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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先问过贫道的剑!

绿衣依旧一袭绿衣,只是面容憔悴,她望着转过弯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道士,不禁楞了愣。

吕七进开口道:“这里冷,虽然春至,你的衣衫还是太薄了些。”

绿衣望着衣衫更薄且满是补丁的道士,她泪眼模糊,仰头看天不让不争气的眼泪落下。

道士默默站在女子面前,温和安静,一如十年前。

良久,绿衣望向道士,轻声道:“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看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没有别的意思。”

道士看着她,温言道:“我很好。”

绿衣微微笑了笑,低声道:“那就好……对不起。”说完,绿衣转头,背对道士一步步走远。

吕七进望着女子的背景,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伤感:“这个女子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吗?”

吕七进忽然道:“绿衣,别回天师府了。”

绿衣只是顿了顿身形,她没有做声,继续前行。

吕七进继续道:“天师府教你武功的人居心叵测,你若真的想学武功,我……我可以教你。”

绿衣已是泪流满面,她咬紧嘴唇,咬出了血丝,她握紧的拳头微微颤动,饶是如此,女子依旧没有回头。上一次,绿衣舞剑决然走,她想着再相见时兵刃相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给了她希望却又狠狠把她推下悬崖的薄情人。这一次,绿衣又一次决然离去,她已无颜面再面对这个一心问道的道人。

玉禾公主高高站在阁楼之上,看在巷弄中的男女,公主轻声道:“你就算再挽留她,她也不会回来。你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嫌隙已生,破镜难圆,这就是道理。”

过了许久,道士转身走回踏雪阁,他仰头与楼上的公主对视一眼,道士苦涩笑了笑,说道:“绿衣曾今想杀我,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真正介怀的不是我。”

公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关上了窗户。她转而望向桌上的茶水,绝美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冷笑,心道:“秀成,我曾经真的想要杀你,你就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耿耿于怀的真的是我?”

道士站在院中,望着初绿的柳枝,他忽然一惊,望向天师府方向,皱眉不语。他伸手一招,有一剑飞出,悬空浮停在他眼前。道士沉声道:“去天师府!”一剑倏忽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气波,带起道士鬓角的青丝微微晃动。

绿衣才出巷弄,便被人带去了天师府。她站在天师府天井之中,面无表情。她的身前,站着一个中年道人。那道士名叫胡守金,乃是天师府二品宗师。

胡守金冷言道:“绿衣,可还记得十年前你自己亲口承诺之事?”

绿衣淡淡地道:“记得。”

“说。”

“师父教我练武,我为你杀一人。”

胡守金点了点头,说道:“显然你没有办到。不是不能,而是不愿,那日吕七进自毁气机,你手中玉簪为何不在他心口更进一寸?”

“绿衣办不到。”

“好,既然办不到,便以死谢罪。”

绿衣凄凉一笑,说了一个字:“好。”

忽然之间,有一剑破空而来,钉入绿衣身前的地面,青石地面以剑身为中心,裂出数条裂纹。有一人声如洪钟:“你敢伤她一毫,先问过贫道的剑!”

胡守金见到这横空而来的一剑,满脸难以置信,他不由自主退后几步。只见一袭素袍的道士从天而降,踏步走来,脚步如行云流水,说是一步十丈也不为过。恍如仙人的吕七进来到绿衣身前,他盯着胡守金,目光并不怎么刚毅,胡守金却是浑身如遭火焚,连连退后数十步,七窍流血是生不如死。

吕七进缓缓道:“还不走吗?你若是有胆量,叫赵老天师出来与我说话!”胡守金忍着浑身撕裂一般的疼痛,仓皇逃走。

道士看向地上的剑,叫道:“起!”

“腾”地一声,一柄普通的长剑拔地而起,悬停在空中,吕七进手持剑柄,喝道:“去城郊宣王别苑!”长剑脱手,破空朝城外宣王府邸激射而去!

宣王的千金苑,处在城郊一片繁茂竹林之间。内阁密室中,一位浑身华服的女子蓦然起身,一道清亮白光破门而入,钉在朱漆梁柱上。一个声音如同天人:“宣王赵志宣,你再敢心存不轨,青城山吕七进让你身死魂散!”

华服女子看向岿然不动的夫君——宣王殿下,她欲言又止,宣王摆了摆手,脸色阴沉道:“那个吕七进,怎么没和平川将军一起死了?真是可惜啊。”

华服女子秀眉微皱,面中露出阴沉狠毒之色,她咬牙切齿道:“吕七进不过是一个野道士,当年殿下诚心招揽他,他却不知好歹拒绝殿下美意,有什么了不得?”话音刚落,柱子上的长剑颤鸣不已。

宣王妃冷哼一声,伸手一挥,一道无形手刀劈去,竟是将那长剑斩断,剑身留在柱子上,悬有红璎珞的剑柄落地。

宣王手无缚鸡之力,他的王妃聂西珍却是武功极高。

江陵城外,绿衣女子牵马而行,转过脸不去看身边那个显露神通的道士,如果可以,她宁愿他只是个普通人。

吕七进见她不愿理睬,一身的仙人气度早已消失,他站在绿衣身侧,有些不知所措,英俊面庞涨得通红。

“你跟着我干什么?”绿衣冷冷地道。

吕七进看着绿衣:“你先去青城山……如何?”

“生死自有命数,我若不该死,江湖哪里都去得;若是该死,去青城山也逃不过,你是修道之人,难道还妄想改变那天道规矩不成?”

吕七进无比认真:“我一生所为,皆是顺天而行。如你命数中既有今日之劫,也有我来化解,这是天意,非是我忤逆之举。”

绿衣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她转头盯着赵吕七进:“原来如此,你知道我的命数,就很得意么?我却宁愿死了,也不乐意叫你来救我!”

吕七进愕然,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竟会惹来她的大怒。他嗫喏着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绿衣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一脸急迫,却是说不出话来辩解,想了想,知道这位道士脸皮实在是太薄,也不好发作,只好叹息一声,声音柔和几分她道:“你生于世间,既然只为天地证道,我不会再叨扰你了。”

道士怔了怔,却见绿衣女子跨上马背,待要离去。吕七进忽然道:“让我……送你去青城山。宣王赵志宣不放过我,也难放过你。教你武功的胡守金其实是宣王的人……”

绿衣女子哼了一声:“生死有命,不需你送。再说,我是个俗人,喜欢踏实走路,不习惯御风凌空。”

道士呆立当场,望着绝尘而去的一袭绿衣,他喃喃道:“师父,弟子未得大道,究竟该如何……”

……

且说皇宫之中,双鬓斑白的老皇帝和一个小孩坐在寝殿的门槛上,小孩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那些太监婢女皆侍立在远处,不敢靠近。

皇上心性凉薄,就算是亲孙儿,也未见他和颜悦色到哪去,这个小孩不是宫中的小太监,与皇上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皇帝却是独独对他能真正展颜微笑。除了那位被薛秀成一剑斩杀的太监门淮谷,没有人知道小孩的来历,就连萧皇后也不知道。宫中人人都在猜忌,心想着这孩子会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子啊,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私生子一说不可靠,皇后温良谦和,若真是私生子,早就放到台面上立为皇子了,满朝文武、后宫佳丽,谁还敢说一个不字吗?实在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一老一小,坐在门槛,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都托腮望天。老皇帝只有在这个孩子面前,才会将心思坦露无遗。当皇帝,其实是一件孤独的苦差事。人都说,世上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语无一二,皇帝最是能知其中滋味。若是有一个人,能听自己说些心里话,又对自己毫无威胁,皇上当然乐意与之相交。

老皇帝看着红彤彤的天色,他问道:“黄老,你说,那个人真的又回来了吗?”

那个叫黄老的孩子想了想,说道:“就算回来,又能如何?”

皇帝苦着脸道:“朕最近听到一些言语,却都听不真切,你说,那人该不会真的是神仙转世吧?”

黄老皱了皱眉头,说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一句话:“在天是神,落地为人,有什么可怕?”

皇帝笑了笑,说道:“是啊,朕是天子,江陵是龙气聚集之地,有什么可怕?”

黄老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他歪了歪脑袋,总角小辫蹭到了皇帝的脸上,皇上并未在意,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黄老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黄老。”

小孩伸手指了指天边的一块云彩,喃喃道:“陛下你看那块云,如同龟蛇相交的玄武。”

皇上凝神看着那片火烧云,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眼神中的神采渐渐消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