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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大结局)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一如当年般阴暗。

或许,多了几分华贵,权势渲染的华贵。

窗户打开,皇帝聍漠然望着沉静如海的夜空。

天边,偶尔划过一道星芒,是流星陨落的轨迹。

毛离顺瞧这皇帝的背影,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或多或少了解皇帝的心思。

噗通跪下,毛离顺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想奏,不知……”

“小顺子,”冷漠的声音,如同他冰冷的心,“你该知宦官不得干政。”聪明如他,怎会不知毛离顺想说什么。

提醒一句,算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上。

毛离顺恭声道:“奴才明白。”能爬倒大内太监总管的位置,他能不明白么?关键是……“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废后深深的吸引了他,如同魔力般,牢牢抓住皇帝的注意力,想挣扎,无力,想逃脱,亦无力,只得乖乖沦陷,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回应他的,是皇帝聍的沉默,良久才道:“皇后贤良淑德,天下还有谁人可与之比拟?”

毛离顺心思一动,说这话,就代表他已有所心动,缺的,只是旁观者适时的点醒。

“皇后娘娘之美犹如孔雀开屏,美艳不可方物,绚烂夺目!”骆凡心的贤良淑德后宫无人可比拟,但一国之后要的并非是贤良淑德,“然而孔雀终究只是凡鸟,非梧桐不栖的唯有凤凰,惟有神鸟,才能凤舞九天,才能浴火重生!皇上乃真龙天子,龙凤呈祥才是国家之幸,天下之福!”

“小顺子,你可知这番大不敬的话,足矣要了你的脑袋!”皇帝聍大怒道,蓦然圆瞪的黑眸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是真的愤怒了,是恼羞成怒。

“奴才知罪!”毛离顺俯下身子领罪。

的确大不敬,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实,无人能改变。

只是,有人不愿意看清事实,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事实罢了。

“滚出去,跪着!”一道口谕,毛离顺恭恭敬敬退下,他明白,皇帝需要时间去思考。

御书房,重新归于沉寂。

“皇上,”一声低唤,雌雄莫辩的低沉声音,“毛公公说的是实情。”

“闭嘴!”似乎早知御书房里尚有窃听者,皇帝聍丝毫不以为意,怒斥道,“暗卫,你也想教训朕么?”

“暗卫不敢!”声音顿了顿,“水灵灵的确是水灵宫主,皇上为何不信?”

早在水灵灵直言不讳道出名讳之时,他就明确告诉皇帝她的身份,但是……

“……”沉默,心发慌的沉默,“幽婉阁主近来如何?”

“自两年前,幽婉阁助皇上诛杀舒相,借朝廷之势打压慕容家,江湖上局势已是幽婉阁独大,旁人难与之争锋。半年前,江湖上出现神秘组织,处处与幽婉阁作对,劫杀不少幽婉阁接的生意,与幽婉阁势成水火,幽婉阁主命人追查神秘组织的下落,派人狙击。”

隐卫始终查不出这神秘组织是何来头,崛起之快,实力之强,着实令人畏惧三分。不过,有神秘组织,牵制幽婉阁,对朝廷来说是福不是祸,尤其是在得知废后竟是水灵灵之后。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若她真是水灵宫主,当日杀死舒隆革之人必是她无疑,她的恨,要用血来洗涤,那她的憎恶呢?

他心神不宁两年,自欺欺人两年,惶惶不安两年,害怕的,就是她憎恶的眼神,生生世世憎恶不已,死也无法洗刷干净的憎恶,让他感到惶恐。

从不知,一个女人的憎恶,会让他惶恐至此。

早在两年前,那个雨夜,他就猜到她的身份。

不赐死她,名义上是要回报她给他的羞辱,实际上,是他怕她金蝉脱壳,弃他而去。

即便她不是水灵宫主,有那般身手,放眼皇宫大内,有何人有本事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留下她?

没有人!

伤她的话……

冷月凝霜刀的寒毒,只怕连她的命一起伤……

“派去幽婉阁的探子有何回报?”隐卫秘密训练的人手,该派上用场了。

他不能强留下她,就让他剪断她所有羽翼,没有了幽婉阁主的庇佑,没有八皇弟的援手,后宫争斗璃轩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她不想留下也不行。

两年时光,他对璃轩的忽冷忽热,让璃轩深切感受到权势的重要,不时将天灾人祸的奏折丢给他看,更深深激发了他身为一国储君的责任感。

璃轩,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太子之位的。

至于凌修仪腹中的骨肉,不仅对心儿是个威胁,对她又何尝不是个威胁呢?

朝野群臣,绝对不会放过打压璃轩的大好机会的。

暗卫细细禀报着幽婉阁里传来的机密消息,幽婉阁主会在皇宫设置密探,皇上,也会。却不知幽婉阁主是否能将他们的密探,一个个都揪出来呢?

当沉寂重新压迫御书房,暗卫已从密道消失。

敬事房小太监拖着绿牌子进入御书房,请皇帝聍翻牌子。

朱砂笔忙碌,随手一翻。

“储秀宫穆宝林,承乾宫侍寝!”一声高唱,响彻无眠后宫。

黑夜中,一顶轿子,抬着沐浴完毕的穆宝林匆匆向承乾宫走去。

夜暗中,后宫嫔妃很切切咬牙赌咒,急欲诛杀今夜将被临幸的幸运人儿,开始了夜夜相同的陈辞滥调诅咒。

可是,她们的诅咒终会落空。

一个不起眼的宝林,将从今夜开始,步入后宫纷争,踏上翻云覆雨征途,改写大莫皇朝的历史。

命运大门开启,无人阻挡得了!

X X X X

沉闷声咚咚轻作。

难以入眠、漫步庭院的璃轩不禁循声而去。

“叩叩叩”

轻敲三下,西暖阁的大门应声开启一条细缝,缝隙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与一丝丝慌乱。

“太子哥哥?”瑶瑶满脸诧异,不知是为璃轩的深夜来访,还是为他敲门的举动,“有事么?”谁见过太子在自家宫殿敲自家门的?

“睡不着,可以进去坐坐么?”话说得客气,与身居来的贵气却不容人拒绝。

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关注着璃轩,瑶瑶侧身将细缝开大点,忙扯璃轩,再赶紧关上门,如同做贼般鬼鬼祟祟的举止,让璃轩心中大为不快。

“本宫到访,让你很难堪么?”口气忍不住有点冲,端起“本宫”的架子来。

“没那回事!”只是很麻烦而已,“你我年纪相仿,又不对盘,让别人看见我们单独相处,天晓得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我啦,不想再多点!”害她暗中做小动作都不可以,麻烦大啦。

负手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瞧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眼睛适应度尚未调节过来,却不妨碍他天生贵气的隐隐散发,一脸沉静盯着近在咫尺的模糊容颜:“你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捏造那些东西,故意讨喜他母亲作何?

“没兴趣!”想也不想回答,“我已经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了,不想再做只鸟!”尤其是只能在梧桐树上休息的鸟,不飞死自己啊。

璃轩忍俊不禁,怕是全天下只有她才会这么想。

等待片刻,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瞧着瑶瑶站在桌旁,不断从桌上拿起飞镖射向墙壁上的圆形物,似乎忘记了他在场。

“你会武?”看她熟练的姿势,以及镖镖正中靶心的成绩,不会武功都不可能。

看来他的东宫真是藏龙卧虎,连个七岁的小宫女都是高手。

不郁回头望着璃轩,哼哼道:“如果你从懂事起就*飞镖,还会射不中就是大傻瓜!”口气相当冲,边说,手中飞镖狠狠射了出去,准确的说,是砸了出去。

待桌上飞镖全射完,他临时起意去帮她将飞镖拿回,免得她火气上升,将飞镖都射到他身上。

靶子上有字?

“你跟这人有仇?”璃轩指着靶子上两个大大丑丑的“莎莎”问道,依照靶子的损坏程度来看,她是坚持每天勤奋练习的。

“没!”她怎么会跟她有仇呢!她们关系好着呢!

“那你……”没仇还射得那么用力?

“谁让她把我空投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啊!”瑶瑶忍不住叫起来,若非怕惊动了其他人,她哪需要每天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射啊,“超级大无良!”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觉睡醒她就穿越啦,换谁谁接受得了啊!而且还是有预谋的,如果能回去的话,她一定要背把菜刀去砍死她。

满脸问号,璃轩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她那么有气没处出的模样,他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璃轩保持沉默,瑶瑶可沉默不了,将手中飞镖递到他手上:“给!一起射!”

“不……”

“少废话!”强行将飞镖塞到璃轩手中,谆谆教导,“你要知道,你今日种种不幸都是这厮折腾出来的,狠狠射!射得她满头包,看她还敢虐不!”

嘴角隐隐抽搐,璃轩自是不会相信瑶瑶所说,只当她心情极度不佳,需要发泄,随手射出飞镖,镖镖正中红心。

“不错嘛!”响亮吹声口哨,“就把她当成你那些迫害你欺负你的人,用力射!把心里的不痛快统统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她赶紧补救,希望来得及。

剑眉轻挑,手中飞镖射出,璃轩冷声道:“你知道谁在迫害我?欺负我?”

废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父皇那坏胚子!”就为了薄薄一片处女膜,就把自己女儿剁成虾仁给自己老婆吃,能对自己儿子好到哪去!“至于其他小罗罗太多啦,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过最坏的还是某莎,那么变态的事都搞的出来,害她这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都有剁人的冲动。

心底无尽苦涩,她说的很对,他父皇的确是坏胚子!

“你爹爹很疼你吧!”话中语气,很是羡慕。

“嗯!”狠狠点头,似乎很怕璃轩不相信她的话似的,“爹爹待我比亲生父亲还好!凡是我想要的,他都不计手段给我弄来!”否则的话,爹爹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进宫找娘,还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心疼死爹爹,才逼爹爹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你爹爹不是你亲生父亲?”璃轩抓住她话中漏洞,大失惊色道,双手不自觉扣住她纤细肩膀。

“嗯嗯……疼疼疼!太子哥哥你轻点,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不会痛,也要替别人考虑下啊!”瑶瑶痛的龇牙咧嘴,要不是怕惊动人,她早就鬼哭狼嚎起来,看爹爹不揍扁他才怪。

这这……怎么可能?没有血缘之亲……怎么可能……

“生父不及养父亲呗!”看出璃轩心中所思,瑶瑶毫不在意挥挥手,“血缘是先天的,无人可以跟改,也不能决定任何事!人与人相处,需要的是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七年朝夕相处,他爱我疼我惜我,视我如己出,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他哪里不及我亲生父亲啦?我没感受过亲生父亲的疼爱,有爹爹的疼爱,就算没有母爱,我也觉得足够了!或许我这么说有些过吧,我娘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爹爹或多或少将对娘的爱以亲情方式转移到我身上来。”

“人不能太贪心,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太子哥哥,不管你是否觉得我啰嗦,我还是想说,你有无比的母爱,没有父爱又如何?”人生能收获一份真诚的感情就很不错啦,有些人奋斗一生,一份真诚的情感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你呢!你有了爹爹的疼爱,为何还要来找娘?你不是也想要娘的疼爱么?”戳中痛处,防卫的尖刺瞧瞧竖起,口气忍不住尖锐。

话一出口,瑶瑶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哀伤,他感到有些后悔,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爹爹不开心!”沉默良久,瑶瑶慢脸落寞道,“娘不在爹爹身边,爹爹真的很不开心!我想尽办法逗爹爹笑,爹爹虽然脸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寂寞痛苦却骗不了人!我长得跟我娘很像,每次看到我,爹爹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娘,恨自己当初无能为力保住娘!这些年,爹爹都活在悔恨之中!或许在外人看来,爹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男子主义的很,但他真的很爱很爱娘,每次做梦时都叫着娘的名字!我不看爹爹再难过下去,我一定要帮爹爹帮娘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带娘回来!”坚定的口吻,如泰山之石坚硬无比,昭示了她的决心,无人能挡的决心。

望着瑶瑶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小脸,他寻找着,想从她脸上找出她娘的痕迹,想知道是哪个女人如此幸福,可以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深刻的爱。

换成是他父皇的话,绝不会为别的男人养孩子,更别提将所有过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瑶瑶,太子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郑重许下诺言,君子一诺重千斤。

“真的?”清丽水眸迸出不可置信喜悦光彩,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醉人,“太子哥哥真的会帮瑶瑶么?哪怕……哪怕会损害到你的利益?”夺目光彩因犹豫话语黯淡下来,默默摇了摇头,没人会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的。

他不可能帮她的。

璃轩微微一怔,果然,她的确有很多秘密,柔声道:“只要你不背叛我!”一部分的利益抵触,他可以不介意。

背叛?

“什么是背叛?”果然,他的信任与付出是建立在相当基础之上的,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程度,“事事坦诚以待?没有谎言欺骗?还是没有自我空间?太子哥哥,瑶瑶能做到的,是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不该欺骗你的不欺骗你,保留我的私人空间。瑶瑶给不起你要的‘不背叛’。”

嘴角泛起苦涩笑花,他不知是该高兴她难得的真诚,还是该悲哀她连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都不愿意的不屑,近距离瞧着她眼里的认真,他知道,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机会。

“那就做你认为是对的。”璃轩比他父皇聪明的一点,就是懂得抓住机会,只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抓住机会,绝不会让愚蠢的威严毁了自己的一生。

事在人为,信任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既然他想得到瑶瑶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学会等待,欲速则不达。

心中乍喜,瑶瑶猛扑入璃轩怀中欢呼道:“太子哥哥最疼瑶瑶咯!”

坚硬的心,渐渐柔弱,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满意足深吸了口气,原来,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但要维持这份信任却是无比困难。

太子哥哥……

他似乎发现,他有些喜欢这个称呼,就像……

“瑶瑶,”心念一动,璃轩乍似从美梦中猛然惊醒,不愿面对现实,“你为什么要我‘太子哥哥’?”记得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喊他“太子哥哥”,无视众人的非议。

“因为瑶瑶好想好想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啊!”粉嫩的小脸蛋狗狗讨主人欢心般蹭着璃轩的颈项,忽略他听到回到时瞬间僵硬的身体。

哥哥吗……

发自心底的笑容再难维持,慢慢松开手,将瑶瑶推出怀抱,讪笑道:“是么……原来,我只是‘哥哥’……”

迟钝惊觉璃轩不太寻常的反应,瑶瑶略显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几乎有些狼狈地踉跄逃出房间,阖上房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回首问道,“父皇给皇叔赐婚,这事,你怎么看?”

话音未落,门,已悄悄阖上,消散于夜风中的破碎话语,似乎,不曾存在过。

仅是她的幻听而已。

X X X X

春天,是温柔多情的,有着预语还休的羞涩与矜持。

多么羞涩的少女,怎可能抵得住炎炎夏日轰隆如雷的侵袭?只能在人们的感叹中默默退场。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风起云涌到风停雨止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陡然凉快下来的清爽感,让人觉得特别舒心。

炎炎夏日侵袭,困乏了众人的身体,波动的心,也随着身体的倦怠暂时松懈下来,皇宫得到暂时的风平浪静。

一阵雷雨,凉爽了闷燥的心,难得的凉爽使得后宫佳丽纷纷走出寝宫,或闲庭漫步,或湖畔垂钓,或御花园扑蝶,各有各的乐子。

东宫的禁令在四国使者离开后随之解除,守卫东宫的侍卫没有减少,反是软禁期间的一倍,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室新一轮的战争,即将围绕东宫展开。

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的可怕。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暴风雨前的海面并非真的宁静,海面上的水泡早已哔哔啵啵乍响着、碎裂着。

数月前,皇帝下旨赐婚工部尚书项梁幺妹项婉怡予诚亲王莫冉盛,莫冉盛多番上奏,欲请皇帝收回成命,均被皇帝委婉驳回。

一个多月前,凌修仪气恼皇帝频频宠幸穆芝荏又哭又闹动了胎气早产,顺利诞下大莫皇朝第二位皇子,赐名“书辖”,满月大典办得热热闹闹,比起当初太子满月不知喜庆了多少倍,朝野上下忿忿猜测着,皇帝是否要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凌修仪诞下二皇子,功在朝纲,晋封为正二品之首凌昭仪,赐住朝阳宫。据说,凌昭仪没能如愿晋封为正一品妃子,气得目次欲裂,频频拿品级较低的嫔妃出气,最近颇得皇帝宠爱的穆美人首当其冲。

曾经的昭仪娘娘茗昭仪早在贝伏理伏法后降为正七品御女,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了。因高其国理亏在前,故不好怎么追究,茗御女本身又不得宠于高其国君,连皇帝聍假仁假义的“送回故国安葬”都赔礼谢绝,昔日的茗昭仪只落得一口柳木葬在皇陵狭窄偏僻处,这还是看在她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

后宫发生天翻地覆大变动,向昭容始终恪守本分,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纵是如此,她依旧比凌昭仪逊色几分。

前些日子,太子璃轩一改往日懦弱,在尚书房与太傅先生论辩天下,犀利的言辞,精准无比的判断,气得老太傅当场噘了过去。事后,他以太子阴险虚伪、废后狂妄无礼为由,向皇帝上奏,群臣积极响应,请废太子的走着如同雪花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既没有明确表示要废除太子,亦没有抱拳太子的行动,一时间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纷纷猜测着皇帝何时废除太子。

各式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当事人却混若无事般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甚至,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笑容。

湖畔,水灵灵宁静垂钓着,弱柳拂风,不是飘扬至水灵灵脸颊旁,调皮的跟她打招呼。

昨日又气得太傅大人火冒三丈的璃轩,此刻站在水灵灵背后,手里,捏着一卷书,细细品读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尚书房念书才对,但太傅大人以抱恙在身为由,拒绝再教导太子。

一向叽叽喳喳的瑶瑶跪坐在一旁,身边,放置着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花朵不大,指甲片大小,专心致志地编制着花环,艳阳似乎在她身上投下薄薄的光晕,增添几分柔和之美。

枫红笑颖等人默默伺候着旁,不支一声,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直到一阵叫嚣软语打破了宁静,偶尔夹杂着奶娃娃的嘤咛之声。

御花园尽头处,皇帝聍携手凌昭仪走了过来,姹紫嫣红陪同在侧,一向是众人瞩目焦点的骆凡心,默默跟随一旁,憔悴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璃轩见状,忙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各位娘娘!”

地上,跪着无数奴才,除了水灵灵和瑶瑶。

略显冷森的目光,跳过璃轩,直接落在日夜啃噬他心灵的女子身上,就算一身普通宫装,依旧掩盖不了她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华。

湖畔,垂钓,看书,花环。

好和睦的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丈夫支撑的家庭,似乎更能自得其乐。

一份羡慕悄悄衍生,一抹嫉妒爬上心头,一股渴望周身蔓延。

她漠视他,一如以往的漠视他的存在。他知道,她是憎恶他到了极点,微敛不波动自己平静的心,才选择漠视他,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若是过去,若是在他不曾在乎她的那岁月,她的漠视决计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如今,她的举动让他犹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脸上还要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不让人窥破一丝一毫,保全着他最后的帝王尊严。

作为一个帝王,他应该大声呵斥,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威严,他尚未有所行动,凌昭仪早已代他怒斥水灵灵,然她置若罔闻,就连她十分喜爱的小宫女也不将凌昭仪放在眼里,径自编制着花环。

抿了抿唇:“平身。”没有温度的话语,一如他冻伤的心。

娇嫩青草发出嘤咛之声,打断璃轩站起身的举动,回过头去,只见瑶瑶轻手轻脚站起身,小心翼翼捧着花环,蹑手蹑脚走到水灵灵身后,朝他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动作之轻巧,似乎怕惊吓到水中狡猾多疑的鱼儿。

碧绿花环,几朵零星小花隐匿其中,应称着水灵灵一身翠兰宫装,更添几抹山野精灵的仙气,一时间惹得皇帝聍看痴了眼。

抿唇偷笑,瑶瑶朝璃轩招招小手,娇憨动人的清秀脸蛋上尽是恶作剧成功后的窃喜,看得璃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动了水灵灵。

“怎么了?”蓦然回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璃轩压抑不住拼命忍笑的模样,再瞧瞧瑶瑶笑得天真烂漫,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去抓头,摸到头上的花环,取下一瞧,不禁也有些乐,“瑶瑶又调皮了!”

淡若清风的话语隐蕴着一丝不满,眼角眉梢的笑意冲淡了不满之情,娇嗔的口吻更不似在训斥人,反倒有些像在跟有情人撒娇的意味,乐得瑶瑶捧腹大笑,惹得皇帝聍更加沉醉其中,气得姹紫嫣红各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人一口,吃了她。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瑶瑶实力的可怕,她用尽一切力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她的事情,仿佛她是天上掉下来般,让她感受到当初舒隆革费劲千辛万苦却没一点成效的挫败感。

她坚信,那夜偷袭鬼医,设计残阳,对她下药的人必定是她。就算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身段。本想暗中下手除掉她,残阳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七岁顽童,若无人背后指使,怎有如此能耐!”

为此,她隐忍不发,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溺其中。偏偏璃轩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怎么的,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恨不得杀了她的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关照瞎子也看得出来,害她计划难以实施。

凌昭仪恨得差点咬断一口银牙,丰腴的身子拼命往皇帝聍身上黏,强行拉回皇帝聍的心魂,娇滴滴地撒娇道:“皇上~~这些人好生放肆啊,您……”

冷不丁回一眼,如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冻结了她下面要说的话,面上一阵尴尬。

骆凡心垂首,向昭容冷笑,其他人纷纷低头嗤笑。

似乎感受到皇帝聍浑身散发出的寒气,抱在奶娘手中的二皇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凌昭仪慌忙转移注意力去抱孩子,一边一口一个“宝贝”轻哄着,一边不时偷瞄水灵灵几眼,眼底,是满满的恶毒。

瞥了眼御花园里所有人的神情,以及他们隐匿眼底的心思,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真是父子啊!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同样的秉性,犯下同样的错误,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尚有挽回的机会,而他没有。

觑着骆凡心的悲哀,向昭容的满腹心机,皇帝拼命压制的痴狂,他万分笃定——他,事隔八年之久,竟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她。

比起他苦苦压抑的痴狂,他更欣赏那晚貌似潜入东宫,为母亲疗伤驱寒的男子,伟岸的身躯,邪狞的气息,张扬的个性,以及面对母亲时柔情似水的眼神,还有母亲安然依偎在他怀里熟睡的模样,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母亲的——他懂得怎样呵护母亲。

血缘,不代表任何。

情感,才能给人幸福。

他自私自利伤害母亲多年,该是他还母亲一份永远幸福的时候了。

幽婉阁主啊……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又或许是二皇子的哭声太过扰人,皇帝聍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嚎啕大哭的二皇子,怜惜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怜爱,哇哇大哭的二皇子渐渐止了哭声,大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好奇地瞅着近在眼前的英俊男子,冲他甜甜一笑。

望着二皇子纯真无邪的甜美笑容,皇帝聍心中一动,下意识侧目璃轩,当初,他也是这么打婴孩时,也曾如此对他笑过,回以他的,是他冰冷的厌恶。

孩子,何其无辜啊。

只是,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她的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骨血?

凌昭仪见皇帝聍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生的儿子身上,心里别提有多得意,甜腻腻地娇笑道:“皇上,辖儿对您笑呢!辖儿乖,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父皇,不要让父皇忧心!要做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子啊!”

心怀天下?

向昭容心底嗤笑:想将儿子拱上太子之位,哼!省省吧,她宁肯让璃轩占着太子的位置,也绝不会让这小蹄子的儿子蹬上太子宝座的。后宫佳丽各个风华正茂,皇帝也不过三十出头,难道还会生不出儿子来么?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水灵灵力保凌昭仪母子平安的原因,她才不会傻乎乎相信什么激皇后斗志的屁话呢。

骆凡心瞧着皇帝爱不释手逗弄着二皇子的模样,心中一痛,果然,能生育的女人永远比不能生育的女人好,尤其是生了儿子的女人。

“送给姨么?”水灵灵淡笑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嗯!”瑶瑶不住点头,“姨像山野间的仙子,仙子戴花环比较好看!”她亦配合默契。她早知道,看在水灵灵的份上,就算她再怎么不敬,皇帝也不会拿她怎样,故而她乐得清闲,连装装样子的功夫都省了。

姹紫嫣红,嗤之以鼻。骆凡心嘴角泛出涩笑,她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博得山野仙子美名以及皇帝的深切眷恋、日夜思念,而她……

有人!

感到身后目光热切注视,水灵灵蓦然回首,抓住那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诚亲王莫冉盛满脸尴尬,目光围着御花园的鲜花到处转悠,就是不敢正视水灵灵的目光,她的目光太过冰冷,太过犀利。

迟疑片刻,莫冉盛忙上前拜见皇帝,跟随一旁的,衣着服饰她乃衍喜宫宫女——音旋。由此可见,莫冉盛是奉旨进宫觐见恋太妃的,一脸冷漠如霜,想来与恋太妃相谈不欢。

皇帝聍与莫冉盛打着官腔寒暄着,满脸笑意盈盈,似乎没有丝毫嫌隙。

水灵灵安闲在旁与璃轩瑶瑶都闹着,任闷风将他们谈话内容送入耳朵。

莫冉盛不愿娶工部尚书项梁的幺妹项婉怡,为躲避婚约,不惜主动请辞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镇守边关,严防卡萨国兴兵来犯,确保大莫安危。瞧音旋眼底阴郁,瞅着水灵灵的目光不时闪着一丝憎恨,看来恋太妃应该气得不轻,唯一的儿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只怕衍喜宫里的宝物砸得满地狼藉。

惴惴不安瞥了诚亲王一眼,璃轩心里清楚,这段时日,诚亲王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努力,暗中安插心腹潜入东宫保护他的安全。即使这一切他都是冲着母亲的面子做的,也改变不了他保护他的事实,却不知他此刻主动请辞,原因何在?

瑶瑶也不解地望着莫冉盛,急流勇退,太逊色了吧。

水灵灵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为的是坐实他大将军之名,皇城里的将军空有其名,手下不过两万士兵,怎保地住璃轩的小命,若他回到东垂边疆,手握二十万大军,再加上他先皇钦赐诚亲王之名,放眼大莫,有谁能与之争锋。身处朝堂的他,犹如龙遇浅水,回到镇守八年的东垂边疆,他就是沧海蛟龙,其锋何人可档?

他如此待她,她,是否有所亏欠?

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一圈涟漪。

直到莫冉盛退下,水灵灵亦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让他带着满满遗憾与心痛,怅然离去。

临走前,他对璃轩说了句话。

“太子殿下保重!微臣与二十万大军在边疆翘首以盼,望能早日听到太子殿下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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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党派之人本以为诚亲王的离去能奠定废黜太子的基础,谁知他离去时最后一句话,奠定的却是保太子储位稳固的基础。诚亲王这一走,皇帝似乎对废黜太子一事犹豫不决,朝廷重臣见龙颜不悦,自也不敢再提。反正太子不过七岁,二皇子也是襁褓里的婴孩,废后态度嚣张狂妄,想要揪他们小辫子多的是机会,暂时忍耐也为不可。

比起废黜太子,扶二皇子成为储君,后妃更愿意杀凌昭仪、诛二皇子而后快,如果能借机将皇后从后位上颠下来,就更好了,只可惜,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来看。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常为皇帝侍寝、城府深沉的后妃明白,皇后早已失宠,甚至,整个后宫嫔妃都已经失宠,因为有人已经在皇帝心里扎根、发芽,在所有人都未发现时,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

该怎样搬倒她呢?

在没有想到办法搬倒废后前,皇后垮台的消息如一阵飓风袭过后宫,震惊朝野,震动后宫。

话说一天夜晚,凤暄宫小宫女远静浑身鲜血爬到滟阳宫求救,说发现皇后因皇帝移情别恋,偷藏危害皇帝之物,不小心被她窃听到皇后与赏秋密探,遭皇后追杀,九死一生逃到滟阳宫,揭发皇后,不料当夜凌昭仪抱着二皇子来滟阳宫做客,无奈向昭荣品级比凌昭仪低,保不住皇后,只得任凌昭仪咋咋呼呼将事情捅到皇帝面前,闹得满城风雨。

就这样,皇帝龙颜震怒,下旨将皇后禁足,刑训赏秋,赏秋屈打成招,但她承认的是皇后设局想借后宫嫔妃之手铲除废后,并没有想过要加害皇帝,就这样大莫皇朝最得宠的皇后瞬时垮台。

速度快得令人惊愕。

后宫动荡不安,后宫嫔妃纷纷趁机检举皇后苛责她们的过往。

御书房华丽的龙床咯吱摇摆不停, 明黄龙帐内传出暧昧的粗喘娇吟,许久,云收雨停,龙床恢复了平静。

没有一丝温存,亦没有一点温柔,皇帝聍望着天花板发呆,目光深沉复杂,完全忘了身旁尚有温香软玉存在。

“皇上,”突如其来的娇音呼唤,皇帝聍眉头厌烦地蹙起,瞥见穆美人赤身裸体跪在身旁,鹅蛋小脸上尽是楚楚可怜之情,凄凄哀哀道,“臣妾乞求皇上彻查皇后一事!皇后娘娘温柔大方、贤良淑德,陪伴皇上多年,怎可能做出伤害皇上之事呢?臣妾斗胆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挑了挑眉,皇帝聍冷眼看着穆美人脸上单纯无辜之色,冷声道:“爱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区区四品美人,竟敢在侍寝之夜说出这样的话来,嘴角扯出讥讽弧度,看来他这阵子的宠幸,给了她恃宠而骄的资本。

“臣妾知罪!”穆美人忙低头请罪,眸中晶莹流光闪烁,“但请皇上彻查此事,臣妾愿以一死担保,皇后娘娘是遭人陷害的!”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被褥下隐隐传出的抽泣声,流露出她心底的惶恐,却如柔弱蒲草般坚韧的坚持着。

单手捏住她下巴,逼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幽深黑眸,指尖细腻的触感无法激起他半点怜惜之意,仅有玩味。“为何冒死为皇后求情?”若是她妄想以此引得他注意,白费力气。

朱唇嗫嚅,穆美人泪眸浮现幽然凄光,似回忆起不看往事,良久才凄凄婉婉道:“臣妾两年前进宫,一直无缘得见圣颜。宫中之人大多拜高踩低,臣妾……臣妾……呜……记得有一次,臣妾无意冲撞了陆才人,在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是皇后娘娘将臣妾放出黑屋子,还赏臣妾一碗热饭吃,让臣妾得以活命……呜……皇后娘娘生性善良,对臣妾有一饭之恩,臣妾宁肯一死,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让臣妾报答皇后娘娘一饭之恩……”若非皇后对她照顾有加,她早死在储秀宫里,何来今日承恩殿前。

深幽目光如潭水般深沉,诡秘莫测,穆美人忐忑不定跪在龙床上,赤身裸体,任深夜寒风席卷身体,默默等待着。

许久,终于到皇帝说话:“小顺子,送穆美人回去!传旨下去,穆美人温柔贤惠,晋封为正三品婕妤。”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如冰水般冻人。

“皇上……”穆美人惊惶,失声哀求。

“够了!”冷哼一声,“皇后若真是清白的,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退下!”

“皇上……皇后娘娘是无辜的……”穆美人凄凄然的惨叫声越来越远,随之沉淀的,是皇帝聍看似坚硬无比的琉璃心。

心儿,是朕辜负了你,朕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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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猢狲散,曾经何时富丽堂皇的凤暄宫,连冷宫都比不上,殿门外重兵把守,各个神情肃穆,殿内人人自危。

自打八年前生产后,骆凡心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得知皇帝聍移情别恋爱上水灵灵后更是伤心欲绝,如今凤暄宫找出皇帝御用的九盏金龙琉璃杯内暗藏神秘慢性毒素,太医院所有太医云集调查是何种毒药。皇上使用九盏金龙琉璃杯七年之久,毒素早已入侵皇帝体内,却一直无人发觉,太医院齐齐请罪,为保全自身,纷纷将过失推给她。自责、懊恼、愧疚,使她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若是往日,皇后凤体有恙,无论是太医还是登门探望的嫔妃都会将凤暄宫的门槛踩烂,而如今……

偎冬一如既往伺候着骆凡心,偌大的凤暄宫,只有她一人照顾这身染重病的皇后,其他人都躲在墙角咬耳朵,愤恨自己跟了个没出息的主子,原以为是座大青山,哪知是座大冰山,见不得光。此刻的他们,似乎忘记了,当初是怎样削尖脑袋想挤进凤暄宫做皇后身边的奴才的。

这,就是皇宫。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一朝失势,落井下石,死无全尸。

凤凰于飞病榻上,骆凡心病恹恹躺着,曾经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蛋,早已失去昔日的水嫩,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多情目含泪,如茫茫冬日黯淡无光,苍白干涩唇中传出一阵阵咳嗽声,每一声咳出的都是血,她已经忘了,自己躺了多久,咳了多久。

偎冬冷漠的脸庞没有多余的表情,如冰寒眸划过一丝心疼,她知道,若再不医治,只怕等不到皇帝还皇后清白,她就先一步香消玉殒。咬了咬唇,皇后多年来待她极好,她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报答皇后的善待之恩。

打定主意,默不作声,等骆凡心昏昏沉沉睡下后,她悄悄溜出内室,回房取出自己多年积蓄,匆匆向外奔去,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救的了皇后,只有她有回天之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人想到,在骆凡心失势后,竟然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更没想到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竟是废后。

后宫无数咬牙切齿之声,不到一日光景又恢复平静,准确的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骆凡心中毒!

平日喝的银耳莲子羹里被人下了*,毒药在体内潜伏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太医诊脉的结果,震怒龙颜,一道圣旨,太医院、御膳房无数人头落地,后宫展开地毯式搜索,寻找凶手。

当时极品药材,像不要钱似的的一车一车运入凤暄宫,请皇后服用,奈何皇后中毒已深再加上心情抑郁别说解毒,再珍贵的药材身体不愿吸收,也是白搭。

曾经花香萦绕的凤暄宫,如今药香四溢,一团一团,如愁云惨雾般缭绕。

默默守候病榻旁的皇帝聍,静静望着陪伴他十多年的结发妻子,心中涌起愧疚。

她知道他爱上水灵灵了,早在他未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所以两年来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忧伤的眼神、潸然泪下的脸庞,于是乎,他选择逃避。不断的宠幸其他女人,想让自己忘记水灵灵淡漠无情的水眸,忘记她对他造成的影响,想让自己忘记对骆凡心的愧疚,忘记她以泪洗面的摸样。

但他真的没想倒,他的心儿居然被人下毒,而且连续服用毒药两年之久,想尽办法求太医前来凤暄宫医治心儿的,居然会是水灵灵。

黄得高回禀他,当日水灵灵坐着太子御辇倒太医院,要太医前往凤暄宫,无一人理睬她,谁想,一言不发的她竟当这众人的面,一把火丢入御药房,将御药房烧毁大半,惊动圣驾,逼得太医们不得不出诊凤暄宫。

昏昏沉沉,醒又复睡,骆凡心不知自己又睡了几日,隐约记得上次清醒时似乎看见她的夫婿守候在旁,听见他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却听不清。

他真的可能守候在她病榻旁么?

凄楚涩笑,若是以前,这还可能,但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是水灵灵,怀里躺着的是三千佳丽,她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守候在她身旁呢?何况他已软禁了她。

隆隆雷雨声声夹杂着凄凄哀哀哭声隐隐,是谁在哭?

竭力撑开沉重眼皮,转动灌了铅的颈项,朦胧间,她似乎看到红红绿绿跪在眼前,手背一暖,她迟钝察觉自己的手寒冷如冰,而覆盖在她手上的,分明是只温暖如玉的手,给人无限安全感。

是谁?

在这种时候,来探望自己?

人影朦胧如水中月,随着水波荡漾人影浮动,有种碎裂美。

“爱……心儿!你终于醒了!”皇帝聍大喜过望,急吼吼道,“来人!太医,皇后醒了!心儿,你终于没事啦,朕好担心啊!”

在内室跪了数日的太医们跌跌撞撞爬到凤床旁,为皇后诊脉悬丝诊脉。时间越久,皇帝聍的心越沉下去,直到……

“究竟怎样?快开方子啊!”皇帝聍怒吼道,他的心儿不会有事的,他们说好要携手白头的,她怎么可以食言而肥。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磕头声此起彼伏。

“皇后娘娘……呜……”

“皇后娘娘您,呜……千万不能有事啊……”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点医好皇后娘娘的病!否则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皇后娘娘乃我大莫国母,绝对不能出事的啊!呜……”

屋子里一片娇滴滴的女儿家哭哭啼啼,吵闹不堪,激起皇帝聍滔天盛怒:“吵够没有!”一声怒吼,如虎啸狼嚎,震慑所有人,各个虚若寒颤,畏惧不已。

“皇后明明已醒,你们为何不治?”心底隐隐有所察觉,但他自欺欺人不愿正视,握着骆凡心冰冷如柴的手,颤栗道,“心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朕不许你离开朕!朕不许……”话动动情处,无语凝噎。

颤抖许久,唯有黄德高大着胆子回道:“皇……皇后娘娘……回,回光返照……”皇后不仅毒入心脉,而且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啊。

回光返照?

噩梦终成真……

“你撒谎!”如受伤孤狼般咆哮,“朕的皇后不会死的!你们这群狗奴才!医不好皇后,朕要你们统统陪葬!统统陪葬……”他的心儿,在他孤弱无缘时,在他隐忍不发时,在他韬光养晦时,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旁,如今他好不容易夺回皇权,好日子没过几年,她怎么……她怎么可以……弃她而去……

求饶声、磕头声响彻云霄,却改变不了皇帝聍的嗜血决心,皇帝聍的嘶吼,抵不过骆凡心的低声呼唤。

“相公……”轻若蚊呐的呼唤声,与一室尖锐呼救声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盛怒中的皇帝聍又怎听得到呢?

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着的偎冬听到皇后的呼唤声,忙提醒皇帝聍。

“心儿,心儿你想说什么?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办到!”皇帝聍慌不跌说道,用的是“朕”这个高贵称呼,一如他身上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明黄色五爪金龙袍。

昔日荡漾着粼粼柔情的秋水剪瞳深深凹陷,眸中泪光闪烁,心中凄苦无比:她唤他相公,他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得宠嫔妃在眼前,他……他让她情何以堪啊!

望着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瞬间,觉得太过陌生,寒心瑟瑟,伸了伸手,始终触及不到他俊逸的容颜,心中哀恸,瑟瑟道:“水……”

“快拿热水来!”皇帝聍忙喝道,偎冬将热水递到皇后嘴边,皇后微微摇头,低喃道:“水……水灵,灵灵……”

水灵灵?

废后?!

皇帝聍窒了窒,紧握着骆凡心的手轻颤着,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见骆凡心眼中心心念念尽是恳切之意,不得已下旨:“来人!传废后水灵灵!”

毛离顺一愣,迟疑道:“皇……皇上,废后娘娘她……”她什么时候遵循过皇帝的旨意啦,她可能来么?

皇帝聍怔忡一下,瞥了眼危在旦夕的骆凡心,恨恨道:“把太子和那个小宫女一起传来!”有他们两个,不怕水灵灵翻出他的五指山。

毛离顺匆匆退下,留下满室惊愕,跪了一地的嫔妃不解地偷瞅着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骆凡心,恨得咬牙切齿,要死就死,拖拖拉拉的难道还想有力回天么?

下了圣旨,望着骆凡心枯瘦如柴、毫无血色的脸,皇帝聍实在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沉重的沉默沉甸甸压在他身上。伸出手,抚摸着她不再光洁无瑕的肌肤,充实的心,突然变得空洞,仿佛被人硬生生挖掉一大块。

他的心真的充实过么?

或许,是自欺欺人吧。

将他所有的挣扎看在眼里,心酸、悲伤、心疼……“相公……妾身,妾身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若有来生,愿他不再是帝王,她希望做他唯一的妻子,不再是三千佳丽中的沧海一粟。

“相……相公……”咀嚼着骆凡心的话语,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落泪,“心儿,若有来生,朕希望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这辈子,是他对不起她,只希望来生,能回报她山高海深的爱恋。

嘴角抽出一抹欣慰,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能在临死前得到他的承诺,她死而无憾。

“太妃娘娘驾到!”

恋太妃在蓝芝、音旋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入内室。

“太子殿下觐见!”门外小太监高唱一声。

水灵灵、璃轩、瑶瑶,及随行伺候的笑颖、纤眠缓缓步入内室,一行人见到皇帝、皇后、太妃均下跪请安,水灵灵除外。

漠然注视着凤暄宫里曾经熟悉的一切,深切的压抑感重重压在心头,凝视着凤凰在天病榻,一股愤恨涌上心头,吐息,越来越沉重,拳头,不自觉握紧,只见,深深刺入手心,刺痛,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慢慢滴落在地,爆开一朵朵血梅。

静谧的凤暄宫,灯火荜拨声是那样清脆有力,鲜血滴落声更是掷地有声,吸引所有人的眼球,浓烈的杀气,隐匿心头,苦苦压制,不让它夺路而逃。

千年雪参痛苦咽下,吊住她即将消逝的生命,在皇帝搀扶下支撑起重如千斤的残破身子,依靠着,凝望着水灵灵。慢慢抬起手,欲握住她的手,一次不成功,两次不成功,她不再尝试,她不愿的事,她无法强求,但是……“你这一生的不幸,都是由我而生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皇上不会那样对你……我快不幸了……请你忘记一切吧,让所有的不幸随着我的死,消失吧……皇,皇上……在你奉旨前往边疆前,我就察觉到,皇上爱上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好照顾皇上……”她希望她答应她的请求。

“皇后!”恋太妃怒喝。

“皇后娘娘……”众嫔妃齐齐惊呼。

厉眸一扫,堵住所有人的抗议。“心儿……”皇帝低喃,眼底,浮起氤氲薄雾。她知道,她知道一切,甚至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前,就知道一切,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吗?

低垂的头,偷觑着水灵灵阴沉的脸色,心底直发慌。

璃轩等人脸上一阵发白,骆凡心求水灵灵照顾皇帝?

不屑冷哼一声,水灵灵正眼不瞥骆凡心一眼,要她照顾自己的仇人,亏她想的出来。

骆凡心如何不知她对皇帝的成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她已没有时间拖延,如果她能够不死,她怎愿意将自己的相公拱手让人。可她是皇后啊,一国之后,她必须放弃自己是妻子的立场、是女人的立场,从国家的高度去处理事情,尽管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被她弄得一团糟,她是在没这天份啊!不管有没有天份,她都要做好最后这一件事,将水灵灵重新拱上后位,只有她,只有她才配做大莫皇朝的国母,只有她有那份才智!

“求……求你看在太子的份上……”太子的安危,始终是她心底最牵挂的事,为了她唯一的弱点,她可以妥协一切,“你们,拥有共同的孩子啊……”

“别跟我提孩子!!!”惊天怒吼,如沉睡千年的火山,一旦爆发,是毁天灭地的结果,“永远不要跟我提起孩子!!!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一伸手,锁住骆凡心纤细的颈项,水眸中,是满溢的恨意,海啸般滔天的恨意。

众人皆惊。

为何?

“放手!”皇帝聍怒斥,“水灵灵,放开朕的皇后!朕能扶幽婉阁成为江湖第一帮派,自然也能灭了它!”为了始终对他如一的骆凡心,他可以撕去自欺欺人的面罩,哪怕毁了他与她之间修复的可能。

“哼!”一声冷笑,水灵灵收回手,一脸傲气凛然,“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我相隔不过五尺,本宫主要杀你,这里谁能档得住?”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骆凡心听不明白,隐约知道他们说的话十分危险,猝然拉住水灵灵毫无防备的手,乞求道:“你……你不是一直想保护太子么?你,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女儿么……只要你答应,你可以……”

“不准提我的女儿!”骆凡心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她心底的黑洞,浓稠的脓液如黄河决堤般奔腾而出,淹没她的身体,淹没她的理智,“骆凡心,同为女子,你,让我不屑!你软弱可欺,一生躲在别人的庇护下活着,哪怕你的儿子死了,也被偷偷葬入皇陵……我的女儿呢?”泪水冲破眼眶的阻拦,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这张床上,就在我生下孩子刚苏醒的时候,一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端到我面前,说给我补身……哈哈哈哈……我的女儿,用我的女儿给我补身,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我女儿,我期盼了八个月,我小心翼翼八个月,忍受着一切,换来的,却是用我女儿做成虾仁……哈哈哈哈……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没来得及抱她一次,更别提喂她一口奶,她……她……”

痛彻心肺的狂肆笑声,混和着阵阵焦雷,重重打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闪电,气势万千地劈开天下间的黑暗,黑云如龙翻滚,洒向人间的是一个女人最深沉的伤痛,是一个母亲的血与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悲恸,成了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会的……娘!你告诉孩儿,皇妹没死……皇妹没有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孩儿皇妹,皇妹没有……”眸中尽是迷离之色,抓住母亲的双手使劲摇晃着,竭力嘶吼着,似乎只要他嘶吼的足够大声,他的妹妹就能活过来,就不会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

“太子哥哥你冷静点!”扣住璃轩的双手,阻止他伤害水灵灵、伤害自己的,不得已,瑶瑶用上内力压制璃轩的举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你再怎么脚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冷静点啊!”该死的,男孩子的力气果然比女孩子大,要不是她身怀武艺,绝对扣不住他。

骆凡心双眼痴迷,不可置信地望着水灵灵泪流满脸的模样,内心震荡如巨浪滔天。

笑颖呆呆凝视着水灵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这怎么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皇帝怎么会让皇后娘娘吃自己的女儿呢?

心中,隐隐有些明了,难怪皇后生下太子之后性情大变,一向对后宫事务漠然置之的她积极投身后宫争斗中去,她不争龙宠,她争的,是人命。

恋太妃茫然无措地瞧着水灵灵,她欣赏她的雄才大略,也痛恨她的冰雪聪慧。她如同一枚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闪耀着天地光辉,使天地间所有事务在她面前相形失色,尤其是她夺走了她儿子的心神,让她一向孝顺听话到近乎有些愚昧的儿子变得叛逆,违抗他的皇兄,违背她的意思,甚至宁肯远赴边疆也不愿娶她为他精挑细选的好妻子。

但是……

错愕地盯着皇帝聍阴沉如雨的俊颜,她为他们心疼,何必呢……

他明知就算历史重演,失去的人也不会回来,如斯对待一位母亲,他……

她无法责备他,因为这一切并非只是他的错,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誓言罢了。

璃轩终于安静下来了,安安静静抱着瑶瑶,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然而太过安静的璃轩,让瑶瑶感到毛骨悚然,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可怕的一般,她清楚感受到他体内散发出的强烈寒意。

不是恨,是寒,冰封一切的寒。如同他的眼,寒冷如冰,坚韧如铁。

良久,水灵灵似强压下心中悲恸,悲怆笑道:“不过,你也别以为我水灵灵是好欺负的!我能坐上水灵宫主的位置,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当时若不是姓舒的挡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话,我早在第一时间杀了他!呵呵……我当时不能杀他,不代表会就此放过他!九盏金龙琉璃杯,我命人精心铸造了这只含有剧毒的杯子,他剁了我的女儿,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杀我的儿子的!呵呵……你知道九盏金龙琉璃杯的毒是什么毒么?”

骆凡心猝然一惊,惊惶地望着水灵灵苍白的近乎有些空洞的水眸,那水眸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平静无波,变成看似死寂的沼泽,实际隐藏着毁灭的浩劫。

“什……什么毒……”音璇下意识问道,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姑姑,怎能质问主子的事。

唇瓣浮现点点笑意,如恶魔吞噬人间真善美时的得意与张狂,充斥着满溢恨意的水眸笑盈盈地盯着凌昭仪,盯得她毛骨悚然,目光,慢慢游离到一旁奶娘抱着的二皇子身上,端详着他粉嫩嫩的安睡小脸,讥诮渐渐沁入眼底,似感觉到水灵灵的不善,二皇子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近乎妖肝肠寸断,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哄他,就连抱着他的奶娘也不敢动弹分毫,生怕水灵灵会突然捏碎她的喉咙。

“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子!姓莫的年轻力壮,又有后宫佳丽三千,落掉怀孕嫔妃腹中孩子的方法既费时又麻烦,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话已至此,还有何人听不明水灵灵话中的意思,何况毒是下给皇帝聍的。

凌昭仪惊跳起来,指着水灵灵声嘶力竭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竟敢诬蔑本宫!”冲到皇帝聍面前跪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废后居心不良,为了保护太子,诬蔑臣妾和二皇子!臣妾的命不要紧,但二皇子是您的骨血啊,若传扬出去,您要二皇子以后怎么见人啊!求皇上主持公道,还二皇子一个清白!”口口声声“二皇子”,将自己置之度外,好一张亲情牌。

皇帝聍慢慢抬起头来,正眼不瞥凌昭仪一眼,怔怔地望着满脸狞笑的水灵灵,脑中一片空白。

言出必践,是她一向作风。

痴呆呆的将目光从水灵灵身上移动到嚎啕大哭的二皇子身上,拼命端详着他圆润的脸蛋,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证明他是他的亲骨肉。

“记住,我不仅不会帮你打掉凌修仪腹中的孩子,我还会保护他,让她平平安安把大莫皇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来,一如当年我不遗余力保护你,不让你死在她们的尔虞我诈当中一样。”

隐卫一字不差转述水灵灵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

一团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烧毁他所有的傲气,他终于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了。

“怎么?很想杀了他么?”一眼看穿皇帝聍心中所思,水灵灵嗤之以鼻,“太晚了!早在这个孽种出生的时候,在你昭告天下大莫皇朝二皇子降生的时候,在你默许文武百官提议废黜太子、册封二皇子为太子的时候,就是昭告天下,你——大莫皇朝,康文帝,戴绿帽子的时候!你不仅帮别的男人养女人,帮别的男人养儿子,还养得欢天喜地,人尽皆知!哈哈哈哈……这实在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大莫皇朝的二皇子,竟是*后宫私通下的产物!哈哈哈哈……就算你马上杀了凌昭仪和那个小孽种,也拿不掉你头上的绿帽子!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啊,轰动四国的天大笑话啊!哈哈哈哈……”她捧腹狂笑,笑到捶胸顿足,笑到直不起腰,笑到泪流满面……

再激烈的报复,也挽回不了她女儿的命,她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你……”恋太妃脸色惨弱金纸,指着水灵灵的手不停颤抖,事到如今,她不知是该同情她的不幸,还是该憎恨她的放肆,竟敢对大莫的皇帝下绝育药?

她……她……

实在承受不了心灵受到的冲击,在蓝芝、音旋惊呼下晕了过去。

骆凡心惊骇道差不多失去承受能力,究竟是怎样的恨,让她做出如斯疯狂的事情来?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二皇子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别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她疯了,她已经疯啦!”凌昭仪惊惶失措,脸色惨白,一下对着水灵灵大吼大叫,一下朝皇帝聍又哭又求。

狂笑声,嘶吼声,惊叹声,惊动了守卫凤暄宫的侍卫,展游率领一大群侍卫冲入内室,见到的是皇帝惊愕到不知如何的脸色,比见到大莫皇朝被四国铁蹄踏为平地更难看的脸色,水灵灵不可抑制的狂笑,泪如雨下的狂笑,太子冰冷如箭的冷漠,凌昭仪拔出发髻上尖锐金钗狠狠刺向水灵灵咽喉……

“噗……”

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玲珑有致的身体如破棉絮般砸向墙壁,骨头断裂的清脆声被沉闷重物落地声掩盖。

“麸皮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轻蔑冷哼,无视手执兵刃的侍卫,“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这小孽种是凌云儿子的事实么?只要姓莫的和凌云中任何一个人活着,滴血认亲足以说明究竟是哪条公狗在你肚子里下的种!”

丑闻,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否则,她何必让这小孽种来到这世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如她惨死的女儿,屡遭追杀的儿子。

“怎么?接受不了?”瞧骆凡心那一脸惊恐的模样,只可惜,这仅仅是个开始,“我本打算沉默一生,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但你偏偏自以为是,逼得我一吐为快。你选择了开始,那么结尾,就由我来选择吧!”

“骆凡心,或许是所有人眼中看来,你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但事实上,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智者!你表现在争夺皇帝宠爱上的大智若愚,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本身就是柔弱女子,你很清楚皇帝的喜好,所有你尽己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柔弱、天真,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你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反击,而是你知道,吃小亏就是占大便宜。表面上看来,你被那些女人欺负得很惨,连我都忍不住要帮你一把,实际上,你正是通过这种方法,牢牢抓住皇帝的眼睛,让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你,生怕天真单纯的你一不小心就遭了殃,仅这一点而言,我敢说,后宫女子,不!是天下所有项攀龙附凤的女子都不如你!”如果,不是她想来招临终托付,或许她不会看得那么清楚,她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姓莫的永永远远记住她,到死也无法忘怀。

很高明的办法,不是么?

只可惜,碰上了她,她会粉碎,粉碎他们一切的痴心妄想。

“但是,你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你知道姓莫的为何不喜姹紫嫣红,唯独对你情有独钟么?”水灵灵的话,成功挑起了骆凡心的好奇心,引得她瞪大眼睛,或许,她一直对皇帝聍的宠爱抱着怀疑且贪恋的心理,“因为,你是他手中最有利的棋子!”

“在没有成为太子时,娶一个庶民可以掩盖所有光芒,不让意图谋夺皇位的皇子们注意到他!在成为太子后,有个庶民出身的太子妃,可以让当时企图掌权的权臣轻视他的危险性!在当皇帝时,博得‘不爱江山爱美人’之名,可以让所有敌人放松警惕,使弱势的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鲸吞蚕食,逐渐逆转自己的不利处境!在真正掌握皇权时,有个没有家世的皇后,可以集中皇权,压制后妃的外戚,使得他们为了竞争皇后的宝座而对他忠心不二,相互监视!在四国使者同时到访时,有个不善运筹帷幄的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他将四国使者‘错误’安排,住在邻近宫殿,方便四国使者密谋谋夺大莫江山!在四国使者怒目相视时,有个愚蠢且以他为天的皇后,可以替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助他,更可以静心设计一出好戏,让所有的人认为贝吉塔王子欲毒杀太子,逼得我为保太子不得不出手,如此一来不仅成功化解四国危机,找出真凶,更成功离间四国,使他们合谋大计破裂!如此高明的手段,如果没有足够愚蠢的出头鸟,怎可能完成?当然,即便我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在这一切的谋划之中,我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与你一般愚昧的受操纵!”

如果说,她的厉害是厉害在脸上,他的阴险就是阴险在骨子里吧。

即便是此时此刻,看他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若非洞悉他所有的阴谋,或许连她也会傻乎乎的被骗。

“自始至终,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别不信,当初没有掌握皇权时的他都有能力保护你,如今掌握皇权的他,除非你已失去使用价值,否则又怎么可能被人下毒两年之久却一无所知呢?四国使者在未达到大莫之前,他就能洞悉他们所有的预谋,静心安排巡夜侍卫,留出时间空隙让贝吉塔王子毒杀娅儿伦宫主,制造冷宫走水,吸引走所有人目光,更是为了方便贝吉塔王子行事,可怜四国俊才聪明一世,到死都不会想到,他们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若非有人提醒她,那夜巡夜侍卫空白一盏茶时间的缝隙,她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切是他设的局,“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呵……醒醒吧,傻瓜!”

字字见血的犀利,哑口无言的惨白,终于让骆凡心看清如雾中花般的帝王之情。

“你……”拼命喘息着,出气比进气多,毫无血色的脸胀得通红,似要将全身的血液从脸上挤出来般,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慌不迭抱住骆凡心,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成了心虚愧疚,“你……我,好……我……我恨你!莫冉聍,我恨你!!!”鲜血,随着最后的愤慨喷射而出,耗尽她最后一分生命。

她死了,大莫皇朝康文帝的第二任皇后,就这样死了。

鲜血,喷射皇帝聍满脸都是,他看不见,他看见的,是骆凡心死不瞑目的痛恨!

他,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毁掉一个女人对他的痴心爱恋,只为了他大莫的江山!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皇后娘娘……”偎冬蓦地跪下,趴在病榻前无声哭泣。

这,难道就是女子的悲哀么?

这,就是后宫佳丽的宿命么?

向昭荣惊恐万分地望着水灵灵冷森的脸庞,不住的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想要求生的娇弱花朵,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她做这一切,无非是为� ��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想杀皇帝,绝对杀不了。

皇帝想杀太子,绝对不可能。

而他们,在场所有见证这一切的人,为了保守秘密,只能死!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才人真正让人放心!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见证了皇室最丑陋的一切,各个心惊胆颤,双腿发软,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冲那么快,没有冲进内室,或许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

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轰隆雷雨,似乎穿透屋顶,直接劈打在身上,无法言语的痛楚,由心口慢慢扩散,如同病毒般,吞噬一切。

电闪雷鸣,猝然出手。

皇帝聍不可置信垂眼紧锁住颈项的柔荑,不曾料想到水灵灵会在这当口发难,而且一出手就是要杀她。

没有多余的话,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前,锁住皇帝聍的柔荑蓦地用力……

“噗……”

一口鲜血喷出,孱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扑向前方。璃轩迅速反应过来,推开瑶瑶,抱住母亲的身体,挡不住强大的惯性,重重跌坐在地上。

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紧贴水灵灵颈项。

不可思议。

水灵灵不曾想到,凌昭仪的历史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偷袭她的人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纤眠……”为什么?

为什么音旋会狞笑着用匕首制住她?她竟然会武?

“宫主……”纤眠泪水涟涟,“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呵!”音旋冷笑一声,“水灵灵,你做梦也没想到吧,纤眠,是本宫主的人!”话音落下,只见她伸手从自己脸上撕下一层薄膜,是人皮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冷艳的脸。

本宫主?

她是……“你,你是二少爷的生母?传闻中二十年前就死了的前任水灵宫主?”能控制住纤眠,并且洞悉她思维方式的,熟悉幽婉阁一切的女人,唯有曾经的水灵宫主。

“不错!”音旋冷笑道,“残阳那厮能杀了我儿子,但他杀不了我!纤眠,一直是本宫主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只是没想到,他会将前面送给你!哼哼……这样一来也好,你是残阳最在乎的女人,有你在,不怕残阳不来送死!”她期盼多年的美梦,终于可以实现啦。

思及一段陈年旧事,水灵灵感叹道:“难怪当如你不断暗示我虾仁晶莹娇嫩如初生婴儿……”迹象早有显示,若她当年机警点,今朝也不会落在她手里。

音旋轻蔑扫了水灵灵一眼,转身望着皇帝聍,得意道:“皇上,民女答应您的都做到了,只要有水灵灵在,不愁君残阳不乖乖入瓮。”

一直黑着脸的皇帝聍脸上总算闪过一抹异色,望向水灵灵的目光深沉如谭中漩涡,他精心布局多年,终于能见成效了,一丝笑爬上嘴角,是得意,亦是苦涩。

叹息一声若有似无,下敛美睫遮掩眼中光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命,不但自己要死,还要搭上不相干的人命,唉……

踱着脚步,隐卫自黑暗处闪出护卫皇帝,幽婉阁主实力深不可测,虽说凤暄宫歪守卫严密,恐怕也难阻挡住他。

蜡烛,一滴一滴慢慢燃烧着,火红烛油顺着龙凤烛流下,流下的,是今夜的腥风血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凤暄宫歪始终没有半点动静,音旋不免有些急躁起来,抵住水灵灵颈项的匕首更近了半寸,割破吹弹即破的肌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璃轩大惊,冰冷的眼看着皇帝聍急道:“父皇,您剁皇妹还不够,还要杀了娘么?”胸口愤恨难当,一股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横冲直撞难以克制,他只恨自己武功平庸,无法救母,连挟持父皇的能力都没有。

来不及错愕,浓重血腥如飓风席入,洒下一室阴暗,凤暄宫外的侍卫,显然已被杀光。

笔直身影,伫立其中,一时间拥挤不堪的凤暄宫似乎变得空旷至极,好似只有他一人以及他眼中荡漾着破碎美的倩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只有他们的痴然凝视。

“残阳哥哥……”略显苍白唇瓣流泻出流水轻吟,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心痛的弧度,他……好一个音旋,好一个莫冉聍,将她每一步都算死,让她回天乏力。

“丫头!”瞥见她颈项上的殷红,怒火如旭日薄发,低沉的嗓音更显阴鸷,“放开她!”目光,如毒蛇吞噬音旋,骇得她心弦颤动,手中匕首差点抖落在地。

沉声闷笑,皇帝聍慢慢开口说道:“幽婉阁主,你终于露面了。”与他合作多年,始终不曾见到他的脸,不料今夜他竟为救水灵灵现身,他……

攥紧的铁拳与脸上的冷漠截然不同,残阳轻蔑一笑,对他的要挟置若罔闻。

“若你自废武功,朕就放过水灵灵!”

不屑冷哼,望着水灵灵愈见苍白的脸,她默默以眼神示意,示意他离去,他的心缓缓下沉。他可以不在意皇帝的威胁,但是,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丫头体内的寒毒……

似是有心灵感应,水灵灵苦苦压抑的寒毒冲破内力束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鲜血喷出。

璃轩惊慌失措,搀扶着母亲渐渐难以支撑的孱弱身躯,他惊觉今夜是十五之夜,乃母亲寒毒发作之日,若无幽婉阁主以内力拼死相护,母亲她……

无奈阖眼,璃轩抱紧母亲越来越冷的身体,妄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她寒彻心扉的身体。

眼底寒冰如堆积冰山,吐息愈沉,如同残阳此刻的心绪,面色沉静,心如乱麻。残阳久经江湖风浪,阅历丰厚,但此刻心神大乱,怎抵得住身边不断涌现的奸细。

一柄利刃抵住残阳死穴,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心惊,原本就不占上风的幽婉阁此时更是失尽先机。

笑颖?!

原来,她也是水灵灵身边的奸细。

不敢抬头,笑颖眼底隐蕴愧疚之色,不敢面对水灵灵经冰雪洗涤的水眸。

“暗隐!”残阳低吟道,真相不到,他的丫头一进宫皇帝就把身边最为隐秘的暗隐安插在丫头身边,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死穴。

他真的低估皇帝聍的实力与沉浮了。

脸上流露得意喜色,皇帝聍纵声狂笑,他终于将朝廷大权与江湖势力完全掌握在手中,那份压抑多年的兴奋,一旦爆发,如同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喷射而出。

长啸顿停,皇帝聍佞笑道:“幽婉阁主,你,输……”话音未落,一柄袖剑抵住笑颖心窝,严若寒冬声音响起。“笑颖姑姑,您当心点,别不小心手一颤,反把自己的小命送掉。”

偎冬?!

笑颖大失惊色,音旋更是忍不住怒喝道:“偎冬,你敢吃里爬外?”

、 “音旋姑姑……”水灵灵喘息着好笑道,“偎冬乃水灵宫弟子,誓死效忠幽婉阁主、水灵宫主,前任主上在世时将她安排在姓莫得身边,前任主上过世,如今的水灵宫主是我,她所作所为,何来吃里爬外之说?”若有有偎冬做内应,她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九盏金龙琉璃杯送道骆凡心身边,才能顺水推舟除去赏春等人。

音旋怒不可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气急攻心的她手上匕首失去准头,匕首一横——

“鏮~~”

匕首断裂。

“啪”

葱白柔荑混血落在地上,音旋痴呆呆望着地上的断手,再看看自己架住水灵灵的手……一截喷涌着鲜血的断臂,没有手掌!

“啊——”迟来的呼痛生刺痛璃轩脆弱的耳朵。

变故,突如其来。

暗器刺入隐卫胸口,使他丧失行动力!

短剑刺穿笑颖的腹部!

身形一闪,音旋当场毙命,将水灵灵搂在怀中!

笑颖的身体慢慢倒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小脸,此刻却再无半点天真神情——瑶瑶?

皇帝聍气极,深邃黑眸瞪着身形未量的瑶瑶,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不屑一顾,瑶瑶径自走道残阳身边,扶起璃轩,关切道:“太子哥哥没事吧?”

璃轩一怔。

“放心吧,有爹爹在,娘不会有事的!”嘻嘻一笑,恢复以往笑脸,璃轩一惊一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瑶瑶回过头去,朝残阳讨好地笑着,“爹爹别生气嘛!瑶瑶也是为了你们好嘛,娘~~你跟爹爹求求情,别罚瑶瑶好不?”粉嘟嘟鼓起的脸颊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如水蜜桃般诱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不停跳动的烛火如同水灵灵颤抖的心,上下牙齿不断打颤,如同置身三九寒天中,惨白如雪的脸颊上尽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若木偶般僵硬转动颈项,痴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以眼神询问。

瑶瑶嘿嘿一笑,迅速转了转头,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与璃轩一摸一样的容颜,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这……

这是什么意思?

“娘!”瑶瑶莞尔一笑,“我是水月瑶瑶啊!是你的水月瑶瑶!我没有死,爹爹在我刚出生时就将我偷抱出宫,保住女儿一条小命哦!”

原来,当年水灵灵未生产时曾经恳求过残阳,将她的女儿带出皇宫,避过主上的耳目,让她何以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谁想,风雨雷电偷袭,导致她早产,龙凤胎更让心思缜密的她方寸大乱,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水灵灵忘记了,残阳可不会忘,在他伏击前任主上前,就暗中准备好刚出生的死婴,以便届时顶替她的女儿。谁曾料想到,他遵循诺言的行动,误打误撞救了瑶瑶的小命,得知皇帝聍的阴谋,心机深沉的他便顺水推舟,永远断绝水灵灵对皇帝产生好感的可能。

水月瑶瑶乃早产儿,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容貌酷似水灵灵,更惹得残阳千般垂怜,万般宠爱,视她如己出。唯恐卑鄙阴险之徒得知自己弱点,更为保护水月瑶瑶安全,残阳将她送到隐秘之地抚养,每月探望,至少在水月瑶瑶身边停留半月之久,以秘法调养水月瑶瑶先天弱的体制,在她婴儿时期便打通她全身经脉,日日输送真气给她强身健体,喂以秘制灵丹妙药,使得年仅七岁的她永远普通武林中人苦练四十年的武功,若非她性喜玩闹,无心武学,今日成就绝对远非于此。

望着瑶瑶酷肖自己的容颜,建强的身体,水灵灵依偎在残阳怀里,喜极而泣,嗫嚅着唇,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默默泪流,嘴角挂着欣慰恬笑。

使了个“快走”的眼神,瑶瑶、偎冬联手制住皇帝聍,示意他带他们安全出宫。

早在皇帝聍见到水月瑶瑶与璃轩一般模样的脸时,心中就涌起惊涛骇浪,有惊恐,亦有送口气的轻松感,沉压心底多年的愧疚终于可以放下,无意瞥见水灵灵满脸欢喜模样,心中一痛,不管瑶瑶是死是活,他,终究失去了她……

听见瑶瑶憨笑着叫君残阳“爹爹”,亲昵地拉着他的衣袖,如今更是用短剑指着自己腰腹,压抑心底多年的满腔怒火似找到一个出口,喷涌而出。

“你闭嘴!”见皇帝聍欲说话,瑶瑶抢先出口怒喝道,“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哇咔咔,不过是少一点守宫砂,大婚之夜没有落红罢了,你凭什么就此断定我娘未婚失贞啊?哇咔咔!八月产子,皆因你护妻不利,你却以此为借口,咬定太子哥哥不是你的亲骨肉,多年来明枪暗箭,你还算是个人么?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后宫美女如云,你娶我娘时又不是处男,你凭什么要求我娘是处女啊!别说我娘本身无过,处女膜又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玩意,就算她真的未婚失贞,比起千人骑万人压的你来说,不知好了千万倍!丫丫个呸的,姓莫的你给我掏干净耳朵听清楚啦,我,水月瑶瑶,今生今世只有一个爹爹——君残阳!生父不及养父亲,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至理名言!”这混账皇帝,看了就不爽,真不知道某位后妈是怎么制造出这种货色的。

狠狠唾弃一把。

不用看,瑶瑶也能想象出皇帝聍的脸扭曲成何等模样,用剑指着他腹部逼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有皇帝在手,她就不信她不能安然无恙走出皇宫。

残阳等人一步步退出凤暄宫,凤暄宫里其他嫔妃、太医、奴才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心惊胆颤注视着皇帝。

闷雷轰响。

闪电大作。

瀑布骤雨。

硬生生将天空碎裂成无数碎片。

不时如白昼的凤暄宫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着,密密麻麻如蚁巢工蚁全体出动,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一片,每个人的脸上流淌着潺潺雨水,淹没他们的眼。是狂风暴雨,湮没了他们包围凤暄宫的脚步声。

一道闪电,映照站在众侍卫前的身影。

“放开皇上!”暴喝一声,雷霆万钧的气势,不愧为沙场悍将,“本王饶你不死!”纵是全身透湿,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

“皇叔?!”璃轩低喃,默默摇头,他怎么忘了,皇叔毕竟是皇子,纵然他心里对母亲有千万爱恋,也无法放下他身为皇子的责任,今夜的发展局势,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要诡异惊险得多。

刚刚纾缓的剑眉再度拧成死结,若只有他一人,没有任何人拦得住他的去路,但丫头……她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寒毒已经攻入五脏六腑,半个时辰之内若无法为她运功驱毒,后果——不堪设想。

凝视着远方依偎在陌生男子怀中的水灵灵,瞧着她乖巧温顺的温婉模样,莫冉盛一阵心痛,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他,可亲眼看到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合一起。

“还不放开皇上!太……”莫冉盛傻眼,怎么有两个太子,一个男装,一个女装……

“想要他的命,就给我让开!”水月瑶瑶冷声厉喝,素手一翻,短剑架到皇帝聍颈项上,可爱小脸上尽是戾气。

“你……你是……”这分明是小姑娘的声音?

毛离顺噗通跪倒在地,匍匐在瑶瑶面前哭求道:“宫主殿下!不管怎样,皇上都是您的父皇啊!血浓于水,您怎么可以杀父呢?”

“杀父?血浓于水?”瑶瑶失声冷笑,“我刚出生时他把我剁成肉酱,做成虾仁送给我娘吃时,怎么不想想血浓于水啊?我早就说过了,我水月瑶瑶这辈子只有一个父亲!”眼中轻蔑之色毫不掩饰,*裸展露在皇帝聍面前:“他,不配!!!”

就算是疯子,也不喜欢被人剁成肉酱做成虾仁给自己母亲吃,更何况她堂堂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呢?

叫他父亲?

没门儿!

放了他?

作践啊!

所有宫廷侍卫见到水月瑶瑶与太子璃轩别无二样的脸,再听到大内总管的话,总算明白眼前这黄毛丫头是何方神圣。只不过……

他们对话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辨真伪。

瑶瑶桀骜不驯的张狂样惹得残阳开怀大笑:“不愧为我的女儿,说得好!诚亲王,本座敬佩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肯让出一条道来……”

“放肆!”压出心中波涛,莫冉盛怒吼道,“幽婉阁已经被本王移为平地,所有幽婉阁乱党已死,幽婉阁势力已被本王铲除干净,君残阳,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如此……

皇帝,果然是皇帝啊!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若非残阳搀扶着,水灵灵险些摔倒在地,幽婉阁如斯庞大的势力,短短数日就被朝廷铲除干净,那是残阳一生心血啊……

走吧……别管我……

水眸含泪哀求,软绵绵手臂竭力想推开残阳温暖怀抱,他为她养大女儿,为她失去幽婉阁,失去傲世江湖的势力,她不能再让他为他失去生命……

残阳看了不看水灵灵一眼,仅是紧了紧手臂,搂紧她,带着一往无前的口气冷哼道:“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哇咔咔……爹爹,说的太好啦!”瑶瑶喜不自禁欢呼道,满脸喜色丝毫没有大军压境的恐惧感,不知是天生脑子少根筋,还是太过有把握能安然脱身,“我爱死你拉!”

偎冬嘴角隐隐抽搐,璃轩低头数雨水,残阳哭笑不得,水灵灵感慨长叹。

既然如此……“动手吧!”残阳冷冷发号施令,狂放不羁的姿态,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此刻被困于此、生命受到危险的人不是他,他才是号令天下的帝王。

冷眼望着眼前所有人,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死。指尖轻弹,一抹紫色烟花飞冲上天,灿烂爆破。

信号烟火?

无数黑影如鬼魅浮动。

冷月凝霜刀出,掷于水月瑶瑶,无视众人惊诧,沉声令道:“冥尊尊使听令,护送璃轩少爷、水月瑶瑶小姐安全离开!自今日起,水月瑶瑶为冥尊新一代尊主!”

冥尊?

两年前悄悄崛起的江湖诡异势力?

瑶瑶呆滞,璃轩倏然大吼道:“孩儿不走!孩儿是大莫的太子,肩负大莫江山社稷重担!太子,是不能离开皇宫的!”一字一句,担负起他太子的千斤重担,哪怕,永远失去他的母亲……

黑影纵跃,如黑暗中时隐时现的黑光,眨眼间毫无防备之意的水月瑶瑶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满地浑身插满箭的尸体。

大战,一触即发。

璃轩,最后凝视了一眼疼爱自己的母亲,毅然转身,步入凤暄宫,踏上属于他的帝王之路,一条永无回头之日的不归路。

残阳沥血剑出。

白绫陡落。

挥了挥手,水灵灵示意偎冬放开皇帝聍。

若是没有莫冉盛的出现,她可以直截了当杀了莫冉盛,璃轩是大莫唯一的皇子,莫冉盛心系于她,自是会在她离去后尽心竭力扶持璃轩坐稳皇位,可如今……

他们只能放手一搏!

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光洁无瑕柔荑,握住残阳沥血剑,稍一用力,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唯有痛楚,才能暂时麻痹她体内野马般狂奔的寒毒,得以暂时的清醒,与残阳并肩作战,共谱生命中最为绚烂的乐章。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绚烂多彩的么?

“对不起……”她诚心致歉。

“生不同衾死同穴……”残阳笑若清风,他怎会不明白她话中深意,不过,身外之物,他怎可能真的在乎?若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为帮她而引狼入室。

绚烂一笑,携手御敌……

“烟儿……”

X X X

康文十四年,贤淑皇后病薨,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幽婉阁作乱,袭击皇宫,凌昭仪、向昭荣等后妃一十二人与二皇子身亡,幽婉阁覆灭,幽婉阁主君残阳被万箭穿心。

康文十四年,废后舒菲烟救驾殒命,追封庄柔皇后,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庄柔皇后所生大公主水月瑶瑶册封为灵瑶长公主。

康文十六年,诚亲王出兵卡萨国战胜,两国签订和平条约。

康文十七年,太子璃轩恭孝睿智,恩准朝堂行走。

康文十七年冬……

御书房里,太子璃轩随康文帝批阅奏折,朱砂御笔勾划,指点江山。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忙碌一天的太子璃轩缓缓退出御书房,脸上是冷漠如冰的恭敬,浑身散发着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即便面对他的父皇,眼底仅有层峦叠嶂冰山。

“轩儿……你恨我,对么!”疑问的话语,肯定的口吻,自三年前那场撕杀结束,君残阳水灵灵死无全尸后,他们父子之间,仅剩君臣之仪。

“……”

“你真以为,他们死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他的女儿,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如今,天下太平!

“……儿臣告退……”璃轩默默退下,脸上,依旧是冷漠如冰的恭敬。

残阳如血,映照璃轩远去的背影,如血美感惊心动魄,他知道,他将来的路,是用血色残阳渲染而成的。

咳嗽着,转身走向御案。

御案上,一枚红鸡蛋安然放置着。

璃轩离去前,御案上没有这枚红鸡蛋。

鲜血喷射而出,渐渐染红天地……

(完结)(未完待续)