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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二)

那姑娘轻轻“喔’了一声。

风吹云想了想,忍不住问:“姑娘是姓水吗?”

那姑娘似乎呆了一呆,轻轻说道:“我叫玉蝶。”

风吹云一愣:这姑娘姓玉。想了想又道:“姑娘,玉蝶姑娘,不知你受了什么伤,可要紧么?”

玉蝶道:“唉,也没什么,被东厂的太监打伤了。”风吹云“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时忽然那和婆婆从外面进来,看来一眼风吹云,径自冲进玉蝶房中,风吹云听到她轻声对玉蝶说道:“小姐,那些人又来了,咱们只怕又要搬家了。”声音虽轻却很是焦急,玉蝶轻轻‘嗯’了一声问:“刘叔叔和蝉儿回来没有?”那和婆婆道:“还没有,不过现下可不是管他们的时候。”玉蝶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难道白水堂和黑水堂挡不住他们么?”

那和婆婆道:“对方这次有备而来,黑水堂的暗器很快被他们破了,白水堂的阵法只怕也撑不了多久。”玉蝶‘啊’了一声,这才有些着急,问道:“那我们伤了很多人吗?”和婆婆道:“那倒没有,我让他们不可与敌人正面接触,毕竟这只是小事,若然我们因小失大教敌人有了防备,反倒不利于我们以后的计策了。”玉蝶‘嗯’了一声。

风吹云听她们说起什么‘计策’,心想这是人家门派内的事务,自己一个外人只怕不便在旁窥听,但听她们说话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大敌,又觉这时候走不合适。一时犹豫不决。站在当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听那和婆婆又道:“小姐,我们现在就走,这屋中机关重重,哼,待得他们攻进来发现这是一座空屋,我们已经走远了。”玉蝶道:“只好如此了。”又问:“那些东厂的太监走了么?”和婆婆道:“黑水堂昊标说,李将军带来的人把他们打跑了,可李将军他们自己似乎也有了麻烦。”玉蝶叹了口气道:“唉,煦煦攘攘,纷纷扰扰,不如我们把这个给了他们吧。”

那和婆婆道:“那怎么可以,我们为了它们可费尽心机了,何况现在……”何况现在什么,和婆婆没有说下去,风吹云也没有听到,因为风吹云看见刚才那个给自己奉茶的女子从第一进大屋里跑过来,刚跑了两步,便摔在院中,一动不动。风吹云一惊:“敌人怎么快就来了?”赶紧跃身而起,冲出去查看,口中叫道:“出事了。”

只见那女子背上一个创口,似乎是刀剑所伤,鲜血‘泊泊’流出,风吹云赶紧点了她伤口周围的穴道,虽然止了血,但见她气息微弱,只怕已危在旦夕。那女子睁开了眼睛,见到风吹云似乎一怔,开口道:“敌人已经来了,叫小姐快走。”

和婆婆听到风吹云叫了一声之后就随后出来了,所以这句话她也听到了,急问道:“莲儿,敌人到哪里了,白水堂的人呢?”但那莲儿已经晕了过去,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时院门外响起一片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已替她答了:敌人来了。

和婆婆大吃一惊,想不到敌人来的如此迅速,她来不及看莲儿的伤势,匆匆奔回屋中,风吹云听得她道:“小姐,敌人来得好快,我们现在就要走了。”她说得很快,显然很是焦急。玉蝶问道:“那是莲儿吗?她怎么样了?”

和婆婆道:“她受了伤……”玉蝶‘啊’了一声,和婆婆继续说道:“这次青龙教有备而来,我们再不走,可就走不脱了。”

风吹云一听‘青龙教’,不禁一凛,当年就是青龙教把他和华玉峰逼入悬崖,想不到现在又来找素水门的麻烦,风吹云虽和华玉峰一起跌落悬崖,也习得了华玉峰的一身武功,但华玉峰和青龙教的过节,华玉峰却从未和风吹云说起过。因此,这个青龙教的来历,风吹云一直是不甚清楚。

那玉蝶不知是受了多重的伤,一直也没见她出来,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大声笑道:“水师叔,小侄韩杜,前来看望您老人家了,哈哈。”笑声充满得意。风吹云一怔,:怎么他叫‘水师叔’,难道是叫水欣君前辈吗,怎么又是‘师叔’了,那他也是华前辈的弟子吗?心下知道这绝无可能。

那韩杜只是在外面大声说话,却没有进来,只听四周院墙外脚步沙沙直响,想来青龙教已把这座大屋包围了,风吹云惊疑不定,他原以为这大屋之中隐藏着许多的高手,但眼下情况如此危急,那些高手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见有一个人出来,难道他们躲在暗处操控机关?但风吹云先前听到和婆婆说这屋中充满了机关,是以虽然这座大屋已被敌人团团包围,风吹云倒也不如何惊慌。

这时,忽然听到玉蝶低声叫道:“风公子,有劳你进来一下。”

风吹云闻言进了堂屋,问道:“玉姑娘有何吩咐?”玉蝶又道:“你请进来。”

风吹云此刻已进来堂屋,玉蝶叫他进来,那是叫他进右侧那间屋子了,风吹云见那屋门依然垂着薄纱,心下犹豫,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和婆婆和道:“小姐叫你进来你便进来,怎么婆婆妈妈的?”风吹云一怔,依言走进了那间屋中。

风吹云掀起门上的薄纱,只觉心中‘通通’直跳。只见这屋中点着五个大炭火盆,暖烘烘的,和婆婆立在一旁,屋中一张大床,床边一个小几上摆着一盆盛开的兰花。玉蝶盘膝坐在床上,一张猩红大氅将她全身都裹住了,只能见到她的脸。只见她虽然脸色极是苍白,但容貌秀丽绝伦,令人不敢逼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红氅上。玉蝶一笑道:“风公子,对不住了我受了伤,不能见礼。”

风吹云见她脸色在红氅和炭火的映衬下,苍白的怕人,但这一笑,却又说不出的美艳娇媚。不禁一呆,随即定了定神问道:“玉蝶姑娘是受了阴寒掌力所伤么?”玉蝶道:“是啊,可惜我功力尚浅,和婆婆她们的武功与我又不是一路,所以久伤不愈。”风吹云急道:“呀,这怎么行,中了阴寒掌力,倘若不运功逼出,只怕会……于身体有碍。”他原想说,只怕会武功全失,终身残废。玉蝶笑道:“这个我如何不知,只是……”

风吹云忽然心中一动,走到玉蝶身前,那和婆婆吃了一惊,欲待拦阻,玉蝶对她微微一笑,示意不必。风吹云道:“能不能请玉蝶姑娘伸出手来?”玉蝶依言伸出了手。风吹云见她素手如玉,鼻中闻着阵阵幽香,也不知是兰花的香气,还是玉蝶身上的香气,只觉心神一荡。

风吹云先前听她说与和婆婆等的武功不是一路,又听和婆婆叫她‘小姐’,心下猜测她必与水欣君前辈又极深的关系,心想说不定她的武功倒与自己是一路。但水欣君的武功与华玉峰是不是一路,他也不知道,既然他们是师兄妹,那也**不离十了。

风吹云只是心中忽然一动,才走到玉蝶身前,这时见她睫毛长长,脸上肌肤就好似透明一般,虽然受伤之后,没有血色,但实是娇美不可方物,不禁呆了。见她把手往自己面前送了送,脸上一红,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脉门上,兀自心中‘咚咚’直跳,忙收慑心神。只觉玉蝶体内果然有股阴寒内力,但她运功相抗,一直压制着,只是这阴寒之气若不散去,她的内功有时而绝,到时必遭反噬。

和婆婆自玉蝶受伤以来,时刻心急如焚,只是自己的武功与她全然不合,只有干瞪眼的份。而且她们所谋之事又关重大,不可稍离,眼见玉蝶一日不如一日,心下直欲自己和她相换,来受那阴寒之苦。她此刻细观风吹云的脸色,见他亦喜亦忧,不禁心急问道:“怎么样?”风吹云摇摇头,没说话。他把手指搭在玉蝶手上时,就已觉她有些瑟瑟发抖,显见是功力已有所不济了,只怕顷刻便有危险;但又觉她的内功与自己的道一心法却是颇为相似,如若自己运功相救,想必无碍。只是此刻敌人来袭,又哪有余暇来运功疗伤呢,不由大是踌躇,一时彷徨无计。风吹云原本宽厚,实在殊无应变之才,因此在他七岁那年与聂奕中同游武当后山,撞见青龙教一干人等围攻华玉峰,心中不忿,便上前援手,也不想到自己年幼,会因此徒然送命。加之后来久居山间绝地,平素相对的,也只华玉峰一人,那华玉峰原是智绝于人,又所历者丰,聪明机变,自是不在话下,但他罹遭大变之后,性子已颇有不同。风吹云与他沉默相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武功自是大有长进,但玲珑诡变,却未见得如何灵光。

这时,大门外那个韩杜又在大声叫道:“水师叔,你数月来几次派人来访,情意绵绵,青龙教上下不胜感激,以礼相待,怎的今日我们回访,水师叔却大门紧闭,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哈哈。”言语间甚是得意。

风吹云暗暗着急,不知这韩杜到底是什么来路,听他言语中的意思,似乎素水门也找过他们的麻烦。此刻大屋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只怕素水门今日已不能幸免,想到这里,不自禁的向玉蝶看去,心想:“我无论如何也要保得她周全。”这时玉蝶也正看着他,满脸焦急之色,向和婆婆指了指。风吹云知她心下焦急,内力不济,已不能说话。当下向和婆婆看去,只见她手中捧着一件叠好的白袍,白袍上还放了一把折扇,不明所以。和婆婆道:“眼下情况紧急,那青龙教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连闯我们三道关卡,小姐有伤在身,唉,其实就算是没受伤,只怕也不易抵挡,所以小姐的意思,我们想请公子帮个忙,穿上这件衣服扮一个人。”说着向玉蝶看了一眼。

风吹云也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点点头,风吹云有些奇怪:扮一个人便能将他们吓退吗?问道:“扮谁呀?”和婆婆道:“风吹云。”

风吹云一怔:“扮我自己?”随即明白,这个风吹云可不是自己,心下不禁好笑,难道自己这个真的风吹云居然要借假风吹云的名头来脱难,眼见这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玉蝶见情势危急,便叫自己穿上这衣服,那定然是与‘风吹云’颇为熟识了,否则,又怎会有这衣服呢。不禁心下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脱口而出道:“我可不穿。”

玉蝶见他神情决绝,忍不住道:“那假风吹云事事只学华玉峰,这衣服物什,原是华玉峰留下的。”她一说话,气息已泄,寒毒攻身,吐了一口血,登时便晕了,向后便倒。和婆婆抢上扶住向风吹云说了句:“你,你……”心下着急担忧,再也说不下去了。

风吹云一惊,扣住了玉蝶的脉门,一摸之下,知她此时情形已危在旦夕,当下不再犹豫,一手抵住她命门要穴,一手握住她右手,运起内功助她抵抗寒毒。

本来这运功疗伤须得一手在前按关元穴,一手在后按命门穴方是正策,但那关元穴位于人小腹间,却是十分不便,幸而人手上也有六条经脉,虽是权宜,难免有碍行功,但风吹云却不敢失礼。但他鼻中闻到玉蝶身上幽幽暗香,又见她为了说明那衣物是华玉峰的,竟而受伤吐血,不由心念起伏,一时又如何静得下来。

耳听外面青龙教似乎已然不耐,刀剑相交,叱喝怒骂,显然是素水门下的弟子与青龙教交上了手。和婆婆立在一旁,顿了顿足,奔了出去。风吹云不敢怠慢,收慑心神,全力施为。当下只觉玉蝶体内的寒毒也并不如何厉害,只是她所练的内功虽与自己的道一心法是一路,却又颇有些不同。这道一心法是道家的一门玄妙法门,以至刚练到至柔,又以至柔练到至刚,最后又由至刚练到至柔。功到极处,全身肌肉骨骼,莫不能随心所欲。这虽然是一门极柔的功夫,却正大光明。可玉蝶的内功却于至柔中带了些阴质,想是她以女体练之,难免带了些阴柔。现下这阴柔内功中了阴毒掌力,两相纠结,便有些难缠了。

风吹云费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把这两股力道分开,正欲一鼓作气把那阴毒掌力逼出,却听得屋外‘呼呼’声响,两家激斗,那青龙教已攻入院中了,风吹云侧耳细听,素水门下的弟子料也可以抵挡一阵,当下心游物外,一心只是疗伤。这一下又是小半个时辰,风吹云收掌撤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耳听外面的打斗声渐歇,想来素水门下的弟子已取得了胜利。风吹云见玉蝶依然盘膝而坐,知她受伤已久,还须自行运功方能痊愈。

风吹云此时离玉蝶不过尺许,见玉蝶喘息微微,吐气如兰,面色红润,越发明艳动人。心中一荡,便欲吻去,忙收慑心神。

他此时虽全身几近脱力,直想倒在这大床上躺上一躺。但心中却极是舒畅,一来替玉蝶疗伤大功告成,二来自己于这疗伤中,与那阴毒掌力几进几退,攻击导引,不知不觉之中,武功见识又进了一步。这时听到外面杀声渐歇,而这屋中点了几个大火盆,甚觉闷热。便起身掀起毛毡走了出去。

风吹云疗伤功成,笑意盈盈走到堂屋门边,但院中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满脸的笑意登时僵住了。只见院中站满了人,地上却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人,但女子多而男子少,想来便是素水门的弟子了。和婆婆正与一个干瘪的老头战在一起,和婆婆使的是一口大刀,那大刀比之寻常大刀又大又厚,显然极为沉重,但使在和婆婆手里却虎虎生风,丝毫不见迟滞,直如一块小木片般,甚是灵动。此刻和婆婆大刀使了开来,护住周身,水泼不进。那大刀像一团黑光罩住了大屋门前的丈余之地,使敌人不致攻入屋内。那干瘪老头使得居然是一对短短的峨嵋刺,只见他围着和婆婆疾走,寻机便刺,但每次都被和婆婆的凌厉刀锋所逼退。每每这时,院中众人便叫道:“可惜,可惜。”“再差一点。”“唉……”

风吹云只见对方足有三十多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书生手摇折扇,嘴角含笑,神情甚是闲逸,对场中的激斗似乎毫不在意,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个人,那四个人都是一般打扮,只是年纪有大有小,想是青龙教中有地位的人物。瞧他们站在那书生身后,神色很是恭谨,那书生想必就是先前说话的韩杜了。其余青龙教的教众围在四周,也对场中指指点点,看来他们今晚已是志在必得,胜券在握。

那韩杜一瞥眼间,见有个土里土气的少年从屋内走出来,不由一怔,说道:“齐恕,快点把这老太婆放倒了,我们还要向水师叔请安呢。”那干瘪老头应了一声,果然催动功力,越奔越快,到最后,只见一道黑影围着一团黑光而走。

这时和婆婆眼见自己从川中带来的门下弟子尽遭不幸,而玉蝶又身负重伤,死生难料。现下大敌在前,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多撑一刻是一刻,因此势同疯虎,招招全是拼命打法。但她的大刀绝技虽然威力惊人,却是极耗内力,此时全仗心中一口气支撑,已是强弩之末。那齐恕如何能看不出这一点,因此围着和婆婆只是转,他要攻的只是一点,而和婆婆要守的,却是方圆两丈之地,何况一攻一守,和婆婆已处下势。

不多时,倏的两处黑光一和即分,那齐恕退出两丈开外。‘当啷’一声,大刀跌落,和婆婆一跤坐倒,再也起不来了。

那韩杜微微一笑,只听和婆婆厉声叫道:“风吹云,你还不出来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