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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草木和尚

薛秀成仍然是负手身后,岿然不动。

黄戬退后几步,船上一百弓弩手上前,架起弓弩齐齐指向小船,那些弓弩手心知肚明,与其跳下水去被水怪活活咬死,不如拼上一拼,先将始作俑者杀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些弓弩来自黄远先掌控的云安精锐兵,皆是弓弩好手,一百人中,至少半数有那百步穿杨的本事。

薛秀成冷笑道:“你真想杀我?”

黄戬死死望向薛秀成,他有些犹豫,迟迟未下令弓弩手射击。若是杀了薛秀成,反而激起水中怪物的兽性,那就不好,在这茫茫大江之上,孤立无援,这船就是再扎实,也不能与水中巨兽相抗衡。可若是不动手而跳江,只怕会死得更早。

薛秀成见他迟疑不定,叹道:“黄戬,你比起你老子,可就拖泥带水太多了。”

黄戬面无表情,只是问道:“英雄适才让我带话给家父,却又逼我跳江喂鱼,如此前后不一,黄戬真的很难抉择。”

“喂鱼?”

黄戬不再说话。

薛秀成笑道:“你是怕水中神鲲?其实,它曾经受了一位道人的封印,不会吃人。不过你应该不会,也不敢相信……我现在反而对你这一百号弓弩手更感兴趣了。”

有一个的精壮黑衣汉子在黄戬耳边说了几句话,黄戬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只听得一声声破空之声,当真是百箭齐发,薛秀成看过去,一片箭雨迎面而来。

黄戬死死盯着船上男子,就等着将此人射成刺猬。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眼前一幕当真是太过不可思议,只见小船与大船间隔的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扇面,几百弓弩遇到那扇形气波,竟是不能移近一寸,仿佛撞在了一道无形的铜墙之上,纷纷跌落在水面上,大多箭矢的头部都已弯折。

出现这般奇诡的一幕,那些弓弩皆是面面相觑,本来已经准备好第二波箭雨,见到那船上男子的通天神力,也都忘了继续发箭。第二波箭雨气势已弱,只有零零星星十几个箭矢发出,却都与之前的如出一辙,跌落入水中,不知踪迹。

黄戬已经是面无人色,回头一巴掌就拍在身边精壮汉子的脸上,那汉子低头不语,羞愧万分。黄戬破口大骂,“老子养你何用,不是说气机流转缓慢,是个二品的武夫?不是没本事抵挡箭阵……”话还没说完,黄戬整个后脖衣领被人拎起,接着只听“噗通”一声,整个人就砸入水面。

薛秀成牵着糖花妞站在大船甲板上,面对众人他冷声道:“怎么,想让我送你们下去?”

那被扇了耳光精壮汉子一咬牙,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几步跳入江水之中。

船上男子纷纷跳江,只听得“噗通噗通”的水声不绝于耳,整个江面顿时如同下饺子,冰凉水中皆是云安城中的世家公子,可谓是几十年不遇的奇景。那头上古神鲲却也已没了踪迹,水中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至于被水怪咬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

却说陈抟护送虞奇到潼川,与如意居的陈湘会面。陈湘早已收到踏雪阁传来的消息,却不急于招揽薛秀成的旧部,只是让陈抟一个人去潼川乡下走一遭,去找一个老人。

陈抟行在一处绿林岗土坡上,忽听一阵呜呜呀呀的叫声,甚是悲戚。陈抟四处一望,却见路旁林间似有一团白毛动物。他忙下马看去,只见一只瘦小的猴子蹲在一老人身边,那猴子通身白毛,穿着一个小小麻布马褂,头顶上歪歪地绑着一个葫芦。老人衣着褴缕,脸色青白地躺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那猴子见到陈抟倒也不怕,只抬眼看他,似有恳求之意。

陈抟叹了口气,“想必是你主人死了,你念旧情。这老人家或许是个走街串巷艺人,不幸客死他乡,罢了,我来帮你将主人入土为安。”说着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不多时在地上刨出一个深坑,将那老人拖进坑中。那猴子呜呜直叫,拽下老人的包袱,从中摸出一个两端有红绳的铁盆来。

陈抟道:“也是,留下这盛钱的铁盆做个念想。”说着将土撒在老人身上,那白猴十分乖觉,学着陈抟的样子往老人身上撒土。陈抟将老人埋了,转身欲走,那白猴却拽着陈抟衣袍不放手,陈抟一笑,摸了摸那白猴的脑袋说道:“这荒山野岭,你便去了,从此便是自由身。”

白猴唧唧地叫着,似乎在恳求陈抟带他一起。陈抟想了想:“是了,想必你从出生起就跟着你主人,自幼走街串巷,哪里晓得在这深山老林觅食的道理?”说着抱起白猴,笑道:“白兄啊白兄,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缘相见,便一起走罢!”

那白猴喜的抓耳挠腮,几步跳上马背。陈抟背着斗笠,那白猴也学样子将大铁盆背在身后,却不会系绳子,陈湘一笑,帮它将绳子系好,上马向前去了。

天色将晚,陈抟来到一处人家,只见几座草庐,庐前种着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陈抟跳下马来,朗声道:“庐中主人在否?过路人讨口水喝。”

只听庐中一个苍老却有些顽皮的声音道:“喝水吃饭,进屋自便!”

陈抟抬步走入屋内,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脸色红润,眉飞色舞,白发上插着两朵黄花,浑身衣着不修边幅,天然一股淘气之态。

他上下瞅了瞅陈抟,又瞅了瞅那白猴,陈抟抱拳笑道:“承赐!”那老头奇道:“咦!你这小子好生奇怪!”说着窜到陈抟身边,想要捏他脉门。陈抟一惊,脚步微移避了过去,那老头失手,笑道:“好小子,功夫不错!想吃茶先得让我探探脉象。”说着又去拿他,陈抟一笑,顺势让他拿住自己右手,头身顺着他扭手之势往后柔转,同时用一招“肘撞挂劈”跟接一招“拍门问路”击向他膀胱穴。

那老儿吃痛放手,叫道:“你这小兔崽子好狡猾!不过你的脉门我已摸到,你是什么样的修为我也知道了,过天门而不入,是仙人而非仙,你小子有点意思。”

陈抟笑道:“老先生,那这杯茶我可吃得?”

老头嘿嘿一笑:“我老伙计新酿了火蜜酒,却不知你敢不敢喝?”

陈抟笑道:“那有什么不敢?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老头笑道:“你小子很有意思,过来!”说着点起一个灯碗,在昏暗的灯光下引陈南尘来到一个地窖,陈抟见地窖中摆着十来个酒坛,细细一闻,只觉香气醇烈,竟不知是何酒。老头捧起一坛瓦罐,道:“看好你的猴子,可别让这小畜生偷酒喝,喝死了我可不管。”

陈抟抱起白猴道:“可从没听过醉死的猴子。”

老头道:“这酒要让这小畜生喝上一口,必定满脸长疮,喝上两口热火攻心,喝上三口嘛,嘿嘿,小命儿玩完!”

走出地窖来到厅堂,老头拔去封口,将酒倒在白瓷碗中,但见那酒颜色鲜红,香气浓猛。

陈抟奇道:“这颜色好似葡萄酒,闻味道却不可能是。”

老头笑道:“哈哈,你小子不识货,种火玉之花酿的酒,哪是葡萄酒能比得了的?”

“种火玉?”

老头道:“种火玉乃是天地间火炎精华。嘿嘿,种火玉是火花的种子,其色血红,又晶莹如玉,所以叫种火玉……废话不多说,这酒你喝是不喝?”

陈抟笑道:“自然要喝的。”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只觉丹田中一股暖气,闭目运气游转于周身诸穴,十分舒畅,遂笑道:“好酒!”

却见老头一脸笑意,透着些许狡黠。

陈抟向来磊落,并未觉得老人是在坑骗自己,况且自己是仙人体魄,世间寻常物皆不能损害己身。因问道:“老前辈,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和尚结庐而居?”

老头瞪眼道:“和尚?你一个大小伙子,不找姑娘却找和尚做什么?”老人忽然转头,脸上有些为难:“不行,我那老伙计回来了。”

陈抟早就听出有人走来,笑道:“你的这位朋友步伐稳健,想来是位高人。”

老头笑道:“我这老伙计小气得紧,是只秃头的铁公鸡。”

正说着只听“吱”的一声,一个浓眉大眼的大和尚推门而入,叫道:“游镰金!你这乡间野郎中,偷酒贼泼皮!气煞我也!”说着抡起权杖砸过去。

被唤作游镰金的老头忙侧身避过,瞪眼道:“你这老和尚,也忒粗鲁!”

大和尚怒道:“老和尚跋山涉水,九死一生才在海上仙岛求得十颗种火玉,培植十年才开一次花,得十坛火花酒在地下埋了十年。你骗我出去,却来偷酒!看打!”说着挥仗挟风劈去。

游镰金见招架不住,忙逃到陈抟身后叫道:“妈呀!铁公鸡发威了!小兄弟,酒是你喝的,快帮我挡挡。”

陈抟一时不知所措,忙举手握住权杖,叫道:“大师请息怒!这酒确实是晚辈陈抟无意中喝的,与这位老先生无关。”

那大和尚的权杖被陈抟拿住,用尽全力竟也砸不下去,“咦?”了一声,收仗道:“你小子好深厚的内力,老和尚打不过你!罢了,看你倒是个坦荡汉子,这坛子酒老和尚送你了!”

陈抟忙道:“承蒙大师谦让,这酒如此珍贵难得,陈抟岂敢收下。”

大和尚一怔,问道:“陈抟?”

陈抟抱拳道:“在下受城中如意居陈湘之托,来此拜访草木和尚,想必便是大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