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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忐忑不安

昼短夜长的年关,昼夜的色彩性格没有夏日的那么鲜明和强烈,天地在人们的慌忙中一片黯然,简直是受了委屈的婆媳颓丧着脸。天近黄昏,阵阵乌黑的雾霭悄然地给木舟乡政府机关挂上了夜的帘子,办公楼被掩盖起来,人的面貌被掩盖起来,真实的院落被掩盖起来。在遮掩的同时,乡政府的食堂率先拉亮了电灯。炊事员吴妈弯腰去抽开藕煤炉的进气盖。党办主任李盛北在一旁用很随和的口气说:“天都这么黑了,还没有开始做饭。吴妈。”吴妈立起身子,微笑地说:“我看才四点多,还早着呢!再说不慌,就我们俩吃,保准锅响饭熟,饿不着你的”。李盛北又威厉地说:“还有曾书记、任乡长马上回乡政府的。他们没有在村里吃饭,都空着肚子,等吃你吴妈的香锅巴饭呢!”吴妈讪笑地说:“你别逗啦!煤炭炉哪能烧出香锅巴,又不是烧柴灶。”她仍在忙自己的,也不正眼瞧人,又接着说:“不是说县里出了大事么,张县长的车子都被撞得稀烂了,曾书记和任乡长不是都上县奔丧去了。李主任,你吓唬我一个蹲灶门的婆子做什么哟!”

李盛北是下午才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的,但没有正道方面的证实,因而不敢胡言。又一想,这么晚了书记、乡长都不回乡政府,说明车祸是真的,张县长遇车祸人亡是真的,一车死了三人是真的,连司机也丢了命是真的;这县长的司机来过乡里,一看就是一个狂妄之徒,眼皮向上长的家伙,可他不该不认真专心开车,把县长的性命都搭上,一个人好容易攀到县长的位置上,140万人的大县才一个县长!李盛北还想,现在倒好,有了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连正常的工作渠道也不要了,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过办公室正式向下面通知,肯定是县里直接打了他们的手机。李盛北这样想着,便岔开话题,逗趣玩笑说:“谁不知吴妈是木舟乡的一朵花呀。哈哈!”吴妈名叫吴菊琼,已近40的年纪了,还是个老女人,尽管穿着平常而仍有女人的水灵秀色。吴妈在乡政府烧火做饭快10年了,还从没人敢当面开过这种玩笑。吴妈听了也把他的话当玩笑,不管是不是赞美的或褒扬的话,那心里听了还是美滋滋的,毕竟他要小她10来岁,但脸面上立刻扮得乌云起来,举起菜刀,俨然地说:“你个砍脑壳的,我不一刀劈了你才怪!”吴妈口中从不出粗言浊语的,既然李盛北敢笑称她“一朵花”,她也就犯讳地咒他“砍脑壳”的了。她做着那杀人的姿态,又不觉自我吃吃地笑了。

低矮的惟一泛着亮的食堂里正热闹着的时候,曾国超疾步地回到了乡政府。他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放下公文包什么的,再等着吴妈叫喊他吃饭,而是顺声来到食堂,睹上了李盛北和吴妈逗趣的一幕,便在门口缓下了脚步。李盛北见吴妈瞬间止住说笑,收敛了松驰的脸,放下了举刀的手,还轻声地说:“曾书记回来了。”便半信半疑的转过身去,碰上了曾国超严厉的目光,只好斜扯着脸笑,尴尬地喊:“曾书记。”曾国超进屋来,环顾一下,没有说什么。吴妈不敢正眼望一下曾国超,便说:“今天天气不收潮,您的衣服还没有干。等着换的话,我就在炉子给您烤干。”曾国超也只当没有见闻刚才的一幕,轻巧的说:“没关系”。

吴妈见曾国超说话了,凝固的气氛缓解过来,忙说:“曾书记,不是说您去了县里,县里出了大事,您怎么……”曾国超听了吴妈的话,忙喊住正出门的李盛北,问:“李主任,县里有什么事?”李盛北面向曾国超,不敢回避他严肃的脸孔,恭敬地说:“听说是县领导出了车祸。”曾国超紧逼着说:“是听说还是县里通知的。”李盛北坦然地说:“县里没有通知过。”吴妈便面向曾国超,仍不正眼接触他锐利的目光,把话承过来说:“是颜老头告诉我的,让我不准备您和任乡长的晚饭。”曾国超在静听着吴妈解释,也不去正眼接触吴妈请求谅解的柔软目光。也许是他身为书记不必要在乎一个做饭婆子的目光,也许是她身为做饭服侍人的老处女自己尊贵自己的目光。曾国超对李盛北命令式地说:“你去问问。乱弹琴!”吴妈尽责地张罗着搬上几个菜,摆到方桌上。曾国超将公文包放在另一张饭桌上,便坐在了有菜的桌旁。吴妈将一碗热腾腾的饭放在他面前,同时放下筷子。曾国超下村去转了一天,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他端起饭碗,大口扒着,夹着那下饭的鱼冻儿,津津有味地吞咽着。这鱼冻儿是吴妈早饭时留下的一碗,她知道曾国超很喜欢吃,特地留着中午没有端出来给其他人吃。在食堂里吃饭是画圈圈的,谁吃一餐,她就给谁画一个圈,到月底里再累计,每人每餐定的标准是二块钱,伙食帐有管理员老刘管着。当然,对书记乡长搞点优待照顾,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意见。再说,每个月乡政府还得给食堂补贴个几百元的亏空呢。

曾国超吃着饭,李盛北进来了,站在一旁汇报说:“曾书记。颜爹说是财政所的周所长告诉的他,任乡长在县里参加张县长的吊丧,这两天不回乡了。”曾国超仍吃着饭,没有表示意见,也似乎没有经意听李盛北的说话。李盛北也去添饭来,坐在桌旁一起吃;吴妈也去添了饭,夹点菜站在一边吃。曾国超吃下第二碗,便起身去添饭,并稍带笑意地说:“鱼冻子就是好吃。还是跟我小时候吃的一个味,吃了还要吃。那时候在南桥街上的食品门市部,一到傍晚,站起长队等湖里送来的鲫鱼、黄古鱼,一两角钱一斤。”吴妈忙放下碗筷,立在锅边说:“我来给您添。”曾国超也不正眼看她说:“不了。我自己来,你去吃饭。”他回到桌边,吃着饭的时候,却把张县长遇车祸身亡引起的惊讶心情埋在脸皮内。心想,这么大的事县里应该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庄重地通知各乡镇,难道县里有人单独地通知了他任从平。任从平是早饭后和他从乡政府分手,分别下村去落实年关扶贫工作的。自己还是一个乡的主持全面工作的书记,连县里出了这么天大的事,都没有人给个信,曾国超感到自己是在被更严重的孤立。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是从省里暗访组来大县后,全县开展轰轰烈烈的整顿起就预兆着的。那种隔着门缝把人看扁的鄙人的目光,避他而远之的氛围。包括他的亲友,他的妻子也是不理解的还怨言几句。还有他尊敬的老领导张道然,尽管没有说他半个“不是”,尽管目光里没有一丝怨他的光线,他感觉得到张县长从心底是不满的。而只有眼前的李盛北,眼前的吴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尊敬他,听他发号施令。这时,门卫颜老头顿步地来到食堂吃饭。本来他是在门卫室兼住房的小屋里用个小煤炭炉很自由节俭地做饭吃的。不巧,今天为了节俭,换煤换迟了,炉火接不上来而烟息火灭了。颜老头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不和机关的干部们同桌同时吃饭的,即使象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也是想等干部们吃完了,他估计着时间该自己最后吃了才进食堂。然而,他也不能太迟,太迟了又怕影响吴妈的收洗,不能为了他一个人而影响整个食堂的工作程序。曾国超正好吃完饭,起身同时夹起了公文包,正好与颜老头对了个惊诧的目光。他不放过地对颜老头说:“颜爹,你没有搞错吧,这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瞎胡说的。”颜老头躲避着目光,回答说:“曾书记,是真的,我可立刻去和周所长对实。”曾国超俨然地说:“不要再说了”。他丢下这句短语,便离食堂而去。

木舟乡政府机关的夜静静的,寂静得令人恐惧。她身边零星的农家远远的居着,象与她与世隔绝似的。曾国超迈着响登的脚步,来到办公楼上的房间里,拉开电灯,忙取出腰间的手机给张道然打电话。他拨了他的手机号子是盲音,又拨了他家里的电话,好长时间根本没有人接。他不能再给其他人打电话去询问此事,那样做会不妥,会证明和削弱他的处境和能力。他放下手机,终于敢肯定是县里出了大事,难怪自己最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驰骋的思绪一下把他带到了去年三十夜的拜年。要不是那次拜年,他也不会引出张道然“不成熟”极难入耳的三个字,要不是“不成熟”也不会引出上书国务院;要不是上书国务院也不会引来上面的暗访组。从个人感情上说,他觉得是自己给张县长惹出了天大的麻烦。但从对事业的责任感来说,他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事已至此,什么都不要顾虑了,赶往县城见上张县长最后一面吧!本来,他是不想近期上县的,要等忙完了乡里的事,在腊月二十八九再休假上县回家过年,照常在大年三十晚去给张县长拜年的。眼下只有把未去的二个村搁下,等参加完了张道然的葬事再回乡补上。尤其是那个王垸村他是必须在年前要去的。他曾许诺年前去王垸村给王老头拜年,也同时和王老头回家过年的儿子,谈谈大县人在上海开设的大县水产一条巷的情况。发展水产业可是水乡湖区农业结构调整的希望之路。只有经济发展了,有了经济基础作后盾,什么税费啦,什么债务啦,因负担引发的突出矛盾才得缓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