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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神灵的告诫

惨白如纸的女子,呆呆的靠在床上。

一动不动,也没有言语。错觉中,你会觉得她甚至不在呼吸。

还在不在呼吸其实并没有区别,就好像,伤势究竟痊愈了多少,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在不停的在回想、在思考,想累了,她就睡,睡醒了,接着再想。

身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素昧平生,却日复一日的照顾她。当她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她看见的是他们并不丰润的脸;当她渐渐脱离虚弱、能够坐起身时,由衷为她微笑的也是他们。可她甚至没有向他们道谢,更没有询问他们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孩经常趴在床边和她话,尽管她从来不回应,却也渐渐的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一个被他们称为韦先生的男子把她带到这里,因为这对祖孙经常得到他的帮助,所以义无反顾的代替有事远行的他照顾她。

你来的时候样子真怕人呢,姐姐,你流了好多的血喔。男孩着就会伸手抚摸她的脸,心翼翼却又带着爱慕。

她仍是不吭声。

一旁的老人见状只得轻轻的摇头。

老人起先也曾问过少女的身世,在她刚刚苏醒的时候。但是,对方犹如一块木头,丝毫没有反应。时隔一个多月,老人才肯定少女是根本不想开口话。

一定是个伤透了心的人,他想。

永远忘不了那一夜韦先生架着少女跌跌撞撞的冲进屋时的吓人模样:韦先生满身都是暗红的血污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暗紫色液体,一向麦色的、健康的肤色竟然苍白,跌在地上后半天不能动弹;少女的模样则更骇人,简直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脸色青白,右脚的断腕处清晰可见森森白骨,感觉不到呼吸,完全像是一具尸体。

祖孙俩吓得过了好半天才敢靠近这两个血人。

韦先生据只是力竭虚弱。本身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那个少女……

应该是完全没救了。可是。韦先生根本不听。非那少女还有一口气。硬是叫老人帮忙把少女清洗干净。用被单裹了。抱在怀里。

他就这样整整抱了一夜。自己也不吃不喝。第二天一早。他突然放下少女。舀了前夜剩下地稀粥喝了。脸色苍白地出了门。

他。他要去找医师。找可以治好少女地医师。他还。他会尽快赶回来。这之前。无论如何不要动那少女。

老人觉得韦先生发疯了。韦先生是药师。却没有试着给少女配药。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少女是药石无功地。可老人不忍心看见韦先生眼中那浓得化不开地悲痛。答应了。送他出了门。

然而,苍天悯人,奇迹在韦先生离开后的第三天出现了——那个一直躺着没有气息的少女不知何时微微呼吸起来。老人发现她身躯轻微起伏时,不知是该恐惧好,还是该欣喜。但他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对生命的参悟远比一般人透彻,也更善良宽和,立刻叮嘱孙子去河里尽可能的捉些鱼回来,煨汤喂给少女喝。

就靠着时有时无的鱼汤和稀粥,少女挺了过来,并且,康复的速度远远异于常人——在没有良好营养补充的情况下,仅仅十来天,少女竟然就能坐起身来。

老人就想,韦先生要是没走开多好,看着少女慢慢康复,他该多高兴?

他的脸色那么差,身体肯定虚,一没有休养就四处奔波会不会出事?

几十天过去了,韦先生还没见回来,不要紧吧?

面对日渐痊愈的少女,不同于孙儿的欢天喜地,老人逐渐焦虑起来。

这个夜晚,一如既往。

孙儿靠在床边陪伴少女,老人在吊锅里仔细的熬着汤。煨好后依然由孙儿喂那少女喝了些,然后祖孙二人简单的吃了晚饭,拾掇一下,就在屋的一个角落里和衣睡下。

屋舍简陋,少女占据了仅有的床后,祖孙二人就睡在地上的草席上,一个多月来一直如此。

是在偏僻的地方,夜里总是安静的,唯一能听见的便是虫鸣。但是,这个夜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远远的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像是野兽的吼声,但是,很威严。

男孩自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昏黄的火光中,他天真的脸上是惊喜的表情,叫起来:“韦先生!”

少女并没有睡着,听见、慢慢转过脸时,男孩已经挥开门帘奔了出去。过一会儿,他又钻进来,兴奋的嚷:“爷爷,韦先生回来啦!”

一个男子掀开门帘低头走进来,在门边站住。麦色的皮肤,明亮的眼睛,惊喜的望着床上的少女。

“怒放!”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此刻却明显失控,声音都是颤抖的,直扑到少女的床边。

怒放,多日不曾听人唤过的名字,现在听见,恍若隔世。

怒放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那张悲喜交加的俊逸脸孔,许久,终是没开口,视线移到了韦炎见的身后。

韦炎见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言不发的倚在门边,直直的望着她。

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五官生得很端正。久经阳光的肤色,黑到望不见底的眼瞳,凌乱的发丝覆盖着前额。他穿着无袖的长衣,裸露出肌肉线条柔和起伏的双臂,不甚强健,就是那种经常劳作锻炼出的**。奇怪的是,他胳膊裸露,双手却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一皮肤都没有曝露在外面。

韦炎见注意到怒放在看那人,柔声道:“我原本是寻他来为你疗伤的,没想到你竟先好了……不过,还是让他帮你看看吧,他的医术十分高明。”

他不过是喝了几碗那男子煮的汤药,体力竟然迅速的恢复了大半!

怒放不置可否,那男子已经慢慢走近床边,道:“这位姑娘请你把衣服脱尽,让我看看。”又接了一句:“你们三位,请回避一下。”

韦炎见完全没想到他走上来就叫怒放脱衣,不知他想干什么,不禁愣了。他是药师,却也知道医师是怎样为病人看病疗伤,哪有这样不忌讳男女之别的?此刻他不仅觉得男子怪,自己也颇尴尬,忍不住看看那男子,又看看怒放。

男子瞥他一眼:“你不想回避也无所谓。”

韦炎见脸一红,见怒放一言不发的靠在那里,稍作迟疑,还是起身出门去,祖孙俩也跟着出去了。

“请你快,我赶时间。”

怒放没动,那男子便径自掀开薄被,自顾自的将怒放身上那件敝旧的男子长衣扯开。他深黑的眼瞳一丝不乱的打量怒放苍白裸露的身躯,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把怒放翻了个,裸露出背后,又打量半天,才把怒放的身躯摆正。

随后,他坐在了床那头,捧起怒放的双脚。

“那人对我,你的右脚被齐腕斩断了。”他这么着,眼都不抬,语气也很特别,似乎只是在陈述他所听到的,并不要求怒放的解释。

就好像,他此刻看见怒放完整无缺的右脚,丝毫不惊诧似的。

他似乎真的没感到意外,握着怒放的右脚各方位的推揉,然后,自手腕的纱布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长针,对着脚心扎了下去。

血珠渗出来,针却继续往里扎。

怒放的脸上没表情,也没叫痛,但右脚本能的抽动了一下。男子见状,快速的拔出长针,拭去血迹后插回手腕处的纱布,放下了怒放的脚。

“长得很好,和原先那只应该没什么区别。”他淡淡的道,一双缠满纱布的手朝怒放伸过来,按住了怒放的头颅。

也不知道他在摸索什么,每一寸头皮都没放过,之后,便是每一寸骨骼。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没有一处放过的,就连怒放俏挺的双峰,他双手抚上之时也毫不迟疑。随后,他呆坐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道:“穿上衣服吧。”

怒放还是没动,男子扭头看看她,拿起那件衣服,又一丝不苟的帮她穿好,这才起身。走到门边,他突然停下,回头道:“我住在九幽山东南方四百里的一座山上。以后如果有事,去那里找我。”

他没等怒放的回答,也知道怒放不会回答他,便掀开门帘走出去。面对焦急迎来的韦炎见,他低声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来有什么波动,韦炎见心里却一惊,忙问:“怒放、怒放怎么样?”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男子才道:“她很好,只是有些虚弱,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你自己是药师,知道该怎么给她进补。比较起来,现在状态更差的是你,你体内蛰伏的妖兽妖力枯竭……”

“去你***,老子好的很!”狼火恼火的打断他。

“随你怎么,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男子也不计较,对狼火丢了一句,又对韦炎见道:“你得有心理准备。那位姑娘的脚,长出来了。”

“什么?长……”韦炎见惊愕的看着他。

“完美无缺的长出来了。”

韦炎见愣在那里,半天没动。

脚斩断了,还能重新长出来?

“她、怒放她……”韦炎见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心乱如麻。

男子头:“不错,她已经被妖化了。”

韦炎见的胸口一下子窒闷难当,低头看着脚边在夜色中模糊了颜色的青草,思绪同样的模糊混乱。

其实,从跑出去迎他的孩儿告诉他怒放醒来、并且康复的很好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本,他离开怒放,仅仅是自欺欺人,仅仅是不甘心怒放终会死亡的事实,他寄希望于这男子传中的奇异能力,至少,他要尝试一下,可没想到……

他不想她死,他宁愿自己替她死,可是,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妖化,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一般都会丧失心智,就算维持人类的形态,也会失去作为人类的意识。”男子抚摩自己手上的纱布,淡淡的道:“你救下她,她便是你一生一世逃脱不开的债。如果她今后平淡的活下去,你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之,你便是燃了乱世之火。”

“为什么这么?”

怒放,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天真美丽的少女,单纯的心性,可爱的性情,就算真的被妖化了,也永远是他心中的那个怒放。

为什么,你要把她成是恶魔?

韦炎见听见男人的话,既心痛又愤怒。

“她应该是炼化了妖物,变相获得了那个妖物的某种能力。据我所知,有如此强悍的再生能力的只有两位,一个是南妖王乌鹊,不过我不认为那位姑娘有能力或者有机缘能去炼化一位妖王的力量。另一个便是天邪鬼迷花。”他着,深深的看韦炎见一眼:“你觉得,一个人类炼化天邪鬼,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妖化的程度加深,怒放丧失心智,这世上就会多一株人形的、能够四处奔走的天邪鬼,与那天邪鬼妖后再世无异,你,会有什么后果?

韦炎见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平定:“我不会让那些发生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我不会让她走上那条路!”

“希望如此。”男子淡淡的道,“没我的事了,我回去了。”

韦炎见没有出言挽留,尽管,男子和他一起风餐露宿的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前脚抵达,后脚返程。他看着男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的旷野中,自己也呆了,立在夜风里久久未动。

多希望那就是男子的危言耸听,可是,他不敢不把那些话放在心间——这个一直仅有耳闻、此前从未见识的男子,很特别。

他是人类,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却拥有被传为神化的、抑或是妖异的能力。

他生活在一座无名山的上,住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仅仅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医术,隐隐的庇护着山脚下一座两千多人聚居的村落。村落里的人,把他当作神灵一般的礼膜拜。

据,那个村落,从来没有妖兽或者流匪敢去侵袭。

他治疗的对象不分人和妖,不分善恶,只要你找到他,他就会施以援手。而只要他出手了,即使你看见死神站在你的床头,也不必害怕,他肯定能逼退死亡,把你拉回尘世。

所以,越是在血色边缘生存的人,越不敢得罪他。

韦炎见是奔着传去找他的,一面怀抱希望,一面存疑,毕竟,一个被神化了的人类多少会引人质疑。但是,见到他之后,就知道传不假。他只看了他一眼,便:你要是再不躺下休息,就会一尸两命。

那个男人,一眼便看出他体内蛰伏的沉睡中的狼火!尽管,韦炎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是如何发现的。现在,他竟然又毫无误差的推断出了花的存在,并且笃定怒放炼化了花,叫他如何能不在意那些话?

月色的旷野模糊了边际,风吹过毫无阻挡,一阵又一阵。远处那条不宽的河流泛出银色的涟漪,像一条长蛇般蜿蜒崎岖,直到视线的尽头。遥遥的几灯火,在孤寂中惨淡无比。韦炎见站在齐膝的青草中,回望不远处的茅屋,竟然挪不动脚。

为何,天大地大,却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