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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茶凉三盏 世道已变

徐夫人并不躲避,反而微微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轻淡的讥讽笑意。

便在那孤拐太监的手就要落在徐夫人的脸上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太监的胳膊。那太监一掌打不下去,转脸瞪向来人,竟是位满头灰白的男子。那太监咦了一声,尖声斥责道:“哪里来的泼皮,找死么?”

薛秀成放下太监的胳膊,笑道:“我找不找死,不好说,只是你今天可就死定了。”

太监怒目圆睁,回身看向车中王妃,只听王妃轻声道:“把这个泼皮给我打死。”

太监阴沉沉说了一个字:“是。”看向白发男子时,眼中竟然有一丝怜悯,冷声道:“来人,把这个人给我带出去。”

薛秀成“哦”了一声,叹道:“皇城之下,宣王之妃公然杀人,这西赵的王法竟然是摆设吗?”

只见两个宣王府铁衣府兵踏步上前,薛秀成眯了眯眼睛,轻轻一动,忽然之间那两个铁衣兵停步不前,似乎双脚灌铅,难以抬动分毫。酒楼众人看到这荒唐一幕,满堂哗然,竟无一人看出其中缘由。

那太监微微皱眉,正要开口说话,却猛然间胸口之处受到一股奇大力量的锤击,瞬间脚尖离地,身如离弦之箭,向那顶华丽凤舆大轿中飞出。

轿中王妃冷笑一声,一掌挥出,便将那倒霉太监推出凤舆,太监倒地气绝而亡,哼都没哼一声,也不知是被薛秀成打死的,还是被他主子挥掌打死的。

薛秀成站在道中,望着那凤舆中端坐的女子,轻声道:“宣王妃好身手。”

宣王妃嗤笑一声,说道:“这并蒂楼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些日子,城中来了不少江湖人,可是如你这般身手的,还真是没几个。”

薛秀成笑了笑,说道:“宣王妃来此乌烟瘴气之地,原是寻宝来了?”

宣王妃哈哈大笑:“本来是想寻这里大当家的晦气,却叫我碰上一位上玄境的高人,你若愿意跟我走,对你刚才所为,我可既往不咎。”

薛秀成也开始捧腹大笑,“江湖传言,宣王妃为人浪荡无耻,豢养面首上百,原来是真的。你给说说,是看上我的武功,还是看上我的长相了?”

人群之中,皇后不禁摇了摇头,宣王妃武功高强,宣王惧内,举朝皆知。不过要说什么“浪荡无耻”,却是子虚乌有之事,薛秀成这番言语倒真是无耻之极。

轿中女子勃然大怒,但见那绛沙帘幕微微鼓动,女子破帘而出,直逼那位一头白发,满嘴胡诌的无赖。薛秀成负手而立,见到王妃双手成爪迎面而来,他并不如何动作,整个人却在迅速后退,鬓角灰白发丝向前飘去。只见一男一女在酒楼之中横穿而过,薛秀成身后抵着柱子,不再移动。宣王妃微微冷笑,正要下手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

忽然间,有个清脆嗓音在人群中响起,“住手!”

仅仅两个字,便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宣王之妃心惊胆寒,聂西珍微微一怔,顿时如遭雷击,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便见到了那个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女子。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皇后娘娘!

一袭布衣的皇后走出人群,脸色平静,说道:“走吧,你还想在此丢人现眼么?”

聂西珍脸色铁青,嘴唇剧烈颤抖,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皇后轻声道:“弃了你的凤舆,与我同行。”说罢,看了红漆大柱旁的薛秀成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

聂西珍低头跟在皇后身后,默然无语。这世上,若还有值得她怕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个最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了。即使宣王妃知道,这位皇后活不了多久,这江陵城也热闹不了多久,可是在她心中,仍是惧怕皇后到了极点。她甚至不怕皇上,却偏偏害怕那个稳居凤位的皇后娘娘。

满堂酒客目瞪口呆,猜不出那衣着普通、长相也普通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宣王妃也俯首听令,难不成是皇宫中的皇后娘娘么?没可能啊,皇后娘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薛秀成微微冷笑,他轻轻说了几个字,几个只有皇后才能听见的字。

“赐死宣王。”

皇后的身形微微停滞,随即抬步上了小轿。

薛秀成轻轻飞上二楼,看着聚在天井底下的看客,他哈哈大笑,接下来说的话,让这个暮色中的王朝为之一颤!

“我乃平川将军薛秀成,接下来会是占据川蜀的蜀王。不出三日,会有三波势力总计将近五万大军兵临江陵,你们听着,江陵易主而已,不会屠城……现在城外有皇室禁军一万,若是强行出城,唯死而已!“

满堂目瞪口呆,沉寂良久,死一样的寂灭,似乎没人敢相信这人说的话,却又不得不信。薛秀成哈哈一笑,“想我薛秀成,当年收复川蜀蛮夷之地,对西赵朝廷绝无二心,却惨遭灭门,西赵负我,非我负西赵。”

忽然堂下,有女子朗声道:“听闻平川将军镇守潼川,城中经济富饶、百姓安乐,不知将军是否会如此对待江陵百姓?”

薛秀成看着那位站在门边的徐夫人,朗声道:“究竟谁会入主江陵,尚不得而知,不过,这三方势力之中,有一方势力之主,未必能做到爱民如子,那就是——宣王,赵志宣。此时此刻,镇西王虞奇正带兵赶赴江陵,而他的主子,就是宣王。”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人人神色凝重。

尚未走出小巷的轿子之中,宣王妃浑身发抖,“薛秀成扰乱民心,母后,我们该将此人……”

皇后娘娘打断她的话,冷声道:“你给我住口!”

阁楼之中,众人纷纷散去,薛秀成与徐夫人重新来到李泫素绣阁之中,李花魁的茶正入佳境,是最为气清味醇的时候。

李花魁没有起身,而是举起茶盏,为薛秀成和徐夫人各自斟茶一杯。

薛秀成重新坐下,叹道:“茶凉三盏,世道已变。”

徐夫人微微一笑:“薛公子,你把未来的封号都想好了,为什么不是蜀地之皇?而仅仅是个蜀王?”

薛秀成轻声道:“入主江陵者,可以称帝。”

“这么说,你是无法入主这江陵了?”

薛秀成轻轻吹拂着茶水雾气,他轻声道:“我曾今在一个破败草芦之中,与一个圣人手谈十局,输多胜少,江陵这一局,是我输了。”

徐夫人皱了皱眉头:“那么,踏雪阁该当如何?我并蒂楼又当如何?”

月洞窗下,有一只横栏上的绿毛鹦鹉,扑扇着翅膀,飞出窗外。

薛秀成微微一笑,他忽然看了一眼李花魁,说道:“皇后娘娘微服而来,你就当真以为她只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轿夫吗?”

徐夫人微微一怔,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

薛秀成喝下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信不信,就在刚刚,有三千多张弓弩齐齐指向了这并蒂楼,只要皇后娘娘传令下去,这一座楼就要被射成刺猬?她没有这么做,因为一个女子悄悄传了一句话给她……”

徐夫人猛然一惊,怒目望向李泫素,“李泫素!你想死吗?”

李泫素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不置一词。

薛秀成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李姑娘是为你好。若不是她传信出去,这并蒂楼已经是一座火楼了。”

徐夫人冷哼一声,望着跪在地上这个自己亲手*出来的红袖榜美人,她冷声道:“你什么时候与皇后娘娘搭上线了,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李泫素哭道:“皇后娘娘是您的亲表姐,泫素不愿你们反目。”

对于这个秘密,薛秀成早就听踏雪阁的徐雨生说了,此时听李泫素亲口说出,却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却听徐夫人冷笑道:“亲表姐?我不过是个风尘中的妓女,她又何尝将我放在眼里?不过是有用了就养着,没用了就杀了,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倒是说说,你究竟给她报了多少信去,恐怕薛公子来并蒂楼的消息也是你传出去的吧?我还纳闷,怎么这皇后娘娘有神通不成?薛公子刚到这里,她就来了。”

李泫素低声轻泣,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薛秀成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李姑娘,我知道,你不全是为了徐夫人,这其中恐怕还有宁王的意思。这位宁王殿下临走之时,是不是有意无意间把你引荐给了皇后娘娘。”

李泫素不再哭泣,而是抬头看着薛秀成,咬牙不言。

薛秀成轻笑一声:“这位宁王殿下的心机城府,果真非寻常人所能及。李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宁王胸怀大志,未曾计较儿女私情,他不会在意你的死活,你也休要痴心妄想,甘愿当他搅弄这城中风云的一颗棋子。”

李泫素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她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就算是当他的一颗棋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薛秀成,你杀了我吧。”

薛秀成摇了摇头:“我不杀你,这天下,有情的女子不多。不过我会囚禁你,你这一辈子,休想再出江陵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