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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南朝还有伤心处

代号为寅的阴岭楼女子死士走后,薛秀成抽身回到后院琴室。

叫林岫岩的女子正坐在那把古琴前,看向薛秀成,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你说你得了一把好琴?”

薛秀成微微点头:“正是,据说是嵇康之物,本想送与你,不过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上。我回头就写信一封送去潼川,叫人给你送过来。”

林岫岩看向薛秀成,如一泓秋水的眼眸中不起涟漪,她轻声道:“你得了好琴,不该送给那位红衣女琴师姜姽婳么?听说你们交情极好。”

薛秀成摇头笑道:“我与那姜姽婳有什么交情?”

林岫岩见他一本正经,知道他也不会承认,只好不再言语。

薛秀成看着这位大楚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一位还是完璧之身的先皇之后,他的心中有些感慨。

林岫岩嫁给大楚先皇之时,年仅十二。在她十三岁时,先皇驾崩,贵妃之子继位,而这位皇后娘娘,则是离开后宫,为先皇守陵将近十年。

至于薛秀成与这位前皇后之间的交情,则说来话长。

江暮雪与林岫岩见了面,只是闲聊几句,便也没什么话可说。江暮雪只是知道林岫岩可以带她去皇陵,至于林岫岩的身份,薛秀成并没有详说。晚间几人刚吃完饭,掌柜急匆匆过来道:“薛爷,那位陈公子进城了,现在正朝永佑陵去。”

江暮雪又惊又喜:“太好了,那……那我们快去!”

薛秀成点了点头。命人拿出两套粗布青衣,对江暮雪道:“暮雪,你穿上这衣衫,我俩装扮成小厮,跟着林姑娘去。”

江暮雪虽不知何意,却也不及细问,忙忙照他所说换衣束发。当晚薛秀成驾车,带着江暮雪、林岫岩趁着月色驰向大楚皇陵。

行在路上,山风吹过,松涛飒飒。江暮雪掀开车帘看去,只见林木苍苍,溪涧蜿蜒,林岫岩道:“江姑娘,一会见到守陵官兵,你就跟在我左右,不要说话。”

江暮雪点头答应道:“知道了,林姐姐。”不多时来到正门,几人下车,说来奇怪,那些护卫见到林岫岩,立刻跪下。

林岫岩轻声道:“本宫得了一梦,先皇会于今夜传召本宫,你等好生守在此处,不可倏忽!”一个护卫头忙道:“是!”带着小兵闪在道旁。

薛秀成学着太监的尖细声音道:“你带人守住这里,没有公主的命令不要进来。”那护卫连声答应。

薛秀成几人行在甬道上,甬道两旁立着石人、石兽雕像,陵园内松柏苍翠,颇为肃穆。

林岫岩道:“不知陈大侠来这里做什么?”

江暮雪面色忧虑:“我也不知。”

林岫岩道:“我们去祭殿,也许陈大侠会去那里。”

薛秀成看着道旁雕像,叹道:“大楚近来二十年的动荡不安,国力远不如从前,连这皇陵内的雕像做工都如此粗鄙不堪!”

江暮雪轻声道:“正是‘南朝还有伤心处,九庙春风尽一犁’。”

薛秀成“哦?”了一声,奇道:“这是谁的诗?”

江暮雪道:“当年我和爷爷在沅江渡口遇到一位才子,他叫陆广游,这是他随口吟做的诗。”

林岫岩道:“陆广游?倒没听过这个人。”

江暮雪道:“我曾有幸与他同船渡江,这个人才辨无双且满腔豪情,虽此时不得志,日后也定有作为。”

说话间几人来到祭殿,林岫岩对殿前侍卫说道:“我要祭拜先皇,你们不用在这里守着了,都下去吧。”

其中一个带头侍卫迟疑道:“这……属下们奉命守卫圣殿,不敢怠慢!”

林岫岩冷冷地道:“我奉皇旨在此守陵,你胆敢连我也防?”

那侍卫忙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林岫岩道:“那就带着你的人走远一点,我向来喜欢清静,可别让我听见你们的动静。”

那侍卫连声答应,忙带着守兵走了。几人走进祭殿,迎面一股异香,薛秀成道:“这香味奇怪,檀香之中还有些别的。”

林岫岩道:“你的鼻子很灵。这梁上挂满了‘古龙涎’,是先皇最喜欢的香。”

薛秀成点头道:“原来如此……想必我们比陈抟早来一步,他若要进来,需费点心思避开官兵,再从外墙翻进来,况且对这里的地形也不熟悉。”

林岫岩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们就在这帘幕后面等着。”

江暮雪道:“他功夫很高,怕是一进来就能听出我们的动静。这殿堂很大,咱们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制造些响动。”

薛秀成笑道:“很是!”

几人收拾停当,来到幕后,薛秀成道:“暮雪,等下陈抟若来了,你不要急着出去,我们先在这里听一会,或许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江暮雪点头道:“知道了,薛大哥你放心。”

三人在殿中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却仍不见有人来,林岫岩悄声道:“这时候还不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江暮雪摇头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来!”

薛秀成忽然摆了摆手,命两人不要说话,忽听门外一个老人的声音道:“奇怪,这皇帝老儿的祭殿怎么没个把门的?也忒寒酸!”

又有一人道:“游大哥你小点声!这一路上尽给我惹麻烦,适才险些被人发现了!你再这样大大咧咧,就别跟我回汉中了!”

江暮雪心中一紧,那分明就是陈抟的声音啊!薛秀成却是微微一笑,他听出了那老人,正是那个与草木和尚比邻而居的游镰金。这个老爷子,跟着陈抟就像跟屁虫一样,没想到陈抟此次竟然将他也带来了。

游镰金嘀嘀咕咕地道:“发什么火呀,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

江暮雪的心突突直跳,她拨开帘幕一缝,只见陈抟走进殿内,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猴子的老头。

那陈抟抬头看着神坛上的牌位“大楚国礼宗圣文仁德显孝皇帝之位”,心乱如麻。短短数月,自己连续被竹先生入梦提点,得知自己身世的惊天之谜,他之所以来大楚皇陵,是要来此做个了断。

风吹进殿堂,吹得四角的铜铃“叮叮”作响,荡漾在这肃穆的殿堂,荡漾出亘古荒凉。陈抟的心渐渐静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跪下来,对着神坛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江暮雪看得痴了,她看到了陈抟那深邃的眼眸中,沉静的悲凉。

忽见殿外火光闪动,陈抟一惊,随即纵身跃上房梁,游镰金叫道:“乖乖!这么高我咋上去!”陈抟叹了一口气,刚要下去帮他,忽然瞥见那帘幕后面有人影,不禁吃了一惊!再定睛一看,那其中一人是薛秀成,另一人,不是江暮雪是谁?他低声轻呼:“暮雪!”江暮雪正抬头望着他,四目相对。

陈抟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跳下高梁,一把掀开帘布,江暮雪怔怔地看着他,流下两行清泪。游镰金叫道:“妈呀!这里怎么有人!”

陈抟震惊不已:“暮雪!真的是你!你怎么……怎么在这?你不是在东蒙山的水月洞天么?”

江暮雪许久不曾见到陈抟,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陈抟转头望向薛秀成,眼中疑惑不解。

薛秀成微微叹息:“你要问我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

就在这时,殿外进来一人,身后跟着几个披盔戴甲的侍卫,薛秀成看向林岫岩,林岫岩则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只听那人尖声尖气地道:“哟!今儿这还挺热闹,整个陵墓里里外外都被侍卫包围了,诸位都请出来吧!”

林岫岩走了出来,那人道:“老奴救驾来迟,太后娘娘千岁贵体无碍?”

林岫岩见他口气傲慢,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公误会了,这些人都是我府上的客卿,我并无危险,又哪有救驾之说……恕我眼拙,不知是宫里那位公公?”

那人拿出御赐金牌,笑道:“老奴姓康,特传皇上口谕——”

康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元宵佳节将至,宫中将大摆家宴,圣上请太后娘娘即日动身回宫。”

林岫岩接了旨,康公公笑道:“太后娘娘,老奴下午就到您府上了,遍找不着您,所以命这里侍卫见到您知会我一声,好叫老奴传完圣旨,回去复命。”

林岫岩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公公费心了。”

康公公看了看其他人,说道:“庶民不得入皇陵,太后娘娘是知道的。”

林岫岩道:“这些人是我府上客卿,他们敬慕先皇很想来先皇灵前拜上几拜。我虽是奉旨守陵,却也不敢坏了规矩,所以才在晚上带着他们偷偷地祭拜祭拜,不想却被公公撞见了,还请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通融。”

康公公迟疑道:“这……这恐怕……”

林岫岩笑道:“天下人皆是皇帝的子民,他们来拜祭也是出于一片敬畏之心,还请公公成全。”说着就要盈盈拜下。

康公公忙扶住她,说道:“哎呦!这可使不得,折煞老奴了!既然太后开了金口,老奴只当没看见便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