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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儒家学舍

十几年来生长于武陵老家的周颐,自然是十分的不习惯,甚至是反感于那些浅显又深奥的儒家学说中所谓的大仁大义。她心里明白,千百年来,儒家学说经过千锤百炼当然不是虚仁假义。只是这些对她而言,就好比天上的星空,璀璨却遥不可及。

可是眼下,见到如此陋而不寒的学舍,见到两位少年僧读着儒经,这样非常态却淡淡然的画面不禁让周颐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为何这里会有一间这样的学舍呢?”

“奇怪吗?这里为什么就不能有一间学舍呢?”

“有间学舍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是佛家或者道家的学舍,那就更不应该奇怪了。怪就怪在这是一间儒家的学舍,里面的这些书籍都是儒家的学说,这岳麓山可是道家和佛家的法场,更加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两位明明就是麓山寺的僧人,不是吗?”

“听起来,姑娘也是读书之人。敢问,难道说生长在寺院里的人都是僧人不成?”

“父命难违,本姑娘是读过几本书,但坦白说,一点兴致都没有。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两位只是自幼寄住于麓山寺,并未真正步入佛门,对吧?”

“入乡随俗而已,我们自幼生活在麓山寺,不论饮食穿着自然是像僧人一般,主持慈善,不忍见我们还未入世就遁了世,所以迟迟没有让我们行佛礼、入佛门。儒家学说作为普遍天下儒生的精神追求,有着积健的生存价值,忧国忧民忧天下,深奥而晦涩,也难怪姑娘说没有一点兴致了。”

“可在本姑娘看来,两位对这些儒家学说可是有着极其强烈的兴致呀!栖居于这样的寒舍之中,二位的治学精神可嘉,实在令本姑娘倍感忏愧。”周颐随手拿起一本《礼记》,翻到其中的《大学》篇,读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少年僧听了,接着诵读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看来二位已经是熟读于心了。”

“在儒家的文化里面,有一种‘乐’的精神追求。虽然身居泥泞,心处囹圄,内心却以君子的境界要求自己。越是困境,儒生就越以乐为修身要义。谈不上兴致一说。姑娘可知,这间寒舍的来历?”

“还请细说。”

“六百多年前,东晋名将陶侃曾建杉庵读书于此。”

“陶侃?本姑娘只听说过他射杀蛇妖以及他与白鹤仙子的故事,觉得十分稀奇。陶将军难道也是个读书之人?”

“当年,陶侃作为荆州刺史率部入湘,使乱了四五年的长沙城安定了下来。陶侃最初在河西没找到住的地方,只好自力更生,在岳麓山上种杉结庵,好在他出身寒门,对居住环境不是很计较,反而钟情于山风松涛,挑灯夜读。他以身作则,使得城东的老百姓也以读书为荣。”

“原来如此,莫非这些儒家学说就是当年陶侃遗留下来的古籍?”

“姑娘真会说笑,几百年了,遗留何处!”

“书籍上记载得简单,关于陶将军和白鹤姑娘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二位可知具体细节?”

“说是与蛇妖有关。当时,陶侃为荆州刺史封长沙郡公时,在岳麓山的林中与一位白鹤姑娘一见倾心。哪知白鹤姑娘竟是仙童转世,乃菩萨派来铲除妖蟒的女弟子。在与妖蟒斗法的时候,白鹤姑娘不幸中了妖蟒的奸计,魂飞魄散。临终前,白鹤姑娘给陶侃留下遗愿,只要陶侃能够铲除妖蟒,便相约五十年后再相见。陶侃射杀蟒妖后,遵照白鹤姑娘的遗愿,相约在五十年后再相见。耄耋之年的陶侃因政务耽误了相约之期。陶侃在相约之处苦苦守候了九九八十一天,精诚所至,终得以见。然而,菩萨为阻断白鹤姑娘再生思凡之情,便叫陶侃从石门离去,陶侃被迫穿石而出,转身仅见一堵石壁矗立在眼前。”

儒家学说纵横朝野,儒家学士也没有长期隐居山林的先例。我们的周大小姐见两位少年僧神气非凡,想必日后定然大有所为,心中惊喜,竟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的爹爹周指挥使了。

周颐拜别了两位少年僧,从清风峡下了山。此时,天色已晚,丫鬟阿莲这才开始担忧起,偷跑出来被周老爷发现的后果。

“怎么办,怎么办,小姐,小姐,你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万一老爷比我们先到家,发现我们没有在家,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赶出家门啊!”

一路上,阿莲叽叽喳喳个没完,周颐却完全没有在意。此时,周颐的心思完全被两位少年僧给占据了,尤其是那位稍为年长懂事的那位。阿莲看出了周颐的心思,问道:

“小姐,你还在想着那两位少年僧呀!我原本对他们也挺好奇的,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过人之处呢!今日一见,也不怎么样嘛,倒是觉得他们有点儿不务正业。”

阿莲对少年僧的评头论足把周颐的心思从少年僧那边拉了回来。

“不务正业?阿莲,你为什么这样说人家?”

“本来就是啊,明明是佛门中人,为什么不好好读佛经,却读起什么儒经呢!”

“以后不准你这样说,他们从小是孤儿,生长在寺庙之中而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遁入佛门。更何况佛家学说远离社稷、直指人心,更适合上了年纪有一定人生阅历的人阅读,而儒家学说修身治世,他们正值少年,当然应该学习儒家学说,才能对社稷有所作为,成为治世良才。”

“小姐说得倒是好听,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学,还总是想着跑出来玩,现在都这么晚了,回去肯定要被老爷骂了。”阿莲抱怨道。

“哎哟,你倒是好意思怪起我来了,今天是谁怂恿我来这麓山寺的,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若真能见到传说中的两位少年僧人,这次偷跑出来就算被罚也值得。难道不是你说的吗,臭丫头片子,你现在倒是先抱怨起来了。”周颐反击道。

“是是是,是我说的。可是我还是觉得亏了吗,要说值得,我看呀,小姐这次才算值得了呢!要我说呀,小姐肯定是看上人家了,不仅替人家说话,还一点儿不担心回家挨骂的事儿了。我说小姐,小丫头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个少年呀?”阿莲伺机询问到。

“要你管,我看你真是闲得慌,有这个功夫胡思乱想,不如好好思量思量,回去后怎么向我爹交待!”

“小姐聪明伶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斗智斗勇,肯定能斗得过老爷。现在的紧要任务是趁热打铁,将小姐的心思一刨到底。快说说嘛,小姐,那两位少年,你觉得哪个好些?”

“都才见过一面,谈不上谁好些谁不好些。”

“小姐说谎,这第一次见面才能得出第一印象,才能评判出单纯的好坏。依我看呀,那个年长的少年虽然说起话来字正圆腔,但是迂腐气味太重了,像个老先生似的。那个年少一点的少年看起来倒是灵巧聪慧,就是太听话怯懦了,躲在别人身后话都不敢说。”阿莲又开始对两位少年僧评头论足起来。

“瞧你把人家说的,好端端的两位优秀俊才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倒成了一无是处了。”

“我也没说他们是一无是处啊,我不是说那个年少一点的灵巧聪慧了嘛!”

“那个年长的少年就得罪你了?”

“噢,原来小姐心里惦念着的是那位年长的少年啊!”阿莲得意地笑了笑。

“臭丫头,你竟敢试探本小姐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周颐说着,伸出手来,跃跃欲试地朝阿莲的小脸打去。

阿莲拔腿就跑,边跑边叫道:“小姐,饶命呀,丫头再也不敢了。”

俩人嬉笑着跑下了岳麓山,来到了湘江边的渡口。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时候了。稍等了一会儿,一艘渡船靠了岸,周颐和阿莲跳上了船,仔细一看船家,竟又是白天的那个船家,真是凑巧极了。

“两位姑娘,你们怎么才下山呀!是不是听了我的话,在清风峡来了一场偶遇了?”船家一眼认出了周颐她们,神秘兮兮地问道。

“被船家说中了,真是多谢船家了。”周颐接着又说道:“对了船家,你怎么知道两位少年僧在清风峡?”

“哎,这过渡的行人来来往往,哪个说的不是这麓山上的人。这山上的事情哪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那船家你说说,这两位少年僧,他们到底是僧人不是?”阿莲此前争不过周颐,这会儿便拉来了船家,问了一个不不算问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