊怪的？而且……等一下……你是怎么会知道的？莫非你……跟踪他？”
“这是我保护少爷的职责。”角仓管家一脸忠心耿耿，“你觉得他出了公馆，骑车到你家门口，在你家楼下站了40分钟，和你了几句话，然后又骑车直接回家……这，仅仅是‘路过’而已吗？”
什么？！我惊异地抬起眼睛，嘴巴张成一个滚圆的“o”。
“你敢你一都不知道吗？！”他语气更凶了。
“我……我的确不知情……”怎么搞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上下打量我，判断我是不是在谎。
“好吧，就算你当时不知道，”大概是相信我的确无辜，他的口气也软了下来，“那么，现在你也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打算怎么办？此时此刻，我依然震惊在那晚的事实里，大脑一片空白，哪有能力想什么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这……你的事，又能代表什么呢？”
“你别装傻了，秋叶姐。”角仓冷冷地，“我是不会坐视米林少爷被不三不四的女生勾引而置之不理的。”
“不三不四”？“勾引”？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耳膜；再也无法忍耐，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力批评我？有什么权力用肮脏的字眼侮辱我？你当米林脇川是什么？日本天皇吗？你以为全天下的女生都想接近他、勾引他是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在图谋你们米林家的财产是不是？我告诉你，米林脇川，我根本就不——希——罕！”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听见心里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我知道自己了谎。对不起，米林，在爱和自尊面前，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对你算什么；因为我没有勇气以单恋来抵抗整个世界；因为我害怕，最终自己的真心将遭到你无情的拒绝。那么，至少，让我保留起码的自尊吧。
“我要走了。”我拿起书包，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角仓也站了起来，“如果米林少爷一时糊涂，喜欢上你怎么办呢？”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我看都不看他，继续向外走，“与我无关。”
“亜矢子姐会伤心，你也不管吗？”
听到歩美的名字，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他。
“怎么样，秋叶姐，你愿意坐回来慢慢谈吗？”他的语气缓和了。
“除非你道歉。”我丝毫不让步。
角仓管家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秋叶姐，我收回刚才所的话，如果有得罪冒犯之处，请你……请你原谅。”
这还差不多。我坐回位子，等待着他的下文。
“秋叶姐，据我所知，你和亜矢子姐从学就一直是好朋友吧？”
“是的。”歩美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现。那么好的一个女孩。
“那你一定也知道，亜矢子和米林两家的渊源了？”
“是几代世交吗？”我想起歩美曾经告诉过我的，她家和你家的关系。
“嗯，五代世交。”角仓抿了一口茶，缓缓道，“不仅如此，双方在多个生意项目上都有紧密合作，参与政治活动时也采取一致立场……还有，你大概不知道，米林少爷的姑姑就是亜矢子姐的婶婶吧？”
我沉默了。他的事，我的确从未听。
“所以，米林少爷和亜矢子姐这一对金童玉女，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要在一起的——订婚、结婚、共同继承米林和亜矢子庞大的家业……这一切，你明白吗？”
我依然沉默，鼻子却开始发酸。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难得的是，他们都那么优秀出众。米林少爷一表人才，亜矢子姐美丽温柔。再过几年，两家长辈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我心里隐隐的痛。其实，他的，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正因如此，我才一直逃避自己真实的情感。
“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却出现了。”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
“尽管，我不认为少爷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孩，但年轻人一时脑子不清，也会*犯错。当我那天晚上一路跟着他到你家门口时，我觉得，事情已经不那么简单了。作为一个关心他的人，我不得不在问题更严重之前阻止它的发展。”
“你应该知道，米林少爷对亜矢子姐一直是很好的。”
我了头。是啊，你一直对她很客气，很温和，从不大呼叫，也从不叫她笨蛋白痴。
“别的不，作为亜矢子姐的好朋友，你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吧？”角仓的语气，已经完全是循循善诱了。
“所以，拜托你，如果你真的喜欢米林少爷，为了他好，请你——远离他吧。”
角仓最后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承认，自己有时是一个好演员。
我可以表演，最快乐的笑容，和最无所谓的表情；
尽管在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太多忧伤，尽管这无所谓，掩饰着太多在乎。
但，我不会，让自己的眼泪，掉落下来……
“秋叶阿姨，你好。”鱼住的儿子对我这个常客自然也不陌生。
我向他笑笑，故意逗他：“刚，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
“打篮球，当中锋，好像爸爸和根桥叔叔一样。”
呵呵，我笑了。根桥刚宪和鱼住纯这两位学长，至今仍然是要好的朋友，有过命的交情。鱼住为自己的儿子起名字“刚”就是为了纪念这段友谊；根桥学长大为感动，给自己的女儿也起名叫“纯子”，令鱼住哭笑不得……我真心地期待着，他们会带着自己的儿女，在我的婚礼上重聚，聊一聊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往事。
走出了鱼住饭庄，坐上公车，很快，我便到了诧间妈妈家。
“绫香来了。”像每次一样，她见到我，总有些冷冷淡淡的；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是盼着我来的，我的到来会冲淡她的孤独与寂寥。至于这种冷淡，那是我该受的，就让我以此赎罪吧。
每次走到玄关，我都不可避免地看到他的照片，那张黑白的影像里，诧间妈*独生子绽放着花一般漂亮的笑容，却略带几分迷人的羞涩。那一张笑脸，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和初遇他那天一样……
“姐，红灯时是不可以过马路的哦。”
好一张漂亮的脸！栗色的头发，白净的脸庞，幽深的眼睛，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如花一般略带羞涩的笑容……在我的泪眼朦胧中，这个宛若希腊神话里美少年般的男孩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影影绰绰，隐隐约约……刚才若不是他一把拉住我，恐怕我早已葬身于车轮之下了吧。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可以帮你吗？”他见我满脸是泪的样子，似乎吃了一惊，赶忙掏出手帕。
不，你是没法帮我的，任何人都帮不了我，因为，那是我自己选择的宿命……
20分钟以前，在那家不远处的茶馆里面，面对着角仓管家，我演了一场戏。
“所以，拜托你，如果你真的喜欢米林少爷，为了他好，请你——远离他吧。”
“谁喜欢米林？拜托！我刚才不是过了吗？米林脇川——我不稀罕！”
“这话是真的吗？”角仓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像要看穿我似的，“我可以转告他吗？”
“当然，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他，让他离我远一儿，我可不是那些米林命，我对他，根本一儿兴趣也没有！”
……
你知道吗？这场戏，我演得逼真极了，连我自己都佩服起自己的演技来。只是，刚刚走出门口，我的眼睛就开始不停使唤地流泪。泪水泛滥、泛滥……让我在疯狂地在街上奔跑时看不清前面的一切，不断地撞到对面的行人，大家都以为我是疯子吧？没关系，我不在乎。我的世界里，已没有你的存在，那么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泪水泛滥、泛滥……让我在穿越马路时看不清信号灯的颜色，如果不是他，我想，我应该已不属于这世界了吧？那样或许也好，至少不用再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这爱着却不得不放手的无奈……
“你要去哪里啊？我送你吧。”美少年有不放心地看着我。
是啊，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啊？他问着我，我也问着自己。
接过他的手帕，我擦干了眼泪，努力集中了一下精神，“我要去前面那家店。”
“哦？”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有些惊讶，“我送你去吧。”
进了7—11，我忙和店长打招呼：“对不起，店长，今天我有事，所以……来晚了……”
“没关系的，”她很和气地，“人来了就好……咦，阿健吗？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阿健？就是传中诧间店长优秀的儿子吗？那个住在神奈川另一端，因为身兼要职周末也不能休息的儿子？那个诧间店长每周坐几时高速列车去探望的儿子？就是他，那个美少年吗？
“我来看看你呀，妈妈。”他拥抱了一下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嗯，很好，很好。”诧间店长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几周要进货，就没去看你，你不会生妈*气吧？”
“怎么会呢？我不是来看您了吗？”他看了看我，又，“这就是您每次去看我都提到的秋叶姐吗？”
“是啊。”诧间店长也看着我，“阿健，她可只是一年级生哦，却已经在边学习边打工，自力更生了，很了不起呢。”
“哪里……”我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想起刚才还当着这个男孩子掉眼泪的事，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好，我是満尾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我的名字叫做——”他略略停了一下，“菱山豊住。”
是的，就是在那天，答应角仓管家要远离你的那天，我认识了菱山——这个温文尔雅、有着花一般羞涩笑容的男孩；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个男孩，会成为我想念一生、亏欠一生的人。
——你知道，世界上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伤害你。
所以，当我迫不得已，出伤害你的话的时候，你要知道，在我的心里，着完全相反的话。
认识菱山的第二天放学后，我和往常一样来到了篮球馆，却不再是以一个队医的身份。
“什么？！”根桥队长和安寿姐听我要离开都大吃一惊，因为，之前一预兆都没有。
“我还会留在校医务部的。已经和医务部长好，我现在的工作，是每天放学在医务室值班两个时；至于篮球队……应该马上会有人来接替我的。”
“我不懂，”安寿姐看着我的眼睛，“绫香，你一直做得都很好，为什么要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
“理由，我已经过了啊。”我又开始表演，“因为这里太吵了，我看不下去书嘛。你也知道，我是‘书呆子’啊。”我居然佯装出了一个笑容。
“我们不会找别人的。”根桥队长有些生气，“暂时先让晴子负责你的工作，想好了，你随时可以回来。”
“谢谢队长。”我心里很感动，“不过，我已经决定了。请你代我向大家声抱歉吧。”
“要，你自己去。”根桥转身走开了。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安寿姐则不话，只是幽幽地看着我。
在 我向大家宣布要退出时，我没有看你。
这样，我可以走得更坚决一。
没有想到，虽然在队里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大家却都不想让我走；而我，也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留恋篮球部，留恋这里的每一个人。
“绫香姐，你要走，是不是因为米林那家伙啊？”细山问道。
天！不会吧？难道他看出来了？我的心跳得如敲鼓一样。
“是不是因为他不帮你提水？那只死狐狸，我帮你教训他，放心好了。”
“谢谢你，细山。但我要走，不是因为他。”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我和他……一关系都没有。”
故意得很大声，你应该能听见吧？
离开篮球部，是件太不容易的事；但我还是坐到了。
每天放学，我抓起书包就奔向医务室，连原本留给自己的、看着你路过一班门口的那几秒钟，我都放弃了。
于是，我再没有时间可以遇见你。
这样，是不是可以叫做“远离”呢？
几天以后，学校的林荫道上，你从身后叫住了我：“喂，秋叶。”
好久不曾听见你的声音了，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子冲上了眼眶。
然而我依旧背对着你站着，竭尽全力去压抑内心汹涌的情感，竭尽全力以冷冰冰的声调问你：“有事？”
你已经走了过来，在我身后站住，轻声地问：“大白痴……你最近怎么啦？”
你的声音那么轻，虽然依旧冷傲，却充满了关心的温柔，我要费多大劲儿才能让自己的泪水不掉下来啊！
“我很好啊。”我不敢回头，一心想在眼泪背叛自己感情以前结束这场谈话，“有事吗？”
“……”你沉默了。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我咬咬*，终于下了狠心，“以后没什么事的话，我不想……我不想再看见你！”
完这句话，我就捂着嘴、以最快的速度跑开了，因为我害怕你听到，我再也抑制不住的、自己的哭泣声……
那天晚上，在7—11店里，我又见到了菱山，他就好像上天派来的天使一样，总在我因为你而脆弱、无奈、无助、无望的时候出现。
“又来看你妈*吗？”我有些疲倦，随口问道。
“不，我是来看你的。”他的声音平静自然。
我惊异地抬起头，他的眼神纯净清澈，近乎透明。
“我想看看，这个学习上总是全年级第一名的女孩，工作起来是不是也一样认真？”他微笑着，很亲切很认真的样子。
我也笑了。菱山的功课很好，高中三年的大考试都是満尾的前三名，而且，満尾本身也是神奈川县的重高中之一。
“天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呢？明天还要上课的。”
“没关系，我明天要去川原。”他的眼神闪烁着，“和我一起去吗？”
“你去川原？”我不太明白。
“我去拜访安西教练，已经和他约好了。你能带我去篮球部吗？”
“篮球部”三字一出，我心里顿时掠过一阵刺痛。
“拜访安西教练？”我更惊诧了，“你……是満尾篮球部的队员吗？”
“嗯，是队员。”他淡然地，“也是教练。”
——帅气的外表，旷世的才华，
脱俗的气质，非凡的个性……
似乎都可以构成喜欢你的理由。
然而，真正牵系我心深处的，
却是那种不出的感觉，
由时间积累、陪伴而生的，温暖熟悉的感觉……
当我带着这位満尾的“队员兼教练”走进川原的篮球馆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了，就连那些为了看你联系而簇拥在门口的女生，见了菱山，也纷纷议论起来，因为，他生得实在太漂亮了。
惟有你，在看了我们一眼之后，转过头继续练习，一脸的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菱山和安西教练在相互问候以后开始了他们的专业谈话，我则被歩美和代替我工作的晴子拉到一边。
“绫香，他是谁呀？长得很漂亮呢！”歩美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交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们的。”
“绫香，那个……是不是満尾的菱山啊？我听哥哥起过，他是县里首屈一指的控球后卫呢。”晴子偷偷打量着他，“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吗？听，他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有很多女生都好喜欢他呢。”
“那不是和米林一样吗？”歩美总是不忘记你，“绫香，你好幸运哦。”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不远处，安寿姐一直盯着我，目光犀利。
……
不知过了多久，菱山结束了和安西教练的谈话，走了过来。
“秋叶姐，可以麻烦你带我出去吗？”他总是这么彬彬有礼的。
“好啊。”我转向歩美和晴子，“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慢走哦。”她们使着颜色，坏坏地笑着，还故意拖长“慢走”二字。唉，我的死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八了？
很快地，我和満尾校草菱山恋爱的消息便已传遍川原的三个年级，很多人跑来向我求证，我却始终保持缄默，既不承认，也没否认。我承认，在内心深处，我有一自私的想法——反正你已经有了歩美，就让我用一个谣言来保卫自己脆弱的情感和失落的自尊吧。
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以后，这个谣言居然不再是谣言，而变成了事实。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在7—11店里又一次遇到了菱山，他穿着格子衬衫，依然是微笑的模样。
“怎么，又来监督我的工作吗？”我笑笑。
“不，这一次，我是来送你回家的。”他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
“什么？”我总是被他的话弄得意外而无措，“你……送我回家？”
“是啊，今天下雨，你一个女孩又走得这么晚，我难道不应该送你回家吗？”
他的倒也合情合理，可是……
在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道：“你怎么知道这边下雨了呢？”
“我昨天有听天气预报啊。”他很大方、很自然地回答。
我没有话了。看上去，他所做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令我无法拒绝；可使，坐几个时高速列车跨越神奈川，难道……只是为了送我回家？
“你又是来这边办事情的吧？”我试图解释他的行为。
“是的。”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温柔诚恳又透明清澈，“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我有些好奇地问，“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我来，向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希望她可以答应同我交往。”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喜欢的女孩子？”我更加好奇了，“在这边吗？是哪所高校的？不定，我还认识她呢。”
“她是川原的。”菱山直率地回答。
“那真是太巧了！我们学校的。是谁呢？你愿意让我知道吗？”我看着他，心里很想知道那个答案。
“她叫秋叶绫香，就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他丝毫没有犹豫闪躲，依然平静自然，只是眼神变得炽热而更加有生气了。
我一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这只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啊。
“对不起，我不喜欢拿这种事开玩笑。”我避开他的眼睛，转过头去。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菱山的声音诚挚恳切。
我愕然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话。
“可是……为什么呢？你……根本不了解我啊！”我看出了他的认真，却更加迷惑了。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的，是你。你的脸庞，你的身影，你的声音……我问自己，喜欢你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我心里的回答脱口而出，“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在川原篮球部，对吗？”菱山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已经洞穿了我的心思。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吃惊极了，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深不可测。
“第一次见到你，你哭得像个泪人儿，我就问自己，是什么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如此伤心呢？直觉回答我，她正在为一段感情而痛苦，为失去一个重要的人而悲伤。第二次见到你，我请你带我去川原篮球部，我注意到，当我‘篮球部’的时候，你的眼睛立刻黯淡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伤痛的根源；在篮球馆，我看到你的每个笑容都那么勉强，每个表情都那么无精打采，你和每一位队员打招呼，却始终避开一个人，甚至，你的视线也刻意地绕开他。我想，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他就是——川原篮球部的米林脇川，对不对？”
——爱情这出戏，
主角，只能有两人。
当第三方介入的时候，
或许，情节会变得丰富曲折，
或许，内容更多了一些浪漫离奇，
但是，终究会造成无可避免的伤害和遗憾。
受伤的对象，
或许，是一个人，
或许，是三个人。
远看清澈似水，近看幽深如潭。
——用这两句话来形容菱山豊住，再恰当不过了。
我凝视着那张黑白相片，心里这么想着。
他的眼神永远如此纯净澄澈，好像透明的溪水，又蓄满了宽容与温柔；他做任何事情都那么顺畅、坦白、从容自如，自然到近乎不需要任何理由；他有着你所没有的、极强的亲和力，在他的脸上，永远挂着大方与和善的微笑，即使是陌生人都觉得他平易近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魅力吸引。然而，他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冷静，队员与教练的双重身份，既赋予了他敏锐的洞察力、强大的分辨力、非凡的灵活性和挑战困难的勇气，也培养了他准确的判断力、严密的思维力、高人一等的智慧和果断沉稳的性格；再加之他身兼队长，又是队里的皇牌，自有一种作为全队精神支柱的核心凝聚力。这样的菱山，作为一个仅仅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实在是令人佩服而欣赏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菱山，对不起。我看着照片里，十八岁的他，心里默默着。虽然“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我对他过最多的话，但是，我知道，再多的道歉也无法弥补我因为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
那一个……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在那个下雨的夜晚，菱山淡天蓝色的伞下，他一语道破我心里的秘密，出你的名字。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宛若木头一般，傻傻地站着，望着他发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或许，是他没有发现你身上的宝贵之处，或许是他不懂得珍惜你潜藏的美好……不管怎样，我只请求你，秋叶姐，”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治好你心里的伤痛。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一滴悲伤的眼泪。”
多么温暖而诚恳的誓言！我抬起头，他的眼睛里闪着真切与炽热的光芒——那种眼神、那种光芒是不会骗人的！那一刻，我真的相信，只要和他在一起，以后的岁月里，我就不会再为你伤心；我真的相信，我会爱上他，彻彻底底地远离你——这样，也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成全你和歩美的幸福了。
而且，从到大，菱山豊住，是第一个向我表白感情的男生，或许……对于平凡卑微的我来，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于是，我犯下了那个一生也不值得原谅的错误——我轻轻地了头，任他牵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菱山，成了我第一个男朋友；尽管，他并不是我的初恋。
被菱山爱着，是幸福的。像东根追歩美一样，像所有的两地恋人一样，他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打来电话，关心问候我的一切；虽然因为他的忙碌，我们很少见面，我却经常能收到他订的花和礼物。他送的花很有新意，每次都不一样，百合、玫瑰、郁金香……每次都不只一种，不只一个颜色，但每次搭配起来都十分和谐雅致，怎么看都不厌……每当我手捧大束鲜花走在校园里，都会引来无数女生的侧目和议论。歩美和晴子也惊喜已极，纷纷为我感到高兴。
“真没想到，一心放在学习上的绫香却是我们中间最早交男朋友的一个呢！”
歩美拍着我的肩膀，“那位菱山同学魅力可真不，竟让我们的绫香都动了凡心。”
“绫香，你和他很相配呀！你们成绩都那么好，而且，他是球队教练，你原来又是队医。”晴子也笑*地。
我被她们羡慕着，我被无数女生羡慕着，对于我，一个如丑鸭般的女孩，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惟有安寿姐，从没过一句祝福的话，却总是用怀疑和犀利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
在一起的时候，菱山喜欢牵着我的手，像大人领着孩子一样，尤其是过马路的时候，他总笑着对我：“现在想起那一天的事，我还会后怕呢；不过，如果不是那次，我也不会认识你了。”
那一天，我也是被牵着，和他走过川原的林荫道，却看到路的另一端，你迎面而来。
似乎是本能的反应，我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但是菱山的手掌，却像铁钳一般，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一如以往地带着春风般亲切的笑容。
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和他的手依然紧紧牵在一起……
从擦肩而过到背道而驰，我们没有一句话，就好像两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看着你，你的表情冰冷而平静；你的眼睛，始终不曾看我。
就这样错过，就这样疏远……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
“你还好吗？”菱山的声音无比温柔，眼睛却没有看我，而是直视着远远的前方。
“嗯，我很好啊。”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使劲地睁大眼睛，好让眼眶里的液体快一消失。
“你怕了吗？”他轻声地问，握紧我的手开始微微放松了。
“怕……怕什么？”我抵抗着，明知菱山洞穿人心事的能力是极强的。
“怕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他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沉稳自信，却多了一份无奈与隐隐的忧伤。
“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也不敢看他；在我的心里，又开始了对现实的逃避。
菱山沉默了。他没有再问，我也没有再。
我们就这样，继续并肩而行；尽管手依然牵着，我却感觉到，我们之间，始终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是你。
——爱你，却不能关心你，
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啊。
就好像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争，
一个自我的分裂，
两个自我的对决。
一直没有再去篮球馆，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庵原前辈时，他已经回来几天了。
“良田，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我们的原队医，秋叶绫香。”介绍我认识庵原学长的是安寿姐。
“秋叶姐吗？你好。听在我住院期间，是你帮安寿做了很多事，让她腾出时间来看我的。谢谢你哦。”他起“安寿”的时候，表情和细山起晴子实一模一样。
“哦，原来安寿姐一直去看的住院病人就是你呀，庵原前辈！”我恍悟到。
庵原学长身材并不高大，可能连170公分都没有，看上去也有些傲慢和“不良”：菠萝头、单边耳钉、总是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过，人却十分仗义，只因为当初我帮过安寿姐这么一忙，他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似的有什么什么，特别是知道我和安寿姐学、国中都同校以后，更是千方百计地想从我嘴里套出些珍贵“情报”，这一，和细山倒是很像呢。也许，也因为我不是漂亮的女孩，他们二人在我面前不会脸红心跳，甚至可以，他们压根儿没把我当女生；在细山和庵原终于找到共同达成友好联盟以后，由于我对晴子、安寿的熟悉和了解，他们二人便跟我称兄道弟起来。对这样的情况，我倒也不陌生——七岁以前，我不就整天和男孩子玩在一起、疯在一起、打闹在一起吗？
庵原学长出院没多久，篮球馆出事了。
那个周五放学以后，我如往常一样，留在医务室值班；因为是周末的关系，菱山也会准时在校门口等我。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什么灾难将要降临似的。
五多的时候，歩美忽然跑了进来：“绫香，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篮球馆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我站起身来，不安地问。
“不知道，篮球馆的门窗紧紧地关闭着，许多老师同学在门口敲门，里面的人就是不开！”
“会是什么事呢？以前没有这样的啊。”我开始向门外走去。
“有人是暴力事件。天！那可不得了。篮球部传出这种事，是会被勒令解散的呀！”歩美急得眼泪都滚了出来，“而且……米林君也在馆里啊！”
听到你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揪得好紧；可是，也正是你的名字，像一根棒子，狠狠地敲醒了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角仓管家不苟言笑的脸，还有，自己做过的承诺……
望着歩美，我停下了向外走的脚步。
“歩美，你去吧。我……帮不上什么忙。”我黯然地。
“不会呀，你不是也一直很关心米林的吗？”歩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决绝，“而且，细山和庵原前辈也在里面……”
“米林需要的是你！你快去看看吧！别管我好不好？”一向温和的我，居然对歩美吼叫起来。
“你……莫名其妙！”歩美一跺脚，飞快地跑出门去，她的眼里，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莫名其妙？是啊，她骂得对。我怏怏地坐回到椅子上。自始至终，我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混蛋！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对我，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站起又坐下，再屋子里兜圈，心里祈祷着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每次门口人影闪过，我都飞快地冲过去，总感觉你会出现，又害怕你会出现——这里毕竟是医务室啊！
心跳超出了常速，额头和手心开始冒汗，下*不自觉地抖，右眼皮不停歇地跳……难道你真出事了吗？我极力撇掉这个不吉利的念头，为了安心定神，我索性关上了门。
四十分钟过去了，我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了。什么也顾不得了！我站起身来，想去篮球馆看个究竟。正在这时，突然“嘭”地一声，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
你，出现在门口，摇摇晃晃地站着。
大块大块鲜红的血迹，散布在你的头上、脸上、手臂上、衣服上……脸色苍白如雪，*也毫无血色，你扶着墙支撑自己站在那里，好像一片树叶在瑟瑟的风中微微颤抖。
“你……”你伸出右手直直地指着我，“包一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看到你的身后，站着满脸是泪的歩美、面如土色的晴子、还有一脸严峻的安寿姐。
“米林，这样不行。这里条件太差，又没法好好消毒。你已经流了那么多血，如果再不止住的话，是会……会死掉的呀！”歩美拉着你的胳臂，已是泣不成声。
“米林同学，歩美的对。”晴子也怯怯地，“你还是到医院去比较好。庵原学长和细山同学也都去医院了啊。”
你闭了闭眼，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们的话似的，依然深深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睛，深邃，黑亮……
“你……”依然是同样的话，“来包一下。”
仍是命令的口吻，却没有了往日的冷傲；略带疲倦和近乎恳求的语气，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那么高大的你，那么骄傲的你，那么勇敢而无所畏惧、坚强而所向披靡的你，在那一刻，却如同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失落、孤独、脆弱、无助……
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地滚落了下来……
——为了你，我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负担所有的误解与委屈，冷落和孤立，
甚至是，嘲弄和侮辱。
即使连你都不明白也没有关系，
只要我自己知道，便已足够。
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爱你。
包扎完毕，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跟了出来。
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寿姐。
水龙头涌出的水哗哗流着。我看见镜子里，她站在我身后的影像。
“秋叶。”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对你，好失望。”
我没有作声，开始洗手；刚刚目睹过你的重伤，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感情都封闭起来，近乎茫然而麻木。
“今天，在篮球部员里，第一个动手的，是米林。”
我用力搓拭着手指，那是你的血，你的血……
“虽然是那帮家伙该死，但是，篮球部员参与打架，是可以被禁赛的，甚至，令整个球队被勒令解散！”
手指已经通红，却依然冰冷。
“但是米林仍然动手了，你了解他，他平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的人。”
我干涸的眼眶，忽然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地松动了。
“那个叫阿龙的家伙，站在他后面，用拖把一头的铁尖，狠狠地砸在他头上。”
无名的液体，开始从我眼底泛了起来。
“还有被称为‘打架专家’的铁男，用胳臂勒住他，拖着他走了好远，然后，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
泪水，不知不觉间溢满眼眶，我已经看不清一切东西了。
“他流了好多好多血，昏过去了两次……”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冰冷的水中，我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
“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吗？你知道，他打起架来为什么那么拼命吗？”
安寿姐的语气一下子加重了，我突然有了晕眩的感觉。
“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什么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吗？你知道最近他的神色，为什么总是显得特别沉重吗？”
我用手抓住洗手池的边缘，才能使自己站住而不摔倒。
“刚才，良田、细山、篮球部受伤的其他人都去医院了，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他受伤最严重，却只有他偏偏坚持来医务室吗？”
我再也忍不住，当着安寿姐的面痛哭失声。
“绫香，”她双手抓着我的肩，“我早看出来了，米林喜欢的人，是你。”
不，安寿姐，你别了，我求求你别了。
“安寿姐……我……我不能……”我终于话了，却根本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为什么绫香？你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在开学那天，我就过，你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的心而不是其他；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格外看好你们，极力促成你们，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我回想起以往的种种，不能不承认，安寿姐的确是费了不少苦心。
“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智慧的女生。”她接着，“你比歩美和晴子都更了解米林，了解他的心意，了解他的需要，了解他美丽的梦想……可是，最近的你，让我看不懂。”
正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歩美和晴子。
“绫香，好好想想我刚才过的话。”安寿姐放开手，转向她们，“晴子、歩美，我们去医院看看良田和细山吧。”
“可是，米林他……”歩美不放心地。
“你怕什么，有绫香在呢，她可是我们一流的队医啊。绫香，你会照顾他的，是不是？”
我看着安寿姐，什么话都不用了。
“那么，绫香，米林君就拜托你了！”歩美和晴子异口同声，完两人对视了一眼，颇有些意外和尴尬。
……
她们三人离开了；我抹了一把脸，返回了医务室；看见那个牵系自己全部感情的人，正爬在桌子上酣睡，口中吐着泡泡，孩子般可爱无邪。
“喂，怪物，起来了，已经很晚了，我要送你回家。”我使劲推着你，隐忍再次流泪的*。
好不容易醒了，你站起来，还有些不稳，我赶忙上前扶住。
“走吧。”你轻轻地。脸上的神情，一如继往地平静。
我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话；然而在校门口，我却一眼看到了——等候我的菱山。
看着我们一起走出来，他似乎有一秒钟的吃惊，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镇静。
“绫香，可以走了吗？”他微笑着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七了，你今天的兼职要迟到了哦。”
“对不起，菱山，今天……我不能去了……”我的声音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麻烦你……”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帮我向店长请个假好吗？我的同学……他受伤了。”
“你……要跟他走吗？”菱山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沉痛。
“对不起，米林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必须送他回家……”
“‘必须’？”菱山重复着，眼神黯淡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落的表情。
“是的，他现在……需要我。”
——我真的很过分，对吧？
为了你，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上苍才惩罚我，让我，在经历了太多的曲折以后，仍然不能得到，属于我的幸福。
走进她家典型的日式客厅，跪坐在榻榻米上，诧间妈妈为我奉上茶水。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中村没有和你一起来吗？”她淡淡地问。以往，周末都是我们二人一起来拜访她的。
“他……最近工作忙……”我垂下眼睛，实在不想让她为我的事再*心了。
“你们吵架了吗？”她抿了一口茶，依然波澜不惊地。
“……”我想不出怎么回答她，只好保持沉默。
“还是为了他，是吗？”她的声音，有一丝隐隐的冷漠。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你。也难怪她提到你的时候会冷淡而幽怨，其实，这全都是我的错，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就曾因为你，伤害过她的儿子……
“我也很需要你，现在。”菱山定定地看着我，平静地。
是选择题吗？我看了看脸色如雪的你，又看了看失落黯然的他，没有理性的分析、没有估量、没有比较、甚至，没有思考，完全凭一时的感觉，答案已脱口而出：
“我必须送他，菱山……他……受伤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一直沉默的你终于开口了；然后，径自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看着你的离去，心里忽然担忧起来。
“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也受伤了吗？”菱山望着我，一脸“受伤”的表情。
但是那时的我，心里完全被对你伤势的牵挂和对你走远的焦急占据，再没有余地，去关心他的伤痛。
“你哪里不舒服……川原的医务室应该还有人，是在二层的大厅中间……”我急急地着，“对不起，我真的必须走了，你到家以后打电话给我吧，我等你电话……”
完，我狠下心，再不看他的眼睛，向着你走远的方向，飞快地追去了。
……
又来到你家那扇铁门前面，为我们开门的是角仓管家，看到你一身是血，而旁边站着的竟然是我，他一脸惊恐之色。
“德叔，送她回家吧。”你轻声。
“我要看到你睡下再走。”我固执地坚持着。
你让步了。于是，我又来到了你的房间，看着你踢掉鞋子躺在床上，我为你轻轻盖好了被子。
你很快便睡着了，像个没心事的孩；我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你，数着你均匀的呼吸，好久好久……
等到明天，我又要继续远离你了，所以此刻，请让我多看看你吧，贪婪地，看着你……
起身离开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房门开着，门外的阴影里，角仓一脸心事，默默地伫立着。
我慌忙擦拭掉泪水，关门，刚要拜托他送我回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对我：
“秋叶姐，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谈。”
你家的客厅里亮着一盏立在角落里的灯，光线昏暗。看着角仓脸上严肃的表情，我略感不安地先开了口：
“我今天……是因为米林他受伤了……所以我送他回来了……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秋叶姐，你真的喜欢米林少爷吗？”他打断了我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咦？不是啊。”我强颜欢笑，“我不是过吗？我根本不……”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拜托你，好好照顾他吧。”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个上次要我远离你的人吗？
“我今年六十五岁，在这里做了四十年管家，辅佐米林世家整整三代，可以，我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米林家族。现在的米林老爷和米林脇川少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语气平静，好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静静地听着。
“米林脇川少爷，并不算一个幸福的孩子。他的时候，老爷和太太的感情一直不好，经常吵架，家里总是一片愁云惨雾……”
“可是，”我忍不住打断他，“电视新闻上，米林先生和太太感情一向很好啊。”
“那就是有钱人家的悲哀了。为了树立良好形象，维持米林家的利益，他们对外的时候，不得不做出恩爱甜蜜的样子；也正是同样的原因，老爷才一直不肯同意太太提出的离婚要求。”
“离……离婚？！”我有些愕然。
“是的。老爷虽然心肠不坏，但因为是唯一的儿子，从被过分溺爱，所以脾气暴躁、性格冷酷而自我，他动不动就和太太发火，稍有不如意就拿太太撒气，而且……”他顿了顿，“学钢琴出身的太太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举办一场个人音乐会。这是老爷坚决反对的，他绝不允许米林家的‘第一夫人’抛头露面，做这种他认为不务正业的事。”
“太太受不了他的*和情绪化，几度提出离婚，但是，她没有能力和势力广大的老爷抗争。”
“米林少爷，从，就是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他的性格一直很沉默、压抑，不爱话，也不爱搭理人，似乎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
“篮球。”我接下去了他要的话。
——所有疑问，
在答案被揭晓的刹� �，
仿佛珠子用线串起，
解开了我沉淀在心里多年、悬而未决的困惑。
那些，有你追逐梦想的足迹；
还有，关于我的，
最美丽温暖的回忆……
“是的。”角仓管家平静地。
我沉默了。一直都觉得篮球是你追逐一生的梦想；现在，更加明白它对你有多重要。
“少爷从就喜欢玩篮球，每次看到电视里的篮球比赛，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半天。”角仓陷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五岁的时候，他就长大要作一名篮球队员；六岁上了学，他便天天留在学校里打篮球，总是玩到很晚。”
“那个时候，老爷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很少回家；唯一支持少爷梦想的便是太太，她还花了钱，在家里的后花园中装了篮球架，不断鼓励他好好打球，也正是因此，少爷和太太的感情一直很好。”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相片里恬淡如云的女人。
“少爷七岁那年，有一天晚上，老爷和太太又因为举办独奏会的事大吵了一架，老爷在盛怒之下，竟然将太太推下了楼梯，还烧毁了所有她创作的乐谱。”
我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
“最不幸的是，太太的手腕被摔断了。医生，即便康复，也再不能像以往一样灵活自如——这意味着，太太的梦想，再也实现不了了。”
我想到自己的考试失利，忽然间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
“无法离婚，没有了乐谱，再不能弹琴……太太完全绝望了。于是，在三天后的凌晨，她选择了自杀。”
九年前你没来那一天发生的事，依然清晰如昨。
“太太的死，对老爷和少爷俩个人都是一个不的打击。老爷的性格变得更加暴戾和情绪化，在家的时间也更少了，而且，他丢掉了一切有关太太的东西——梳妆台、钢琴、相片……一样不留，唯一保存下来的照片——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张——也是少爷偷偷藏起来的，而且，那个相框，也是太太生前珍爱的东西。”
那个玻璃的、四角浮雕翅膀图案的相框，很美丽的相框……
“老爷也拆除了篮球架，并明白地告诉少爷，他以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去米林财团做董事长，其余的想都不要想。”
我记起歩美过的“伯父的期望”，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是少爷也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花在篮球上的时间更多了。家里不让打，就早出晚归，利用在学校的每分每秒。”
怪不得……怪不得在七岁以后，你所有在学校的时间——课间、中午、早上、放学……都贡献给了篮球。
“后来，我才知道，太太临走前给少爷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枫，坚持自己的梦想，做你想做的事！’”
这是一个梦想未竟、遗恨终身的母亲给儿子的最后嘱托吧。我终于明白那时候你一夜之间成长的动力是什么了。
“这些年来，少爷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一方面，是出于内心对篮球的热爱；另一方面，也是在表达对逝去的太太最深切的怀念。”
“可是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痛了，“却一直在遵照老爷的指示，不断地破坏他的梦想，也忽略了他内心真实的情感。我所做的，只是为了达到两个最基本的的目的：第一，把少爷培养成米林企业的*人；第二，促成他和亜矢子姐未来的婚事。”
我一言不发，指尖冰冷。
“秋叶姐，其实……有些事你可能一直不了解。”他忽然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少爷对亜矢子姐很礼貌、很客气吗？”
“难道不是因为……米林喜欢她吗？”我觉得喉咙有些梗塞。
“不是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亜矢子姐曾经是太太的学生——她和太太学过两年的钢琴。所以，每当她弹琴的时候，那种优美的姿态、那种闭着眼睛陶醉的神情……完全是太太的影子。”
我惊诧得合不拢嘴。
“只为了这一个原因，少爷便对她有些不同。再加上亜矢子姐本身人也善良，对少爷又很好，所以，少爷自然对她很和善、客气。”
原来，这才是你对她“不同”的原因，此时此刻，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少爷一向感情淡漠，从不关心身外的人与事。上国中以后，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看着我，继续到，“开学一个月以后，他要我每天为他准备三个便当。”
“什么？！”我眼睛都直了，“那些便当……是他从家里带的吗？”
“多半是吧。偶尔也有些确实是女孩子送他的……不管是怎么来的，他都是给你留下了，不是吗？”
我彻底被震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其实多准备些便当，对米林家来根本没有问题。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子在带了三份饭菜以后，早、晚饭的饭量还是大得惊人，所以，我去做了一次调查。”
调查？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存在——秋叶绫香姐。”
——我坚信，
如果我们是真心相爱，
经历过的那些坎坷险阻，
并不会磨损我们之间的情感，
相反，
因为共同经历过痛苦与患难，
我们的手，会握得更紧。
我们的心，会贴得更近。
我听见角仓管家提到自己的名字，才仿佛从一个梦里惊醒似的，缓缓回过神来。
“当时，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猜，也许是少爷同情你的处境吧，你知道，虽然少爷性格冷傲，心地却还是很善良单纯的。”
“后来，有一天，你打来电话叫他去参加篮球比赛，在电话里你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你，还有篮球，是阻碍我实现老爷理想的两块绊脚石。”
“所以，当时我很无礼地挂断了电话，对不起，秋叶姐。”他的脸上，有一种沉痛的平静。
“两个目标”、“两块绊脚石”……我听着，心里掠过阵阵寒意。
“没有想到，你居然来家里找他。初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哦？”我有些好奇，“您想象中，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以为，你……一定非常漂亮，或者，非常温柔，唯唯诺诺、百依百顺……”
“你把我当成那些‘米林命’了吧？”我觉得有讽刺。
“反正，我绝对没有想到，你会站在我家楼下大喊大叫，还居然把少爷叫做‘混蛋’……呵呵……”到这里，他忽然笑了，“那个臭子，从到大，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呢。”
此时此刻，角仓先生，已不单纯是你的管家，他眼里闪烁着慈爱的光，好像是你的亲人一般。
“最后，你胜利了，秋叶姐，尽管老爷不允许少爷参加任何篮球比赛，他还是跟着你走了……”
“不是我胜利了，而是篮球胜利了。”我平静地，“这是米林内心深处的渴望，是旁人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的。”
他深深地了头。
“后来，我又继续对你进行调查。”他有些歉意地，“我知道你的成绩一直非常优秀，也知道了你帮少爷补习的事情，所以，对你们的来往，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还有……关于那幅画……”他继续道，“那是国中三年级寒假，少爷拜托我，要我照着相片去找人临摹的。我想，大概是他太想念太太了吧。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老爷知道的。所以，我只能去油画市场上寻找一位不知名的画家……”
“结果您找到了我妈妈。”我接下去。
“是的，真是绝没想到的巧合。当我去你家取画看到你时，我简直吓了一跳。”
“怕我四处张扬、把这件事传出去吗？”
“是的，如果真是那样，受伤害最深的就是少爷了——这是我决不能允许发生的；所以，我就想出了那个笨办法。”
“给我钱吗？”我想起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而且，之前我从没遇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秋叶姐，”他脸上忽然多了一种敬佩的神色，“你，‘这世界上还是有些傻瓜，对金钱不是那么看重的。’”
我想起当时的情景，不免笑了笑：“那也是被你们气昏头了嘛。”
后来，少爷追了你出去。我隐隐地觉得，他对你已经不只是普通同学那样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要你们不再见面的想法。
我愕然。
“上高中以后，尽管老爷千方百计阻挠，少爷仍然加入了校篮球部，我也听，你入部当了一名队医；亜矢子姐，去当了拉拉队员。”
“那个时候，我虽然知道少爷已经心有所属，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和亜矢子姐在一起。”
“但是，在那天晚上，我跟着他一直到了你家门口以后，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采取些行动，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
“那天晚上，是因为第二天有重要比赛，他心里，或许有一些压力……”我仍然想为你的行为做一些合理的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去找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你呢？”
“……”我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
“为了能斩断你们之间尚未明朗化的情感，我找到了你。”他继续下去，“我了许多伤害你和侮辱你的话，还隐瞒了少爷对亜矢子姐和气的真相，甚至通过你和亜矢子姐的友情来逼迫你。就是希望你远离他，让他的心回到亜矢子姐身边。”
“我努力地去做了。”我含着泪水，“努力地，远离他。”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嘴上不稀罕他，实际上，要做到远离他却是何等艰难！”
“为了彻底断绝他的念头，我对他也撒了谎。”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了。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你对他……了什么？”
“我告诉他，秋叶姐来找过我，她很讨厌你，让你离他远一……”
原来……原来……你拼了命打架、拼了命伤害自己的原因，是发泄被我和角仓两个人编织的谎言深深伤害的痛苦和愤懑！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样能成全你和歩美，却彻底地把你推到了一个残忍无情的世界。
米林，对不起，是我错了。
可是，现在的你，还会给我机会解释吗？还能原谅我吗？还能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