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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那年春,一眼观世界 下

罗亚暗道一声糟糕,来不及探究到底是何人所为便抓着树干两脚用力爬了上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睛受伤的痛楚是多么难熬,因而也可断定这些大地暴熊必然是要暴走。

果不其然,那头眼睛受伤的大地暴熊在嗷的一声惨叫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它的身躯足足有成年男子的两倍,衬着有力的四肢和惊人的咬合力能够轻易撕碎猎物的躯体。

蠢熊固然蠢了些,好歹也是群居的一种生物。这一头头红着眼睛的大地暴熊奔跑时产生的震动几欲将罗亚从树上摔落,它们不顾一切的朝着箭矢飞来的密林深处冲刺,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正飘着浅褐色的粉末。

“火硝?”罗亚连忙捂住了鼻子。

恰在这时,林中前后不过一秒间响起了两声弓弦张开的声音,却是连续两支箭矢以不同角度碰在了一起溅出了火花,而这火花不仅点燃了空气中的火硝,也顺道落在了地上早已铺设好的油脂上。

大地暴熊的智商确实是令人堪忧,一旦愤怒起来便根本顾不上其他,它们的皮毛极易燃烧,一旦起火若不在第一时间打滚便很难熄灭,可是暗处的弓箭手似乎是非常清楚它们的习性,不断的用冷箭挑衅大地暴熊的理智。

林间瞬息燃起了熊熊烈火,紧接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又突然窜出了三道身影,一马当先的乃是个身体高挑匀称的女人,一身干练简便的皮甲,双手各自握着柄匕首耍着刃花。

她的目标是被箭矢伤到了眼睛的那头大地暴熊,身形灵活迅捷,两把匕首交错分离间总能找到机会在暴熊身上留下一些伤口。

紧接着的就是一个异常魁梧壮硕的大个子,他没有什么就是一副钢铁铸就的拳头,和女性同伴的灵巧比起来,他则是直接冲向了一头暴熊与其角力肉搏,并且还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两人斗得不亦乐乎,仿佛一点儿都没在意其他毛皮被点燃后狂躁异常的暴熊。这些遭受火焰和愤怒侵蚀的暴熊如山倒海般冲来,才刚刚行进了没几步地表上就渐渐显现出了一个银白色的法阵,这法阵本身不具备任何的攻击力,但是却能够造成一个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突破的屏障,而那些试图支援的大地暴熊根本就是只能等着被火焰活活烧死。

一前一后两声悲愤的惨叫响彻,一头大地暴熊重重倒地全身上下几乎没了一寸好肉,另一头则是直接被拳头轰烂了脑袋。紧接着火焰渐渐熄灭,肉类烤焦的气味显得有些刺鼻。

“喂,幸好这次对付的是蠢熊,要是其他的魔兽按你们这种打法还值什么钱?”

一名消瘦的青年从后方出现,手心的淡光散去后分隔战场的屏障也就此消失,竟然是一名比魔法师还要罕见的阵纹术士。

“切。就你最啰嗦,拿到蜂皇浆不就行了嘛。”使着匕首的女人撇着嘴说,另一个光看体型恐怕比得上大地暴熊的壮汉则是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你们!”

阵纹术士气得说不上话来,撂下一句莽夫后就兀自走到了金蝰蜂的母巢前开始了目标收集。

那女武士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动了动身子,在路过罗亚所在的那棵大树时忽然顿了顿脚步,头也不抬的甩出了一柄匕首冷声道:“看了这么久的戏是否该现身了,朋友。”

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伴随火花响动,一团黑色的阴影倏然从树上快速落下。瞧得这一幕的女武士微微眯起了眼睛,而那壮硕如暴熊的高大男子则是握紧了拳头靠了过来,然那黑影却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他们才发现只是一个有着红色头发裹缠着绷带的少年。

“你是什么人?”女武士问,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把崭新的匕首。

“如果是名字的话就叫罗亚。”堪堪挡住了刚才那一刀的罗亚手臂还有些发麻,缓缓的用手指擦去了脸上的一道血痕。

帕瑟妮越发狐疑,瞧得罗亚连这普普通通的一招试探都无法完全抵挡后便放下了警惕,只是道:“你是一年级的新生吧,来这里做什么,不想活命了吗?”

“就是因为想活命,所以我才来这里。”

说完这饱含深意的一句,罗亚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便要离开,然则却有一股大力突然袭上了肩膀,乃是状若大地暴熊般魁梧的壮汉摁住了他道:“那可不行,金蝰蜂蜂皇浆的价值足以让一名新生通风报信了。”

罗亚沉默了很久,这才抬起头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问题似乎是问倒了壮汉,他明显愣了愣一直挠着自己脑袋,隔了好久才极为不自信的问向了同伴:“你们...怎么说?”

“跟我们走,直到回到学院。”终于完整取出了金蝰蜂蜂巢的法阵术士补充道。

“可要是我不答应呢。”

罗亚话音才落,紧接着便是嗖的一声响,绷紧的弓弦在松开后兀自鸣动,那箭矢几乎是紧贴着罗亚的侧脸划过,一缕红色的头发悄然落在地上。

“不许讨价还价!”

罗亚这才知道了射出那些精妙绝伦箭矢的人究竟是何面目,竟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那弓箭少女板起一张脸装出生气的样子,可不消片刻便又原形毕露,紧张的对高挑女子帕瑟妮道:“帕瑟妮...我...我是应该这样说对吧?”

女武士帕瑟妮莞尔,刚想着夸上几句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

却也不知弓箭少女刚才射出的箭矢究竟是刺中了什么东西,整片密林都在这一声怒吼中震动不止,无数的飞鸟和走兽扑扑簌簌的四处逃窜!

咚,咚,咚!

在迥乎异常的气氛中,域外森林的地表开始了不正常的颤动,感觉到不太对劲的几人不约而同聚在了一起,就连那状若暴熊的学员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月轮渐升,造成大骚乱的罪魁祸首终于从阴暗的密林中现出了身形,可和巨大响动形成显著差异的是这竟然是一头体型较小的金色雄狮,此刻它的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通红着眼睛不断扫视,口中则是叼着一根龙塔制造的精钢箭矢。

少女刚才的一箭虽说是有意吓唬罗亚,但她只是在精准度上放了水,至于射出的力道反而是使出了全力,可即便如此这一箭也只是令这金狮子魔兽肿起来一个包,连表皮都没有刺破!

“金色的狮子...”最为冷静理智的阵纹术士加西亚念叨着忽然脸色骤变,“难不成是大光明狮兽的后代?!”

听得此言,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状若惊恐无比。

大光明狮兽,传说中和白银独角兽并存为泰瑞尔大陆唯二的两种光明圣兽。但与白银独角兽青睐心灵纯净之人喜好和平不同,大光明狮兽的性格桀骜不驯到了极点也暴躁到了极致,它虽为光明的圣兽,但鄙夷除却自身以及至高太阳之外的任何光辉。也只有它,大光明狮兽,才能令在无数典故和神话中被称颂为和平使者的白银独角兽燃起怒火,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世上,只有具备白银独角兽血脉的魔兽,才能在拥有骏马外形的同时兼备独角双翼。同样的,也只有具备了大光明狮兽血脉的魔兽,才有可能是这般威风凛凛的金色雄狮模样。

这只金狮子的身体中不知继承了多少大光明狮兽的血脉,但哪怕仅仅继承了光明圣兽的强壮身躯也断然不可小觑,这一点从婕拉射出的箭矢上便可以看得出来。

“退?”帕瑟妮看了眼害怕轻颤的婕拉提议。

“好。”余下几人也没有异议,他们已经得到了金蝰蜂的蜂皇浆,没必要增加无谓的伤亡。

“那这小子怎么办?”

帕瑟妮想了想,最终道:“能逃的话就一起带着吧,总不能害了他的性命。”

强壮青年阿萨德隆撇了撇嘴,刚欲将罗亚抗在肩上离开却被他用手轻轻推开,不由恼火道:“傻小子你...!”

“你们走,它盯上我了。”罗亚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有任何的害怕,像是一汪死水起不了任何波澜。

罗亚当然没有胡言,那头金狮子从现身的那一刻起便将目光死死盯在了他的身上,之所以到现在还未动不是因为顾忌其余四人,而是就连金狮子它自己都还想不明白这份强烈的厌恶到底是来自何处。

就好比是一种本能,狼吃羊,蛇吃青蛙,金狮子的血液里一直在下达杀死眼前这个人类的命令。

金狮子终于选择了躁动的本能,它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和十级左右的武者全力奔跑相比。而相对应的是它的力量,这一爪若是落实了必然能够直接将罗亚的心脏掏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罗亚的身体猛地向后扬起摆出了一个诡异的九十度角,紧接着他的左手摸到了铁锈大剑的剑柄,竭尽全力往金狮子脖子砍去。

金狮子一击落空吃惊的收缩了瞳孔,然后急忙收回右爪往后一跃轻轻松松的避开的罗亚的反击。

金狮子和罗亚的反应速度之快都大大出乎了双方的预料,更是让之前还小看罗亚的几人目瞪口呆,他们哪里知道现在进行的根本不是人与兽之间的较量,而是黑色的野兽和金色的雄狮之间的生死搏杀。

本能的驱使远远覆盖了意志的控制,罗亚的大脑思考已经完全跟不上眼神和动作,他的铁锈大剑每一次挥出都带动了没有痊愈的右眼伤口,每一次剧痛都牵扯着心脏剧烈跳动,然而罗亚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已然陷入了一个奇妙的境地,恍若艺者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次又一次做出违背了运动法则的反应。

明明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可罗亚却看得比以往更加清楚,他左眼的瞳孔中逐渐遭到银色的纹路侵蚀,在速度和速度的比较中亦是对极速这个定义的理解越发透彻。

所谓的速度,是世间万事万物存在状态的一种引申,静止和运动,缓慢和极速。速度的快慢取决于人体的肌肉爆发力,然而**的力量所能到达的速度是有限制的,若是想要达到‘幻影’的程度那绝不是单纯的一个快字能够做到的,更重要的是观察以及‘慢’。

幻影,幻影,所谓的幻影不过就是一种虚假的表象,在极致的快中掺杂几许短暂到了极致的慢,那么就可以做到让人无法观察你的具体速度,从而变得似真亦幻。

想通了这一点的罗亚忽然间就获得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疯狂且不顾一切的本能如潮水般消散,其结果是瞬间涌现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剧痛震动。

金狮子或许真的没有继承大光明狮兽的光明力量,但它的肉身强度却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无往而不利的铁锈大剑次次击打在它的爪子上,然而除了令其红肿之外并无法伤及筋骨。反倒是罗亚一次次的被巨大反震力所伤,包裹着脸庞的绷带已经可以见到从眼角流下的血痕。

但他终归是没有退缩,这几天来挤压在胸口的不甘和怨恨随着一声沙哑的嘶吼凄厉爆发,只看得帕瑟妮等人惊讶不已。

“这小子刚才真的挡不下你的飞刀?”壮汉阿萨德隆忽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了。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帕瑟妮亦满心的怀疑。

倒是那少女弓箭手一边躲在了帕瑟妮的背后一边踮起了脚盯着罗亚猛瞧,小脸红红的不知到底是在想什么。

又是一记大剑直劈,掌握了部分幻影本质的罗亚,这一剑已经带上了些虚幻的意味,然而金狮子的嘴角却突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狞笑,它不闪也不避只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仗着自身的强横**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击,却成功的将铁锈大剑死死的咬在了嘴里动弹不动。

紫晶之月的月光本就微弱清冷,到了此刻更是趋向于无,罗亚看着探入胸膛的狮兽利爪,呼吸间有淡淡的血雾从口中洒出。

“呀!”见到此状的少女弓箭手大叫了一声,忽而摸索出了长弓便要射出箭矢。

“糟,我怎么就认为这小子能打赢了。”帕瑟妮暗骂自己的糊涂准备伸出援手,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待罗亚的态度早已和之前有了绝大的不同。

“别...过来!”

压抑着剧痛的嘶哑声音在密林中响起,却见他罗亚迟缓而坚定的伸手掐住了金狮子探入自身胸膛的利爪,脸上的绷带早已散落了满地,露出了一张异常清秀干净的少年脸庞。

他只剩下了左眼,右眼不断的流着血,细长如剑锋的眉宇拧紧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雾霭薄烟,滴血的唇角不停的轻颤,有决然,有顽固,更多却是少年极力维持着的脆弱自尊。

“它...是我的。”

他道,语气轻柔似低语,他笑,不顾生死的癫狂。

时值深夜,梦幻般美丽的紫晶色月亮悬到了半空,淡紫色的月光从树梢间流泻在了空地上像是一颗颗珍贵的紫宝石。

有剑跌落于地,有血滴落于地。

金狮子的利爪从罗亚的背后探了出来,带着四溅的血浆狰狞恐怖,而罗亚则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咬在了金狮子的咽喉上扯落了一小片皮肉,然后趁着它吃痛张嘴的机会握紧了生锈大剑不管不顾的捅进了口腔深处。

金狮子的瞳孔赫然放大,它痛苦的呜咽无法从喉间传递只能用利爪在罗亚的体内肆虐,然罗亚亦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嘶吼,握着铁锈大剑不断的用力,哪怕胸膛已被撕开,后背撕裂的洞口足以看到他跳动的心脏。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