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欺世宁人 > 第四十四章 难题

第四十四章 难题

是夜,星辰漫天。

这儿是龙塔的一层,深夜里寂静无人的护城河畔。没时间去惊讶为何龙塔守卫守备如此松散,罗亚一路跌跌撞撞闯进了岸边的树丛之中,他已经无法忍耐身体骨骼如散架一般的痛楚,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歇斯底里的叫声化成了一个一个巨大的水泡咕咚作响。

在水中,深谙见不得半点光泽。罗亚的眼睛慢慢闭合晕厥昏迷,然脖颈上的碧石项链却逐渐发出了点点幽光。黑暗之中,丝丝缕缕的碧色能量不知为何会从他的体内散开,像是古树茂密的根络也像是滴入水中的墨,一点一点将罗亚整个包围裹缠。

水面之下平静如常,藏身在碧光能量中的罗亚睡得异常安详宁和,他的呼吸,心跳,血液流速都以诡异的状态维持着,一根根碎裂的骨骼也同样不可以思议的逐步愈合。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生命的起始点,那儿既温暖又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他很想一直就这么睡下去永远都不醒来。可是突然间一股凛冽的寒流侵入了这里,紧接着又将还无法完全睁开眼睛的自己投入了一片炽烈的火焰中。悲鸣,惨叫,隐隐还有无数充斥着恶意的大笑。

死寂的湖面一下子泛起了波澜,碧色大球轰然炸碎后,因窒息和寒流惊醒的罗亚猛地钻出了水面。初春的湖水很冷,可是他的心里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寒意,深入了骨髓乃至灵魂的刺冷。

这是罗亚第一次尝试审视自己,带上了疑问的色彩。

威亚平原和帕特里不是个好地方,居住在那里的人们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暴乱,戾气和杀戮的元素。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死刑犯,是公国为了抵御兽潮派来的炮灰,一次次的生死挣扎只会让负面的情绪越加浓烈放大。

罗亚是,老汉斯也是。

除了活着,他们一直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但在离开那座城市来到龙塔后,罗亚开始思索,思索那天艾尔诺说过的话。

身世,记忆,以及父母。

这三个陌生的词汇在钻入脑海的时候,罗亚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茫然。他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因为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瞬间,目睹的是一头呼啸飞过的黑色巨龙。除此之外,就是杀与被杀,生离和死别。

家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和小不点一样值得牵挂么。

罗亚的脑子很乱,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龙塔四层,苍木涯所在的青丘山河间。

这儿的环境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细微变化,凭空多出了一处峡谷与瀑布,湍急的河水便是从高处大山上流淌而下,最终汇聚成了一汪深潭。潭的中央有一块凸起的青石,除此之外便没了任何可以踏足的地方,高处的水流激荡落下惊起涟漪,围绕着这一块青石渐渐泛开。

此时的苍木涯就在这块青石上,以足尖垫底,神奇的没有施加任何重量,不泛起半点波澜。

流丽站定于苍木涯对面的河岸,慢慢闭上了眼睛,明明没有风可发丝却在轻轻晃动,只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摊开的右掌掌心出现了一圈肉眼难以察觉的波纹,波纹在空气中迅速蔓延而开,紧接着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四方形魔法阵。法阵整体像极了眼前的深潭,开始泛起微弱的涟漪,然后于居中一点渐渐凸起了一个尖。

“别分神,用你的全部精神去幻想自己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兵刃。记住,是潜意识,不能刻意捏造,因为只有潜意识中的东西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苍木涯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隐隐使用了某种秘法,直接在流丽的脑海里平稳响彻。

掌心的波纹继续延伸,在某一个瞬间逐渐平稳,随着气息和眉宇的舒展,一截冰蓝色的刀尖已经从法阵中出现,不过数秒的功夫就成为了一柄完全由魔力构成的长刃。

“我原以为你应该是光,没想到最擅长的却是冰。”苍木涯毫不吝啬的拍了拍手,的确出乎了他的预计,只是第一次尝试就可以做到如此,即便是创造了这门奥义的自己都不敢说能更优秀。

“接下来试着分解,不必做到逆向回归,先将这刀刃分割成片。”苍木涯说着,微微踮了踮足下的青石,青石旋即破碎成粉但不曾沉淀,完全盘旋汇聚在了脚掌形成踏石。

流丽点了点头,然而却是将冰刀居中分裂成了对称的两半,紧接着倏然睁开双眼,两柄冰刀互相盘旋交织以她自身为中心迅速盘旋,形成了一个防守般的结界。

“...”

苍木涯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任何话,这门‘魔剑锻造’是他在年幼时所创,历经数十载光阴流逝方才逐步完善,最终成就了他魔武剑圣的威名,想不到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流丽看透掌握。即便这只是最基础的起手式,也太过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秽炼是一个人能否学习斗气的前提,通灵是掌握魔法的前缀。这世上同时具备了魔法和斗气两种才能的人不在少数,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只会选择其一。其中的原因远不止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太过庞大,而是鸡肋。

是的,鸡肋。一个在施展魔法的魔法师绝不可能同时挥舞剑刃,反过来一个正在与人近身厮杀的武者也同样不可能分神念咒,这就是最大的鸡肋。

魔武双修是一个梦,一个大部分人的白日梦,可遗憾的是...对极小一部分人来说不是梦,是现实。

那就是元素体质。

魔法的源泉是游离在空气中的元素粒子,斗气的根本则是拓展经脉,将**多余的能量储存在体内。想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魔武一体,那就必须将元素能量融入斗气,融进身体,可那些元素因子却是极为暴躁可怕的东西。即便是魔法师都必须用自身魔力当做诱饵才能进行组合排列,更何况将其融入血肉之躯中,几乎和自杀无异!

可元素体质不同,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对单一某种元素的亲和力几乎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方,换句话来说他们更像是有着人类外表的元素精灵,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魔法,常人必须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才能无声念咒或瞬间释放的技巧,对他们而言只是信手拈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拥有元素体质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武一体,他们可以将斗气和元素能量完美融进身体里,斗技也好,魔法阶梯也好,这种形式上的定义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意义,随心所欲的捏造,释放,其威力程度取决于自身与周遭环境的亲和程度。

当然了,这种体质也有缺点。只能驾驭单一某种元素,并且也容易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比如一个火元素体质的人突然掉入了汪洋大海,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途。

苍木涯不是元素体质,可他却是整个泰瑞尔大陆上唯一的魔武剑圣。原因就在于这一名为‘魔剑锻造’的武道奥义。结合了魔法和斗气的特质,将元素能量以魔法剑刃的形式表现,然后加以控制运用,创造剑阵。

可这魔剑锻造,虽说能够暂时达到‘伪元素体质’的境界,但说起来也需要极为严苛的修习条件。无论是根骨还是元素亲和都必须十分优秀,否则根本无法驾驭元素能量。

而他也只是教给了流丽一个基础,本意仅仅是为了改善她的阴寒顽疾。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如此简单就完全掌握,且凭着自己的天分将其改良,延伸。

苍木涯不由叹气,不做任何评价,可脸上的笑容已经足够说明了他的感慨,赞赏乃至钦佩。

了不起。

苍木涯闭上了眼睛,旋即离开,一个踏步间光景便开始了变换和扭曲,没了青丘深潭,取而代之的是荒原与高山。

赤发的少年手脚四肢皆被绑上了重量惊人的物事,以铁链束缚双手双脚,正在那座遥远的螺旋大山上竭力攀爬。

苍木涯依然叹息,可这前后两声叹息所代表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超乎常人的优异,一个泯然众人的平庸。

武道的先决是秽炼,洗净铅华,可这孩子的周身上下没有一根经络是通的,也就说连一缕气都无法流淌,像是一块千年顽石般无法打磨,根本就不适合斗气。

“龙塔之主,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