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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意居

话说当时风起叶落,薛秀成沉声道:“来了!”

只闻鸾鹤声鸣,祥光缥缈,一人插袖而立,悬浮空中。

吕七进仰头看去,笑道:“好威风!”

那人翁声道:“薛秀成,你逆天改命,招魂重生。贫道断不能容你祸乱世间!”

薛秀成笑了笑:“你谁呀?”

那人哼了一声:“我乃武当清华洞府江甫能。”

薛秀成“哦”了一声,摇头笑道:“没听过。”

吕七进却笑道:“原来是西赵皇室的看门狗啊,武当山上我能看得上眼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位在武当山修炼八十年的老道士赵境和。只可惜临老失节,跑出江陵钦天监当那什么一把手老天师,可惜可惜!”

江甫能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你身为道门中人,为何助纣为虐,让这等妖人重生?”

吕七进笑了笑:“你懂个屁!”

江甫能没有理会年轻道士的无礼,而是看向薛秀成,缓缓地道:“妖人可敢与我一战?”声音如洪钟,响彻天地。

吕七进望向薛秀成,满以为他会意气风发地说出:“有何不敢?”

不料大失所望。

薛秀成斜倚在一棵粗树上,说了三个字:“不太敢。”

吕七进小声道:“宗主!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薛秀成瞥了他一眼:“给你个机会练练剑,毕竟这等伪太阴境的高人不常有。”

吕七进笑道:“这等装神弄鬼之辈,不配让我拔剑。”

薛秀成闭上眼睛,抬手一挥,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吕七进望向那悬在半空的道人,不耐烦道:“你赶紧给我下来!”

江甫能冷哼一声:“无知后生,找死!”

薛秀成并未睁眼,只是点了点头:“对,你找死!”

话音刚落,只听轰然一声,吕七进一手拍向地面,道一声:“下来!”

只见江甫能头顶大树急剧下落,拍向地面。江甫能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少年道士,眼神微微有些惊讶,他身形转动,轻飘飘落入地面十丈之外,问道:“你是谁?”

吕七进见他滑在十丈外远,大有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的架势。当下笑骂:“呸!我当你有何能耐!”说着身形急掠,冲出一顶巨大气波,直指江甫能。

江甫能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欲加以阻止,却是被那一顶气波撞得直直后退,地面被他双脚踩出两道深深的长痕,落叶扬起在空中乱舞。

江甫能咽下一口血水,却听到一个字“滚!”自己所受气力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气势大增!老道士双脚一轻,如同落叶一般轻飘飘飞向远方。

吕七进望着江甫能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一去不返。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放虎归山了!”

薛秀成缓缓睁开眼,对江甫能的生死浑不在意,说道:“走吧!”

吕七进问道:“去哪?”

薛秀成道:“潼川。”

吕七进笑道:“着啊!川九宗新主子召集了川中九派,在潼川开煮酒大会。你身为川九宗的第三任宗主,怎么能不去瞧瞧热闹!”

薛秀成道:“煮酒大会是要去的,不过要先去城中的如意居。”

吕七进奇道:“如意居?”

薛秀成淡淡地道:“妓院。”

年轻道人瞪大眼睛,咋舌道:“你不能忍忍?先说好,我是出家人,我不去的!”

薛秀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废话这么多?如此耳根不清净,谈什么出家人?”

吕七进随手折下一截柏树枝,交给薛秀成,道:“宗主,你握住它。我施法送你去潼川。”

薛秀成一手背后,一手将柏树枝横握在身前,吕七进捻了个秘诀。但见柏树枝一颤,牵引着薛秀成飞身而起。

薛秀成离地百丈,御枯树枝飞行。他低头望向大地,但见一条银色大江绵延千里,涌入中原。薛秀成嘴角一扯,笑道:“马踏江山,逐鹿中原?”

潼川城外,青衫白发和负剑道士缓缓落地。

薛秀成捻起鬓角垂下的白发,仰头望着高大城墙,喃喃道:“好久不见了。”

已是破晓之际,暗蓝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薛秀成和吕七进走入城中一条梅花小弄,在一栋四角挂着大红灯笼的朱楼前停下。

薛秀成脸色平静,负剑道士却是扭扭捏捏。

薛秀成看向道士:“你有银子吗?”

吕七进忙笑道:“我一介出家人……”尚未说完,腰间的钱囊就已到了薛秀成手中。

吕七进撇嘴道:“问什么问!”

薛秀成掂了掂那补了两个补丁的钱袋,显然有些嫌弃。

吕七进急眼道:“嫌少啊?那还我!”

薛秀成笑着收起钱袋,道:“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怎就这么没出息?世人若知道武道第三大高手这般贫相,还不笑掉大牙!”

只听“吱”的一声,虚掩着的木门推开,走出一个清秀小相公。

这如意居乃是潼川城上等的胭脂地,店大了,就什么客人都有,难免会来些口味刁钻,有龙阳之好的主子。所以潼川但凡上台面的妓院,都养了些容貌秀美的小相公。这些人平时在院里打打杂,若是被那个贵客看上,也能挣些可观的银钱。

说来也都是些贫寒可怜人家的孩子,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谁会干这营生?

那小相公是个伶俐人,他只粗略打量一眼,便知门外两人不是富贵子弟。不过这两人一人白头,一人负剑,气度风骨不差,当是江湖上的好手,也不敢小觑了。

薛秀成将钱袋中几块碎银子都给了那小相公,吕七进心疼得咬牙。

薛秀成笑道:“不知贵居有哪些温婉佳人?秀色只在其次,能解诗调琴当是最妙,还请小哥给引荐引荐。”

小相公听他说话不俗,不是那种一来就说:“爷要睡你们头牌娘子”的粗人。当下接过银子笑道:“咱们院子里的头牌秀齐姐姐诗词最妙,不过两位来的时候不巧,秀齐姐姐这几日身子不爽,此刻怕是歇下了。”

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箐蔓姐姐一双素手,调琴最是妙不可言,奴婢可以给爷问问。”

薛秀成笑道:“我们贫寒子弟,怕是听不起这位箐蔓姑娘的琴,还有别人吗?”

小相公一笑,想了想说道:“还有位陈湘姑娘,那也是当年的头牌,不过……陈湘姑娘年龄将近三十,不知……”

薛秀成忙笑道:“所谓梅标之年,风韵无双,甚好甚好!”

吕七进见宗主这般“德行”,心中着实恶心了一把。

当下两人随小生进了院中一处素雅厢房。那小相公为两人倒了茶水,笑道:“两位爷请稍等,这就去请陈姐姐。”薛秀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

房中,吕七进坐立不安。薛秀成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地道:“十年了,她在这里十年了。”

吕七进问道:“你说谁?”

薛秀成看向门外幽静院落,朝阳的光辉照在院子里的几株腊梅树上,沉静的缕缕阳光中,一个人容易看到时间。

只见一个穿绸裹缎的女子娉婷行来,身后紧跟着一个抱琴丫鬟。

走进门的女子,初看虽不会觉得惊艳,脸上甚至还有些风尘之色。细看之下,却是个极具风韵的女子,尤其是身姿曼妙,令人过目难忘。一双美目之中,并无一丝柔弱作态,而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睿智英气。

她一只脚跨过门槛,微笑抬头看向薛秀成,却是不由得一怔,接着神情大变!纤弱女子一手扶住门,另一只脚却是怎么也跨不过门槛了。

薛秀成笑了笑:“你来了?”声音中有些说不出的苍凉。

叫陈湘的女子望着年轻青衫客的满头白发,泪水夺眶而出!

她嘴角动了动,说了同样的话:“你来了!”

薛秀成叹道:“我有许多年不曾听到你的琴声了,昔年一曲《赐绯调》,恍若隔世。”

陈湘从小婢手中接过古琴,垂泪道:“奴婢再为公子弹一曲《赐绯调》。”她横琴绣案,玉手拨动,琴声如深谷泉溪,空灵流动。

流音婉转,颤若龙吟。

薛秀成安静地看着她,听她一曲弹尽十年凄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