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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试(二)

但那红袍人原本就是要声东击西以便伺机逃跑,此时见毒雾射偏了,双手又从怀中掏出两样暗器来,双手一扬向那少女激射而去。风吹云忙从怀中掏出两枚铜钱,‘叮叮’两声响,铜钱后发先至,打落了那红袍人的两枚暗器,这暗器原是他的拿手好戏,在那悬崖中的小平台上,不会暗器可没鸟肉吃了。

但就这么阻得一阻,那红袍人已趁机远遁,顷刻间去得远了。风吹云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有些不舍,但想到救人要紧,便不想再追。过得片刻,那红袍人逃上了官道,那是再也追不上了。

风吹云走到那少女身边问道:“他点了你的什么穴道?”那少女道:“好像是,好像是云门、尺泽还有风市、环跳。”原本风吹云的内功已有小成,只须在她身上轻轻一拍,内力到处,自然可解。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功与武当派的内功颇有渊源,怕被那少女觉出,只得老老实实的替她推宫活血。那是死功夫,便是不会武功之人,只须认得穴道,也是能做的。那少女见他受了那红袍人一掌,居然若无其事,显然内功远在自己之上,但还如此解穴,不禁脸上一红,还道风吹云有心如此,想要说话,却低下了头,脸上更红了。

幸而那红袍人点的穴并不难解,风吹云虽不敢用内力,却也很快解开了,那少女慢慢站起身来,风吹云见她秀发蓬松,衣衫凌乱,沾满了自己的血迹。样子狼狈不堪,不由心起怜惜之意,脱口而出问道:“你是谁的……嗯,你叫什么名字?”他原本想问:你是谁的弟子。幸而见机的快,改了口。

那少女脸上一红道:“我叫冷冰倩。”风吹云点点头,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见她比自己还小了一两岁,不禁心下暗暗好笑,武当派门下弟子何止数千,难道自己个个认识啦,就算她说了自己师父是谁,自己也未必认识。于是问道:“你能走吗?”那少女红着脸点了点头,她见风吹云听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芳心辗转,脸却更红了。风吹云见她脸红,还道是因刚刚解穴,气血运行所致,当下也不以为意。忽然,风吹云‘咦’了一声,只见地上有两样东西,他捡起来一看,一件似乎是女子的发簪,另一件形制古朴,青铜材质,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想了想,记起来是那红袍人从怀中掏出来的暗器,原来并非暗器。只见方方正正的寸来长,甚有份量,一时不知是什么东西。想是那红袍人急切间掏出来当暗器给打了。见它好看,想了想不客气的揣入怀中。

风吹云见冷冰倩已经站了起来,于是当先便行。不想他刚走了两步后面便‘啊’的一声,他回头一看,冷冰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红袍人的点穴手法甚是霸道,虽然解开了,但一时半会,气血还不能运行如常。风吹云原本当先而行,此时见她不能行走,便停了下来,伸手扶住了她。风吹云记挂唐赛儿等的激斗,此时足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不知结果怎么样了。这时见她不能行走,不禁心下暗急,于情于理,自然是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这荒野之中了,风吹云稍一犹豫,伸手到她膝弯之后,打横抱起道:“我抱了你走吧。”说到这个‘抱’字,不禁脸上一红。

风吹云抱着冷冰倩奔下了那小石冈,他回头望了一眼,想起适才的激斗,心中犹自兴奋不已,不由细细回想刚才的每招每式,对错得失。他的武功传自华玉峰,而华玉峰为人放荡不羁,武功之中,往往多是不合常理而任意妄为的招数。但他仗着绝顶聪明,化不可能为可能,于死地中求生,于败境中取胜,竟然自成一门。只是这门功夫纷繁复杂,变化多端,不是一般人能练得。再加上华玉峰教授的时候往往不加讲解,风吹云要问时,他一通“笨蛋、傻瓜、木鱼脑袋”骂将过来。风吹云也不敢再问,华玉峰自己聪明,便觉自己武功的传人也是聪明的。

风吹云经此一战,对自己所学武功的了解,自是加深了不少。想着自己刚才的出手与招架,风吹云在心中暗暗思量,就好似再打了一遍一般,对自己的得处暗暗得意,对自己的失处更是扼腕不已,只不过得的少,失的多。

这一番奔跑自然不比刚才追敌时出尽全力,再者捧了一个人,风吹云也是自然而然的只求平稳,不求速度。因此冷冰倩躺在他怀中甚是舒适,初时还觉有些害羞,但后来见风吹云眼望前方,一张涂抹泥污的脸上忽而微笑,忽而摇头叹息,又忽而若有所思,表情甚是丰富滑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风吹云听见笑声,低头一看,心道:“她为什么要笑?”忽然‘啊’的一声放开了手,原来他接着想:“我怀里为什么有个姑娘?”他一时出神,倒忘了眼前之事。

风吹云很快醒觉,忙伸手去抄,此时冷冰倩已堪堪便要落地,幸得风吹云身手敏捷,才不至摔在地上,但他也是向前冲出几步才稳住了身形,这一下尴尬狼狈,风吹云脸上一红,不禁大窘,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一声嘶鸣,原来是那匹黑马找来了。风吹云也呼啸一声,那黑马摇首跳跃,甚是高兴。风吹云抚了抚它,对冷冰倩道:“你坐马儿吧。”把她扶上了马背。自己跟在马下快步而行。

冷冰倩看了看风吹云心下感激,忽然记起一件事,道:“云,云大哥。”她在酒楼上听过风吹云说自己的名字,风吹云倒是一惊:她怎么知道我是风吹云,随即释然:自己的现下的名字是云非。于是‘嗯’了一声,看着她。

冷冰倩忽然满脸通红,原来她是想问风吹云昨天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但想了想,又问不出来。想着自己昨天因为被他跟在后面,当时不知他是何用意,自己和师兄初入江湖心下着慌,为了安全起见便只要了一间屋子,这些自然是让他看到了。斜眼睨他,一颗芳心就像在云里雾里,飘飘荡荡,也不知是喜是忧。

正在这时,官道上一人纵马而来,远远的便叫:“师妹!”正是那武当弟子,冷冰倩的师兄。冷冰倩看了一眼风吹云,大声答道:“我没事。”那少年奔到近前滚身下马,踉踉跄跄走到冷冰倩马前,忽见冷冰倩身前衣服上满是鲜血,惊道:“你受伤了?”

冷冰倩道:“我没事,是这位云大哥救了我,他,他受伤了。”那少年这才回身对风吹云笑了笑道:“多谢你了,你的伤不要紧吧?”风吹云笑道:“已无碍了。”冷冰倩翻身下马道:“这是我师兄,他叫文博书,”顿了顿又道:“我是第一次和他下山……我们……”想了想道:“你的伤没事吧?”风吹云笑了笑道:“没事了。”他一来记挂唐赛儿等的情况,二来怕被文博书和冷冰倩看出了破绽,不想和他们纠缠,当下拱了拱手道:“文兄弟,冷姑娘,在下有点事先告辞了。”说着也不等他们答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风吹云很快便奔到了刚才那林子边,但极目望去,林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呢?当下不禁有些失望,踌躇半晌向北而去。走了半天到了一个市镇上,眼见快要天黑了便找了家旅店投宿。

风吹云吃过晚饭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日间与那红袍人的打斗一招一式都一直在眼前直晃,他此时只巴不得能再有个人和自己打上一架。想着想着,心里就像有一只小猴儿在不停的挠,不由得在床上便踢腿展臂,忽然牵动伤处。风吹云‘啊’的一声,解开自己的衣襟一看,只见胸口赫然一个浅浅的手印。风吹云吐了吐舌头,心道:自己只顾高兴,可这次受的伤也着实不轻。当下不敢怠慢,静坐在床上运功疗伤。

坐到中夜,忽然听得旅店外有人轻声道:“咦,这不是云兄弟的马吗。”说话的正是唐赛儿。风吹云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暗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他们果然没走远。”只听杨士奇道:“我看这个云非不是一般人物,他追着那鬼变神行而去,也不知胜败如何。”风吹云暗暗称奇,这鬼变神行的名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那红袍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却原来有个外号叫鬼变神行。风吹云心道:“杨兄,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物呀。”

又听得唐赛儿道:“单看他的马便已然不凡了,可惜当时不能结交。”扬士奇道:“那云非与武当派不知结下了什么梁子,他来历不明,咱们犯不着为他得罪武当派。”唐赛儿道:“杨兄弟说得很是。”两人又说了一阵,却是说一些帮派的事,风吹云越听越奇,这唐赛儿和扬士奇不知是什么来路,居然约齐了十几个帮派要做一件什么大事,这些帮派虽然多数不曾听闻,但聚在一起,势力也不容小觑,何况听他们言语中的意思,这还只是一支奇兵,那么定然还有正兵啦。

过了半晌,只听唐赛儿道:“怎么药锄门的人还没来,不是说好了三更一刻的吗,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来了?”杨士奇道:“是他们有求于我们,不会不来的,何况白狗儿还跟着他们呢。只是他们一下死了两个长老,肯定要费些时候了。”过了片刻,唐赛儿忧道:“咱们趟这趟浑水,我心里可没多少把握。”杨士奇道:“我们只是去出出主意,不必事事争先,这药锄门在河北势大,笼络了他们,于我们的事可大有好处。”唐赛儿道:“杨兄弟说的是。”风吹云心下奇道:“这几个人当真是好管闲事,刚刚和人打架让那个‘风吹云’给救了,这会儿又要和药锄门去趟什么浑水。”过了半晌,远处忽然传来几下夜猫子的叫声,风吹云听到唐赛儿低声道:“他们来了。”接着也学了几下夜猫子叫。

于是一行人的脚步匆匆走近,听得一个声音道:“让唐兄弟久等了。我们在处理一些门中杂务。”声音低沉,甚是陌生,想是药锄门的人了。听说唐赛儿道:“贵门突逢大变,这也难怪……嗯,金长老要节哀顺变。哼,这笔血债,他日咱们一定要讨回来。”金长老没说话,想是点了点头。这时白狗儿道:“盘子我们踩好了,点子刚刚回去。”风吹云一怔:什么盘子、点子?

唐赛儿嗯了一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于是一行人匆匆的走远了,风吹云隐约听得唐赛儿问道:“你们是怎么和素水门的人结下梁子的?”风吹云一听,差点跳起来:素水门,素水门怎么会在这里?

风吹云赶紧跳出窗外,此时正是二月底,星月稀疏。风吹云远远看见一伙人匆匆走远,却看不真切,他悄悄急追,很快便跟在众人后面,听得那个金长老边走边在向唐赛儿等介绍己方的人众,唐赛儿等一一见礼,风吹云仔细分辨,药锄门来了有二十四个人,唐赛儿这边却只见他和杨士奇、白狗儿三人,其余三个并没来。

这一行人不再说话,匆匆的走出镇外。风吹云跟在他们身后向东走了十多里,来到一座小山脚下,一行人沿着山边又走了四五里,来到一个小山坳。风吹云见那山坳中隐约有一片大屋,黑沉沉的看不真切。这时路旁忽然窜出两个人来,低声喝道:“是药锄门的兄弟吗?”唐赛儿站出来道:“马兄弟吗,是我们。”原来是马天石和卢远。马天石低声道:“关兄弟和另一个药锄门的兄弟在前边,点子毫无防备,看来我们今晚可以轻易得手了。”这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怒道:“我们又不是来偷袭的,什么叫毫无防备。”金长老低声喝道:“常兄弟不得无礼,我们深更半夜而来,事先也未通报,跟偷袭也差不多了。只是他们无缘无故的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又害得我们被乌腿狗子盯上。计长老和任长老因此而死,此种行事虽然有点不够光明正大,那也说不得了。”那‘常兄弟’哼了一声没说话。唐赛儿哈哈一笑,接着给他们互相介绍,看来马天石等人先前并没有见过药锄门的人。风吹云趁他们说话之际,从他们身边悄悄掠过,众人谁也没发觉。

风吹云知道前面还有两个人,加倍小心,果见前面草丛中伏着两个人,那是关河和另一个药锄门的弟子了。他轻轻掠过,二人恍惚未觉。风吹云很快来到了那片大屋旁,那大屋刚好建在两山夹坳之处,黑沉沉的也看不清有几进,只是院墙高耸,若要到后院,非得从大门进不可。风吹云悄悄绕到那大屋左侧,见大屋四周的院墙足有两丈多高,不禁心下疑惑,是谁在这山坳中建了这么一座大屋,真的是素水门吗。他只是隐隐听到唐赛儿说了‘素水门’这三个字,后来却再没听见他们说了。想了想,跃上了墙头也不跳下,伏在墙头上,等着药锄门和唐赛儿等人过来。

大屋中依然是死气沉沉的,不像是有人居住。此时正是半夜,连两边的山上也是悄无一点声息。风吹云刚伏下身子没多久,便听到前面渐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唐赛儿和药锄门等一干人众在屋前停下了。一阵脚步‘沙沙’后就此寂然无声了,过了片刻仍未见动静,风吹云正感奇怪,忽然院墙边走来了五个人。风吹云暗暗好笑:自己想到了从旁边的院墙进入,难道他们便想不到。只见他们中一个人站在墙角下做人墙,另外四个踏着他的肩膀一一跃上墙来。这院墙有两丈多高,他们可不能像风吹云那般一跃而上。那四个人就在风吹云不远的地方爬上墙,幸而并没有发现他。只见他们往院内看了看,互相比了个手势,其中一个人便跳了下去,但说来也奇怪,这人跳下去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甚至连落地的声音都没听见。风吹云有些奇怪,睁大眼睛看过去,但院墙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余下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又有一个人跳了下去。这一次也是一样,跳下去的人就好像被无尽的黑暗给吞没了,又或者是由于院墙里面深不可测,那跳下去的两人现在还没有落地。那剩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均感骇然,在院墙上呆了片刻,却怎么也不敢跳下去了。风吹云也是心下悚然,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往下跳。那两个人回身跳下墙头,和墙外的那个人低声说了两句,三人匆匆的走了。风吹云向院中望了一眼,心中微有寒意,只觉这黑沉沉的大屋似是一只怪兽般,要择人而噬。过了一会儿,前边门外传来一阵闷雷也似的大喝:“你们鬼鬼祟祟的捣什么鬼,快给老子开门!”风吹云听出这正是那个‘常兄弟’。这句话只有后面那句‘快给老子开门’最为响亮,想来他是因为说到‘鬼鬼祟祟’四个字时心中有愧。

但他这一声大喝,只震得两边山上不停传来‘开门开门’的回音。虽然声势大是雄壮,但无人应答,未免显得曲高和寡。只听得‘开门开门’的回音渐渐消逝之后,四周又是一片寂静,连药锄门的人都好像消失了。

风吹云虽然只是一个看客,但于这一片难耐的寂静之中,还是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忽然,大屋里响起了一个‘呜呜’的声音,风吹云和众人都是吓了一大跳,那声音响而不绝,似是洞箫,又不太像,只听得似乎是在吹奏一首曲子。只听这曲子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雄浑高亢,如歌如鸣。风吹云听得有些出神,只觉作这曲子的人胸中的苦闷悲伤,实不在华玉峰前辈之下。忽然间曲风一变,欢快活泼,明媚欣喜,于这暗夜中听来,人人都似乎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