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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两双鞋,一双朝南一双朝北(3)

老妇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桌,花荣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顾自吃起来。风子和江菲也吃了起来。

老妇说:“你们吃吧,我去给你们铺床。”

风子看了老妇一眼,总觉得不对劲。

老妇家有四间房间,厅堂两边各两个厢房。老妇自己住右面的一个厢房,左边的两个厢房给他们住。她看出了风子和江菲的关系,让他们住一个房间,花荣独自住一个房间。吃完面天,也没有洗漱,他们就进房歇息。

房间与房间之间是用木板隔断的,根本就不隔音,就是隔壁房间里的人翻个身也能听见。花荣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花荣听得清楚。

“这房间好脏,有股难闻的霉味,我就不脱衣服睡了。”

“菲,不要嫌弃了,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等到了我家里,我好好伺候你。”

“你家不也是这样吧,同样是山区,我看好不到哪里去。”

“要比这里好,要比这里好,我和我妈说了,让她把房子收拾干净了,什么东西都买了新的,包你满意。”

“你说的话,我都不敢信了。”

“不信你还跟我跑。”

“这还不怨你,我放弃好好的家不要,被你骗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肠子都悔青了。”

“我怎么骗你了,你不是说喜欢我的诗人气质吗,不是说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抛弃吗。”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为这是浪漫,没想到是个陷阱。”

“别说了,好不好,你要是真的后悔,你回去呀,回去坐牢。我从来没有逼你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我心情不好,说说不行吗。”

“好了好了,来,我抱着你睡。”

“滚开,谁要你抱。”

“那你睡吧,我不想睡。”

“为什么不睡?”

“我要看着箱子,如果我们睡着了,被人偷走,那就不好办了。还有,那老太婆把大门锁死了,我担心——”

“……”

花荣想,敢情他们是私奔呀,妈的,一对狗男女。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听他们说什么了,睡觉要紧。不一会,花荣就打起了呼噜,他只要累了,就会打呼噜。

……

火烧火燎的牙痛让花荣醒过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他看了看手机,才凌晨三点多。隔壁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他们都沉睡了,也许都没有睡,或者一个人睡了,一个人没有睡,在黑暗之中守着那个神秘的皮箱。花荣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真想过去打开那个皮箱,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

这时,有凄凉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哭声很轻,但是可以听出是女人在哭,而且十分悲伤。

哭声不可能是隔壁房间里传来的,是在更远的地方。

花荣本来想强迫自己再睡,哭声让他无法入眠,加上该死的牙痛,他知道自己今夜不可能再进入梦乡。

躺在床上,异常难受。

那哭声诱惑着他。

花荣悄悄起了床。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摸到厅堂里。

他看到老妇起居的那个房间门缝里透出一缕光线,他也感觉到了,哭声是从老妇房间里飘出的。一定是老妇在哭,她悲凄的哭声让花荣想起了母亲,那个早逝的可怜女人。花荣内心酸楚。他来到老妇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哭声停止了。门开了,花荣看到老妇双手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一个精神的年轻人脸上挂着永远的微笑。她是抱着相框在哭,她眼中积满了浑浊的老泪,丑陋干枯的脸上,有两条泪河。

老妇声音有些沙哑:“你有什么事情?”

花荣说:“老人家,你为什么哭?”

老妇说:“你进来吧。”

花荣进了房间。

老妇把相框放在桌子上,然后关上了门。

老妇说:“坐吧。”

房间里只有一个椅子。

花荣说:“老人家,你坐吧。”

老妇说:“你坐,我坐床上。”

花荣坐了下来,说:“老人家有什么伤心事?”

老妇抹了抹红肿的眼睛,指了指桌子上照片中的年轻人,说:“那是我儿子,我的独生儿子。他死了,死了快两年了,想起他来,我就伤心。对不起呀,影响你睡觉了。我想忍住不哭的,可是忍不住呀。”

花荣说:“你没有影响我,是我自己牙痛,睡不着了,听到你哭,过来陪陪你。”

老妇说:“好心人哪,有谁会在深更半夜陪我这个孤老婆子。”

花荣说:“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不要过于悲伤。”

老妇说:“道理我懂,可是,可是我儿死得冤哪,他还那么年轻,老婆都还没有讨。”

花荣说:“他——”

老妇说:“那年,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他觉得有愧,对不起来我们老俩口,留下了一封信,就到外面闯荡去了。我们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根本就没有他的消息。几个月后,收到了他寄来的两百块钱,还有一封信。信中装了张照片,就是镜框里的这张。他让我们安心,说找到工作了,以后每个月都会寄钱给我们,让我们不要太担心他。他说的话做到了,从那以后,每个月都寄钱给我们,钱有时多有时少,最少也有两百元。我对老头子说,孩子有出息了,你该放心了。老头子和我想法不一样,他总是忧心忡忡。两年前,老头子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没有料到会那么严重,儿子竟然死了。你知道吗,我儿是被人打死的。我们去收尸时,才知道可怜的儿子这些年,一直靠摆小摊为生,自己省吃俭用把钱寄回来给我们。打死他的人是城管,我不晓得城管是干什么的,只晓得他们好凶恶,活活的把我儿打死了。人都被他们打死了,赔钱有什么用。我们回来后,就在安葬他骨灰的那天晚上,老头子吐血死了,他们都走了,留下了我这个孤老婆子。你说,我能不伤心吗。我也想死,可是,我死了,谁在清明时给他们扫墓呀。”

花荣的眼睛湿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妇。

他伸出手,握住老妇粗糙的手,老妇的手十分温暖,像母亲的手。

他一直记得母亲温暖的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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