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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夜宴

“小姐,夜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快开开门,老爷和三夫人都催着呢。”

房门外传来丫鬟们的敲门声和催促声,房门里的金凤却岿然不动,一声不吭。此时,金凤无比冷静地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用毛笔写着:

“盖闽都福州,东南滨海,西北联山,重关内阻,群溪交流,襟江带湖,沃野千里,重山环绕,地沃山强,诚天下之胜。”

这些铿锵有力的词组看起来简单随意,虽没有什么文学章法,但读起来也算朗朗上口,她满意地笑了笑。

“小姐,别为难我们了,快开开门吧,不然三夫人会责备我们的。”

房门外继续传来敲门声和催促声。金凤默默地走向房门,卸下门栓,打开了房门。

“谢天谢地,亲爱的小姐,你总算开门了。”

金凤仰头望向房门外这两个伺候自己的丫鬟们,这两个丫鬟,一个年长几岁,大的叫小青,小的叫小红。

小青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门后的金凤,就立即上前将她抱了起来。金凤一言不发,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装出一副调皮捣蛋的模样。小青抱着金凤立即赶往府第的会客厅,今晚的夜宴就设在那里。

小红原本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自从金凤摔下马车后,便受三夫人的吩咐照顾金凤,尤其是密切关注金凤的心智。

这两个月来,金凤沉默寡言,三夫人一直急切地想知道,金凤到底有没有摔坏了脑子。这种急切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担心,担心一些不好的记忆被金凤想起来,担心金凤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

因为担着不同的任务,小红没有跟随小青一起去会客厅,而是悄悄走进了金凤的房里,像个密探一样,想弄清楚金凤躲在房里在做些什么。

小红走向书桌前,发现了金凤写下的字,就像找到了可以交差的成果,她激动地捧起金凤最后写下的那幅字,跑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金凤一路被小青从内宅抱到了外厅。虽然很少走出房门,但有一次被二公子陈延晦偷偷地带着,她把整个府第逛了一遍。金凤当时完全被府第的气派给震慑住了,如今依稀还是记得一些布局的。

福建观察使陈大人的府第在福州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了。金凤第一次从房门走出,就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进入到了一个大的院子中。

小桥,流水,回廊,小亭,树木,这些事物构成了一个动静结合的画面。水池横穿小院,水池的四周修建了大量的驳岸,怪石嶙峋添加了景观的层次感。

石子路的小径、之字形的走道以及组合种植树木所增添出的庇荫空间让人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的感觉。

弯曲的小路、精致的亭子、错落的绿树、碧绿的池水、参差的驳岸以及规整的走廊这些景物的巧妙组合形成了一种统一和谐的氛围。

整个内宅是用走廊围起来的,设计十分精巧,借景、遮掩、动态感都有。走廊是折线形构成,使得这部分的庭院更规整。

沿着走廊漫步会逐渐看到被遮挡住的景观。里面是运用了堆山叠石元素。一个小型的假山,一个不大的水池再加上两旁的植物使得整个景观十分和谐融洽。

从右边的小门走出,便到了正厅。正厅修建呈轴对称,以中间牌匾为中轴线两边对称。两侧各两根石柱,把空间、位置做了很好的分隔,使会客时的桌椅摆放更合理。

而后面的窗户设计,使得阳光射入,加强了大厅的庄严性,同时也弥补了大厅面积较小的缺陷。

宴会上,高朋满座,但除了日常见面的家人外,金凤一个外人也不认识,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在自己家的府第里。金凤被丫鬟们抱到了三夫人陆氏的身旁,三夫人陆氏没有正眼看金凤,而是对丫鬟们抱怨道:

“怎么这么慢,老爷都催问我好几次了,想要我在宴会上丢脸是不是!”

“三夫人,是小姐她躲在房里,关着门。”

“孩子摔坏了脑子,你们的脑子也进水了么!行了行了,退后吧,懒得跟你们说!”三夫人陆氏不耐烦的吓退了丫鬟们。

金凤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今生的亲娘陆氏,只见她年轻漂亮,很有姿色,只是一脸通红,像是有什么怨气没有地方发泄。

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二娘李氏。二娘李氏的身旁坐着二少爷陈延晦,见坐在对面的金凤在看自己,他故意挤弄了个嬉皮笑脸,试图逗乐金凤。

金凤卧床的那几个月,陈延晦经常来看望她,金凤对这个哥哥也是挺有好感的。

金凤把视线转向了亲爹身上,他可是福建观察使陈岩陈大人,闽地最大的官。

上次陈老爷来探望苏醒的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交代丫鬟们好好照料,匆匆忙忙就走了。金凤都没来得及认真看几眼。

此时,只见陈大人坐在宴席的主位上,略有所思状,一脸的憔悴。

无意中,金凤注意到了一双眼睛,眼光尖锐,像两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痛着金凤的浑身,仿佛要把金凤印刻在眼珠里一样。金凤慌忙将视线从主位转移到面前的果盘上。

那双眼睛属于陈老爷身边的男宠侯伦,他的视线仿佛被施了咒,无法再从金凤身上转移开来。

恰时,三夫人陆氏朝向男宠侯伦别有用心地干咳了两声,一副万分紧张的模样。侯伦这才清醒过来,感到一阵慌乱,与陆氏四目交接。

两人对视之后,又各自回到原状,神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观察使陈大人结束了沉思,站起来对赴宴的宾客说道:

“今天邀请各位同僚前来赴宴,想必大家已经略有所闻是什么事情了。没错,黄巢带兵杀回来了。今天上午,黄巢派来了信使,递上了亲笔书信,说今晚只想借道杀回洛阳,不会动福州城、乃至整个闽地的一草一木。今晚叫各位同僚前来就是商议此事,之所以弄成宴会的仪式,只是假装作乐,算是诈敌之策,以防敌人的耳目,引起黄巢的猜忌。”

“泉州的军马由副使率领,已经埋伏在了福州城外,随时听陈大人的调遣。”客席上,一个粗犷的男人起身说道。

“王大人辛苦了。我向各位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泉州刺史王潮王大人,我特意为了对付黄巢而请来的援兵。王大人的三弟王审知就是此次带兵助我抗巢的泉州副使。”介绍之后,陈大人问道:

“对了,不知副使大人此时何在?”

“正在厅外,有要事禀告。”

“快请。”

“有请泉州副使王大人。”

这时,一个外表雄伟健壮、隆额方口的男子从厅外走了进来。

金凤没想到,这位伟岸的美男子就是此次统兵的副使大人王审知,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真是年轻有为。

金凤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脏加快跳动,脸色红润紧张起来,生怕副使大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可转念一想,就算副使大人看到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这样一想,金凤也就慢慢松弛了下来。

“泉州副使王审知拜见观察使陈大人。”王审知下跪行礼道。

“免礼,还请王副使跟我们大家说说此次备战情况。”观察使陈岩说道。

“禀大人,我从泉州带来的军马已经埋伏在了福州城外,预计黄巢的军马将在一个时辰后抵达城门口。请大人定夺,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王审知说。

“不知各位同僚是怎么想,尽管可以说来。”陈岩问起了大伙儿。

“大人,这城门当然不可以开,不仅不能开,我们还要先发制人,和巢贼大干一场,开门放行无非是坐以待毙!”观察副使范晖激动地说道。

“老朽觉得,这个城门可以开,黄巢虽然性格暴戾、杀人成性,但终究是个读书人,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何况,黄巢此次已经是第二次率兵来我闽地,上次进攻福州城,只是在囤积粮草,并没有杀人放火,而且只待了几天就往南行军了,可见黄巢根本没有把闽地放在眼里。如今,他养兵蓄锐、从南返北,目标显而易见,势在东都洛阳,况且他已经派了信使,还写了亲笔信,要求借道放行,老夫觉得大人可以相信黄巢一次。”说话的是州学教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不可以,不可以呀!城门绝对不能开,这个黄巢也是绝对碰不得的。偌大的朝廷都对付不了黄巢,我们区区闽地简直是鸡蛋碰石头,我们,我们还是,我们还是避而远之吧!”神经恍惚的判官大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差点说出了“弃逃”二字。

“王刺史,你怎么看?”陈岩问的是泉州刺史王潮。

此前,王朝已经和自己的三弟副使王审知认真商讨了一段时间。

这时,王潮自信地说道:

“城门可以开,就像老先生刚才说的,我们不妨相信黄巢一次,开门放行,让他借道而过。如果黄巢要是进城后敢闹事挑衅,范大人要是想还击,这战也可以打。范大人带领的福州军马在城内,我三弟带领的泉州军马在城外,咱们里应外合,就算是鸡蛋碰石头,也要和黄巢拼个你死我活。”

陈岩掠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思索一番后,命令道:

“福建观察副使范晖和泉州副使王审知听令,你们速速整顿军马,做好里应外合的备战准备。黄巢军马兵临城下,开城门放行,一旦发现巢贼在城内杀一个人、放一处火,不必请示,立即释放烟弹,发起围剿,与巢贼决一死战。”

宴会继续,丝竹管弦,锣鼓喧天,整个府第显出一片欢腾的景象,掩盖着一触即发的战况。

一个时辰之后,天空一片安详,没有任何的烟幕和火光出现。但大家仿佛都听见了城门打开的声音,还有大批军马踏过福州城大街的脚步声。

金凤感受得到气氛的紧张和事态的危机,正当她捏着一把汗时,她惊喜地看到,伟岸的泉州副使王审知像英雄一样出现在了厅门外。宴会上的大小官员一律屏气凝神,齐头望着王审知,等待着战报。

“禀大人,黄巢率领军马从南门进入福州城内后,迅速行军至北门,退出福州城,目前已经全军撤离了福州地域,直捣北方。”

金凤从王审知的声音中听出了镇定和喜悦,那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才拥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