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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黛瑞丝女王 上

时间已经步入十一月的月末了,即便人们有何等的不情愿,寒冷的冬季还是不可抵挡的到来来了,几天前的一场风雪,就将耿纳的大街小巷从热闹扫成冷清,人人都有了时间和借口,窝在壁炉旁用懒散和无所事事来打发整个寒冷的季节。

艾许隔着窗子望着灰暗的天空,他认为这是个难堪的冬季,不只是对他而言,更是对他的先生而言,他觉得要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苦捱寒冷,这还不算什么,但是,他的先生呢?他的先生是位贵绅,假若整个冬季他的家中的壁炉都烧不起一块木炭用以取暖的话,那么,这对他的先生来说将是何其窘迫凄凉的一件事?

其实,艾许对自己的主人包含着敬意,才没在贵绅这两个字前再加上两个字:曾是。从皇家剑士卫队解散之后,他的主人卡利德已经整整有三个月未曾有过任何的收入了,但支出却比以前增大了好几倍,此中的缘由艾许倒是完全理解,因为不幸接连不断的发生,他的先生先是失去了挚爱的金吉尔夫人,接着,最好的朋友也离他而去、杳无音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要说原本就爱喝酒的人,就算原本不爱,也得变得喜爱,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卡利德就没几天是处于清醒的状态的,他一天要睡上十六个小时,醒来的时间,就要饮酒发呆,生活中只余剩下这种简单到极致的消遣。

世道混乱的缘故,这时代及时享乐主义是主流,绝大多数艾尔多绅士都没存钱的习惯,卡利德也正是这种主流的追随者之一,他过往的日子里时常花钱大方到他的极限,这为他赢得了阔绰的好名声,但现在,艾许真恨不得当初即便冒着挨揍的危险也要劝诫他的主人存些钱财,也好度过眼前的这种难关。

艾许正这样忧郁的想着这些问题,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响动之声,他起身转头一瞧,就十分意外的发现他的主人卡利德竟然起床了,睡眠的时间远远未够十六个小时。

“嘿,先生,这是怎么了?您今日是有什么计划么?”

艾许试探的问了这么一句,他瞧着卡利德那长期酗酒而凹陷的脸颊、那神色里因伤痛而挥散不去的愁苦、以及那蓬松凌乱,不再光鲜的头发与胡须,就觉得心情从很坏变成了更坏。

“我只想问,壁炉里为何空空如也,是什么原因让您忘掉了燃些木炭,好让这房间里暖和一点,也好让我有个惬意的安睡。”

卡利德声音嘶哑,这是宿醉应有的声调,他原本是不打算在这时就醒来的,但没壁炉的火焰增温,床上的一张毛毯着实已经不足抵挡寒冷。

“原因就是因为,我们余剩下的钱财,如要供您饮酒,就得放弃木炭,如要木炭,就得放弃供应您饮酒。而我又觉得,要让您喝不上酒,您可能会痛揍我一顿之后,再问我原因,而壁炉里不烧木炭的话,您就只会问,而不会揍我。”

艾许尽可能的想用些婉转的方式来应对他的先生的不满,可是,他再婉转,实际情况也是如此窘迫的难以避讳。

“您熟知我的心意,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这种艰难的选择了,艾许?”

卡利德的脸上稍有些意外,但这意外之色也只是片刻的功夫,显然,他的那颗已经够不快乐的心灵不愿再接纳这种烦扰。

“就从这寒冷的天气不可抵挡的到来,先生。”

艾许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欺瞒也不会有任何好作用。

“嗯…可真是件糟糕事…您能告诉我,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钱么?”

卡利德似乎想要深入的思索思索这个问题,但又马上放弃了,他只管花钱,却从不计算花了多少钱,这一贯都不是他的职责。

“七枚金币、三银币、四十六铜板。”

艾许立刻的报出了精准的数字,由此可见这房间里真正掐算着钱过日子的人究竟是谁。

“七…这可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变卖那枚戒指的钱已经用光了么?”

卡利德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不愿为这等事情烦扰,但是,这窘迫的数字还是容不得他不做些操劳。

“一共三百金币,您每日要喝上大约三瓶安茹葡萄酒,这就要花费一个半金币,连着那些餐肴的话,就三个金币,只多不少。其次,您楼下马棚里有匹世所罕见的好马,您叮嘱我要用最好的饲料喂养它,我遵照您的吩咐,一日饲料的支出从不低于一个金币的标准,另外……”

艾许滔滔不绝的报了账,源自于卡利德过往对他的信任,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他的先生报账。

卡利德听完之后,久久不发一言,神情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先生,我还要向您提醒这么一点,楼下您的马棚保暖措施不太足够,我不敢保证,等明年春天到来,您那匹心爱的马还安然无恙。”

艾许久久的得不到卡利德的回应,就又讲了这么一句话,意图让他的先生回过神来,来同他一起寻找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是这样啊…”卡利德喃喃的讲了这样一句话,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然后,他才似乎回过了神来,开口就讲了一句让艾许十分料想不到的话语。

“那就不如为这匹马提供更好的前途。我记得,半个月前,奥格塔罗伯爵有意愿出五到六百枚金币买下这匹马,而我也听说,这位伯爵是位正宗的爱马人士,有着良好马棚配备,您今天就将马牵过去,带回来三百枚金币,和一个收据,那收据上写明,假如我能三年内筹足四百枚金币的话,那么,这匹马就还归我。”

“要将马抵押?先生,您真下定了这个决心么?冬季过去就是春天了,等您在春天想要出游的时候,您没马怎成?另外,未来总是那么多的变故,假若三年的期限到来,您手头凑巧不宽裕,那么,您就可能永远的失去那匹马。”

艾许知道这正是解决困难的一种途径,但是,他并不怎么赞同卡利德的这份决定,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先生对这匹马的喜爱肯定胜过这世间任何一人,因为,这匹马的赠送者正是他那位离别之后就毫无音讯的挚友,这匹马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种友谊依旧留存的证明,有着非凡的纪念意义。

“我知你真正顾虑的是什么,艾许。假如这匹马的原主人在这里,也必定不会反对我将这匹马这样处理,因为他送这匹马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我的生活过的更好,所以,这匹马如何处置,其权利完全归属于我,只要我是朝着他希望的目标就行。现在,我们缺钱,生活要变的不好了,而抵押了马,生活就又会重新变好,您说,我难道不应抵押掉这匹马么?”

卡利德时常掌握着真知的一面,他的话语总是别有说服力,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如此透彻的剖析了这匹马存在的意义,那么,艾许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那我现在就牵着马去奥格塔罗伯爵的宅邸,您要不要再好好的瞧瞧它,因为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它都不属于您了。”

艾许遵从卡利德的命令,但在出发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多讲了一句话。

“我不喜欢离别,您知道这一点。无论是马,还是人。”

卡利德淡淡的回应了这么一句,就打开了小橱柜的柜门,从中取出了昨日未曾饮完的半瓶安茹葡萄酒。

“速去速回,拿到钱之后,别忘了顺道去安可森街买回些胡椒羊排,最好再加上一只烤鹅,以及一份汤,汤的种类就由您过去做选择,但别耽搁太久的时间,此外,你最好一次性的购买些木炭,足够我们在暖和的壁炉前度过整个冬季。”

在饮下第一杯酒之前,卡利德又对艾许多做了些嘱托。

艾许正要下楼,他听到卡利德的这番话,似乎想要讲点什么话,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讲,噔噔噔的下了楼。

没过一会,卡利德就听见马的响鼻声,这声音真不能让他高兴的起来,他一口喝掉了半杯葡萄酒,那忧郁的情绪无处宣泄,又引导着他进入了出神的状态。

艾许刚刚欲言又止的话语他怎能不知道呢?一次性购买足够使用一个冬季的木炭,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也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他还得再变卖其他的东西,这日子何时是尽头呢?卡利德不愿意去思考,当他的生活中已经没有欢乐的时候,他就不愿对未来做任何的思考。

就这样一出神,一刻钟的时间就毫无感觉的过去了,卡利德突然回过了神来,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他,使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从床下拖出了一个长条木箱,那木箱漆面早就不再光滑,却也没有残缺,那繁复的描金花纹图案证明了这箱子的出处不凡,但上边散落的灰尘却又证明了这箱子已经好久的时间不曾被打开过了。

卡利德拖出了这木箱,却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好久之后,他才深吸了口气,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钥匙,打开了箱口的锁。

然后,卡利德又犹豫了那么片刻,才终于伸出手,翻开了箱盖,箱子里露出的事物中最显眼的是一把剑,剑身华丽,嵌着金银丝图案,式样古老的可以追溯到罗依九世的时代,剑柄上镶嵌着一颗色泽纯正的蓝宝石,只是这颗宝石,就至少得值上两百金币,连着剑一起卖的话,价格更有可能翻倍。

除此之外,那箱子还有几封信,以及一些文件类的东西,都放在剑身的一侧,在另一侧,则单独放了一枚家族纹章,那纹章是剑与盾的组合,底纹是靛青色的直条纹。

从打开箱子的一刹那,卡利德的目光就落在了这枚纹章上,毫无疑问,这枚纹章里一定囊括了诸多的回忆,好半天的时间过去,卡利德猛然惊醒过来,砰的一声,就关上箱盖,就如同,他是要关掉那些纷杳而来,几乎让他招架不住的记忆一般。

又一会的时间过去,卡利德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就又一次的打开了箱盖,这一次,他再没向那枚纹章瞧上任何一眼,只是看着那把剑出神,又用手抚摸剑身,最后,他神色一凝,瞧起来就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就了无挂念的翻回了箱盖,锁好,重新塞回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卡利德就像解决了一个重大的难题一般,他回到了客厅,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葡萄酒,在半瓶葡萄即将饮完的时候,艾许回来了,不但带回了胡椒羊排、一整只烤鹅,还捎带了四瓶安茹葡萄酒。

“来罢,我亲爱的艾许,我今日允许您坐在这里,干掉一瓶葡萄酒,这些美味佳肴,也任您取用。”

卡利德似乎因美好的生活得以延续,而变的有些欢畅了起来,竟对艾许做出了这等慷慨的许诺和邀请。

艾许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了,他不知道事情的真正起因究竟是什么,但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他的这位先生来说都是如此,所以,他高兴万分的坐了下来,陪着卡利德开怀畅饮。

未过多久的时间,楼下突然有人呼喊,艾许恋恋不舍的放了手中的一块胡椒羊排,飞奔下楼,等他上来的时候,他手中拎着一个麻袋,那麻袋里装着的正是木炭。

“赶快生起火,艾许,我头一次觉得喝酒不足已让我不畏惧寒冷。从速!否则您的午餐也就到此而止了。”

卡利德已有了四、五分的酒意,那声音从低沉变成了高昂,督促着艾许。艾许也生怕这顿盛宴没个酒足饭饱的结尾,就迅速的将木炭在壁炉里摆放完善,生起了火。

等那火焰的暖意开始往房间里蔓延的时候,卡利德的眼皮越来越重,他最后咕哝了一句话,艾许也听的不大清楚,然后,卡利德就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艾许起了身,用餐布擦掉了手上的油脂,卡利德的身形健硕,将他弄到卧室的床上对艾许来说几乎是个不可完成的事情,所以,他换了一种办法,仅仅是从卡利德卧室取来了毛毯,盖在了卡利德的身上。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卡利德也不是第一次睡在椅子上。妥善的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艾许就准备继续去啃那块还没啃完胡椒羊排,但就在这时,卡利德又咕哝了一声,应是梦话,这句话,艾许挨的极近,倒听了个清楚。

“莱尼顿,但愿你也知我的不幸。”

莱尼顿这个名字艾许从没听卡利德提及过,这句话让艾许充满了迷惑,但是,他决定将这迷惑永埋心底,因为他的先生既然不愿在清醒的时候讲出这个名字,也就意味着这一定是他不愿提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