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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剑域

罗亚不记得在白银剑域中度过了多久,他的身体一直在静止和握剑的沉重之中来回跳转,也许几个月又或者几年,罗亚依旧没有碰到米罗,就连看清他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时间...过去多久了?”握紧银白巨剑的罗亚声音中带着麻木和疲惫,从一开始的暴躁不安到现在的心静如水,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过程。

“不久,刚刚十年。”米罗背负着双手淡然回答。

罗亚轻嗯了一声,慢慢直起了身。

他的个子在十年间已经变得挺拔高大,一头垂至地面的长发不知为何变成了如墨般的黑色而且异常的顺直柔滑,像是一道流淌的暗色瀑布。

白银大剑被缓缓提起,十年间的时光流逝早已令罗亚习惯了巨剑熟悉的重量和手感,原来的他连举起来都费力而现在却能轻松的挥斩。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却总是想不起来,你能告诉我吗?”罗亚说,声音已然不复少年时的清脆,似是一阵冬日吹过的轻风总有无法化开的寒意。

然而米罗却是道:“我们有多久没说过话了?”

“不知。”单薄如蝉翼的唇瓣轻启,话不多,情绪也是不多。

翩长的黑色发帘遮住了罗亚的面容,依稀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十年的时间固然不短可比起这份惊人的变化还是远远不够久。

“我认为我可能错了。”可是米罗却话锋一转,故意这般说道:“你并没有我希望的那种才能。”

“所以呢?”罗亚问。

“所以我改变了这里的规则,现在的你可以松开剑柄,不会静止也不会衰老,等到九十年后便将我给你的传承转交予更加合适的人。”

“凭什么?”

“就凭你整整十年都不曾摸到我一片衣角。”米罗道。

白银剑域是一片白色的虚无世界,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更加不可能有风,然而现在罗亚的黑色长发却在轻轻的晃动,他突然抬了抬头,从厚重的发帘下露出了一只暗金色的冷漠瞳孔,沙哑而冰冷的问道:

“我是说,你凭什么困我九十年。”

话音刚落,脑海里有人影晃动。隐隐绰绰,看不清楚面容,亦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仅有一只燃烧的蝴蝶摇曳,飞舞,渐渐熄灭。

一道歇斯底里的叫吼,罗亚挂在脖颈间的碧绿挂坠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光,他额间的长发终于飘散开来,整个人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仅仅留下了一个被重复踩踏了三次的脚印,深浅不一。

幻影,所谓的幻影并不是对速度快或慢的阐释,它是一种虚幻而不真实的现象,似快非快,似慢非慢,如镜中花如水中花,明明看得到却终是看不真切,明明碰得到却终是不完整。

这一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招正面劈砍,米罗有些失望的皱眉后退一步避开寒声道:“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你恐怕一辈子都出不去。”

“米罗,你的速度很快可是高兴得就不要太快了。”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米罗站定不久的身躯忽然震动了一下,一缕银色的头发在安静到窒息的气氛中慢慢飘落到了地上。

一前,一后,两把白银巨剑的虚影闪瞬即逝,米罗的目光从错愕到焕然大悟,最后惊喜的落在了罗亚冷静的面庞上道:“三步剑影!”

成功斩下了米罗一缕头发的罗亚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做到。米罗的大意只是其一,更多的是因为这十年来不停的锤炼和专注思考。米罗的确没有丝毫放水,但身为幻影剑圣有着能够轻松斩杀无头骑士实力的他,又岂会让别人观察自己的身法整整十年!

罗亚明白,米罗自然也心中有数。只是这样的默契他们永远不会说出口。

“结束了?”罗亚放下白银巨剑问。

“结束了。”

罗亚闻言稍稍抬了抬头,那被厚重发帘遮盖的面容终于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可这匆匆一角却不像是他,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十五岁的罗亚经过岁月磨砺后长成的样子。

沉默无言中有冰破的声音响起,白银剑域的世界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始了崩塌,银灰色的长发一截截化作飞灰,米罗棱角分明的面容渐渐淡模糊风化。

“你...”

话音一滞,罗亚的双眼变得空洞和茫然,随着白银剑域的结界光芒淡去收敛,他又再次变化成了那个有着一头杂乱红发面容稚嫩的十五岁少年。

“幻影始终都是幻影,不管如何真实都只是梦一场。”同样变回了骷髅模样的米罗伸手将腐朽的大剑丢在了罗亚的跟前,道:“这剑我用了很多年,以后就跟着你吧。”

接过布满了生锈铁块的大剑,记忆依然停留在进入白银剑域之前的罗亚颇感讶异的挥了挥胳膊,这把剑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握在手中的实质感觉都在告诉他是一把重量惊人的兵刃,可奇怪的是自己却能够不费力气的举起来,感觉像是挥舞了很多很多年,仿佛再重上一些或轻上一些都会变成另外一把武器似的。

“它有名字吗?”罗亚问,其实心里却是觉得这千年的剑圣实在太过小气,末了末了竟然只给了一件破铜烂铁。

“它当然有名字,不过既然换了主人那么也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名字了。”米罗的灵魂之火微微收拢,像是活着时候眯起眼睛的笑,“你看着取吧。”

“什么叫我看着取...”

稍稍认为米罗有些不负责任的罗亚瘪了瘪嘴,却恰好在此时看到有把淌血的长刀还插在一旁的地面上。

“嗯?这里怎么还有把刀?”罗亚伸出手打算拔出森罗,可是一道银色的剑气却比他更快的打在了刀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

森罗被剑气彻底摧毁消散于世间,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的罗亚转过头对米罗怒气冲冲的喊道:“你做什么?这么厉害的武器为什么要毁掉?”

“你说它是武器?”

“它不是武器又是什么?”

“可你见过哪件武器会变成那样可怕巨大的怪手。”

罗亚话语一滞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来,但因为倔强的性格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不管怎么样总是很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种东西在冥界中多的是,你仔细看,这些是不是?”

顺着米罗手指的方向,罗亚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被无头骑士召唤出来的亡灵士兵头上竟然都插着一把淌血的长刀。

罗亚惊异的啊了一声,细长的眉宇紧紧皱在了一起颇为不理解的样子。

“它叫森罗。”米罗白色的灵魂之火轻颤,如是叹息,“是冥府特有的产物。”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森罗,只是在人们还活着的时候往往会被友情,亲情或者财富,**这些更为实质化的事物所掩盖。与其说它是一把刀倒不如说森罗更像是一道枷锁。森罗万象,葬法三千。人,唯独在死后才会明白这短短一生中所犯下的罪孽究竟有多重,这把插入头顶的罪刃有多痛苦。”

“人死后灵魂就会消散,但是对某些和冥府签订了契约或是触犯了灵魂法则的人来说,死亡绝非是终点。他们会被冥主的使者带走,头顶会被插入一把刀刃,无论是在火山熔岩中焚烧,还是被湮灭雷霆轰击这把罪刃都不会被取下。最好的情况不外乎被某些大人物看中提拔为冥府的士兵,像第九骑士海沃斯之流已是其中的佼佼者了。所以,森罗是不能留在人间的。这也是规矩,不得不遵守的规矩。”

罗亚张口原本想问一句这规矩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却发现米罗的一只右手悄然变成了粉末但他仿佛视若无睹依旧站得笔直和骄傲。

“喂!你的手...你的身体怎么在消失?”

米罗应该是笑了笑,伸出白骨累累的手放在了罗亚的头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本来就是个死人。”

罗亚忍不住开口道:“你说过和冥府签订了契约的人就会被带走,那么你...是不是也会被带走,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遭到痛苦和折磨?”

米罗没有说话,眼眶内的白色火焰开始渐渐暗淡,他走近了被冰封的钢铁王座,仅存的白骨左手轻轻的放在了上面,隔着永恒不花的坚冰看着里面蜷缩无助的小女孩,许久之后才道:“以后,她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罗亚如是说,紧接着突然抬起头道:“可你看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鬼,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听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我现在就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里能帮你照顾孩子?要不然我把你塞进我脑子里的那个什么‘幻’还给你,你再等个一百年?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

然而米罗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时间了。”

“而且,终焉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