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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杜鹃 01

然然平静了一下,对云骏说:“云大哥,这次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如果我一早就想到‘药汤’的办法,最后就不会这样了。但那时候事发突然,我最初没想到那么多。”

云骏说:“非追究责任的话我也有一半责任,那些随随便便就乱动手脚的笨蛋责任也很大。但不论是谁的责任,事情已经发生了,关键是接下来可以做什么,而不是抱怨什么。抱怨是最没用的行为,追究也不过是报复行为。”

然然点点头,说:“不过我确实得送上一份大礼。”说完又发送了两张图片到我们的手机上,同时也发送给了云骏。

第一张图显示出一个长方形的青铜器,上面有三个凹槽——这东西应该就是他们在溶洞里看见的原本置放着一个青铜鼎的青铜底座。

第二章则是那条白色石虫。

然然说:“这是撤离时,我心里一动照下来的。当时一团乱没有来得及找云大哥细说,这会儿你们看看吧,这青铜底座上的花纹。”

“马头蚕纹。”我说——我现学现卖的说。

然然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那么一点刮目相看的意味,点点头道:“这应该是蜀国的纹样。”

又指着大虫说:“而这只虫……最初我觉得它像爬沙虫,但后来我仔细一看,发现口器部分是被人工修整过的,头部也被削平过。如果它是被人为整成爬沙虫的样子,那它以前就是另外一种虫的样子,而结合青铜底座上的马头蚕纹来看,以前的这只虫,恐怕……是只巨蚕。”

云骏一愣,说道:“这就有意思了。”

然然说:“是的,最初祭祀的是蚕,而后祭祀的是毒虫,一个是祥瑞,一个是诅咒——这完全是南辕北辙的关系,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圣物’上这样折腾?再说把吉祥变为不祥,本身就是一种不祥的行为,在墓葬范围内这样做,哪怕是为了制造蛊,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顿了一下,又向云骏询问道:“云大哥,你有没有照下那个青铜鼎?”

云骏点点头,传来他照的青铜鼎图片。那青铜鼎大部分被泥土遮掩,露出来的部分从高清照片上,可以清楚的看见马头蚕纹和桑叶纹,至于其他一些细碎花纹我就说不上来了,不过无关紧要。因为即使像我一样文盲,看见前两种纹便已知道,这个鼎和那个底座确实是配套的。

把祭祀蚕神所用的鼎拿来装死人炼蛊,这种做法的确理解不能。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然然开口了,说:“如果说……祭祀蚕神的,与炼蛊的不是同一批人,后者并不尊敬蚕神……那么,我只能大胆的推测——在笮王把自己往这里埋之前,这山中恐怕有个古蜀国文明遗存,换句话说,这山上除了笮王墓,还有个后-古蜀国。”

我愣了一愣,这个提法用云骏的话来说,确实就有意思了。历来考古学家对三星堆那群人的去向一直很纠结,后来金沙遗址出土,才算知道那批人南下了,而且在这期间国力衰退。但是到这里线索又断了。之前我也只是随口瞎猜他们说不定一直南下到了这里,积极融入当地文明,但是……如果,他们不是融入当地文明,而是在这里占山为王,重建国都,整个古蜀国在这里有那么一次小小的复兴,这个发现……这个发现估计够全世界都激动一把的。

想到着,我捏了捏自己的脸,才算稳住情绪和表情。

森子却一直面无表情,装作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的样子说:“那么,我们这边的情报,恐怕就跟你的大礼有所重叠了。”

我不知道云骏和然然说了多少实话,但我相信他们肯定没有说出所有状况。第一,在座的都不是好人。第二,然然叙述时,有好几次突然话头一转,跳过细节,并且不自觉地避开了森子和我的目光。森子肯定也发现了——就算他没发现,他也是坏人之一——好吧,我想说的是,虽然没操哥坐镇,但好歹这也算是个讲究信义的抡着江湖规矩的场合。这种状况下,森子却依然能心安理得的信口开河什么的…………反正我没心理负担就是了。

根据不问出身的原则,森子首先瞒下了自己是“南斗六星”那个林家的直系后代,然后把他截至目前为止所知道的情报混在一起说了。没说实话,但也没说假话。

森子说:“这山上有两处‘宝山’没错,我们在上山前便得到了情报。”

他把我给“们”进去了,我只好点点头。

森子与云骏对视着,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翼人’,当年你父亲并非只跟了一个人上这座山,想必你也多少知道一点。”

云骏倒不惊讶森子知道他父亲的事,毕竟我知道。云骏淡定的嗯了一声,说:“后来我稍稍调查了一下,当时好像一行有二十多人,但最后只得一人活下来。就是那个手里有着《月轨》残篇的人,他的名字是‘杨久明’,但自从那晚我们去抄他家以后,他就再无踪影。”

我心里一动,想到那个烧伤脸,只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云骏他们有没有跟他对上。一时也不好拿出来讨论,便没有提起。

而森子说:“其实下来的不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很快就死在了攀枝花医院里,没有身份证,遍体鳞伤,不明不白。当年接手这个案子的警察,他儿子跟我是熟识,我便托他向他父亲打听细节。他父亲说,那人像是被什么利齿动物撕咬过,从白灵山另一端的宁蒗县的县医院转到攀枝花市医院的,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在意识不明的高烧状态下去世了。唯一留下来的一句话是‘二十多个人全死了’,唯一留下来的一个东西是一张照片。”

为了增加可信度,森子又道:“当然,他或许跟你父亲是一个队伍的——这只是我的推理。因为时间上差不多,都是90年代左右发生的事。就算他跟你父亲那一队不是一伙的,我们只要知道,他留下了一张照片这个重要线索就可以了。但是那张照片也是重要证据,我接触不到,只听说那是一个青铜盾牌,盾上刻了一圈‘象形文字’。”

——“我们是刚刚才看见那个盾牌好吧?”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森子接着编:“我说我是大学生在搞毕业论文,需要看看那个盾牌,哪怕只是影印的,或者只看见文字的描图也好,缠着那老刑警说了很多好话,才跟他去局子里看到了文字描图——然后我就看不懂,只好照下来寄去给一个学古汉语的网友解读。”

“而那个网友解读的结果是——”

森子掏出手机,按开一封短信,并且手指巧妙的遮住了发信时间——看上去是为了遮住发信人姓名——展示给我们看。

原来在我们交换请报时,无忌已经发回了短信。但因为大部分人都在专注的听我们讲话,小部分人走来走去不停拨打电话,并时不时过来向云骏询问指示,现场略乱,所以都没人发现森子什么时候把短信给看完了,且发现正好可以利用,便利用上了。

只见无忌那封短信写道:“这圈字是古蜀国‘蚕篆’,但较之战国时期的蜀国蚕篆,显得幼稚一些,大概是在三星堆之后——秦汉之前这么一段时间里的文字。而这圈文字的语法很‘方言’,跟中原的官方书写和用词不同,硬要翻译出来的话,便是‘杜鹃血裔,受命于天’这么个句子,意思是‘这一方的王,是杜宇王的后代,是天神所决定的’。”

虽然森子的话半真半假,但也算不得欺骗了云骏和然然,而且他的这一套说辞在这种状况下,比起叙述我们是怎么误打误撞发现了殉葬坑如何如何来得简略,并且反而更可信——谁让他们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俩是带着深不可测的背景和目的来的。以及,有了无忌的这席话,这便是可以发挥的重点了,蚕神巫女青铜像的事可以隐瞒下来了,省得被这些盗墓贼惦记。

等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条短信,森子收回了手机,又说:“这条信息本身对上山没有任何帮助,但是传达了一条令我震惊的信息——杜宇王的威信与笮王的威信同时存在于这座山上。老实说,然然你很快就推理出这个答案并接受,比我还厉害一层,我可是激动了一个星期。”

我突然很想蹲下去找找这里有没有一包名叫“节操”的零食,然后边吃边围观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